和嘉一句童言却在皇太后心里留下很深的记忆,只是两个孩子面前尤其是婉儿面前皇太后实在是不想提起这些扫兴的事情,正好是嬷嬷们进来请安又让永瑜也一起过来,皇太后乐得自己的寝宫里难得热闹异常,便招呼着几个孙儿孙女的全在身边说说笑笑过了一个下午。
“格格,谁招你了?”娴雅眼瞧着女儿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要是换做平时从长春仙馆回来必然是笑得如同花儿一样绚烂。可是今儿就是不理人,一个人坐在凉榻上做前天玉沁教她的花样儿。
“没有。”头也不抬,绷着一张小脸都不带着笑意。
“那就这么跟额娘说话?”娴雅笑着给女儿一色极艳丽的丝线:“这个绣做蝴蝶的翅膀最好看了。”
“额娘,我什么都没做。做什么有人会说我是大出风头?”婉儿当下绣绷:“是不是婉儿做错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娴雅模模女儿的头发:“大出风头又怎样呢?要是都能出风头的话,她为什么不去做?做你自己欢喜做的事情就好,不去搭理别人说什么。”
“额娘,您不怪女儿?”婉儿扑到娴雅膝上:“我不像和敬那样子幽娴贞静识大体。”
“你又不是和敬,为何要跟她一样?”自从前些时候被太医吓过一场以后,娴雅几乎都不在管着身边四个孩子有时候偶尔的放肆,只要他们能够平安活着在自己身边无病无灾,别的事情又算是什么大事:“况且连你皇阿玛都不说你这些,巴勒珠尔也是看中你这样子才叫他阿玛跟你皇阿玛求亲来着,这么些人都不管这个你还管这个做什么?”
“皇祖母也这么说。”婉儿很是娇纵地趴在母亲怀里:“额娘,我都不够叫您省心,”
“额娘愿意给你们姐弟四个操心。”娴雅拿起女儿没做完的绣品:“婉儿,你看你们姐弟四个就是额娘绣的花儿。不管好看不好看,做得精致不精致都不紧要。只要额娘欢喜,你们欢喜就是额娘做好的花儿。倘或是一味想着旁人怎么看,额娘还能做出自己欢喜的东西来么?”
这话让婉儿顿时眉开眼笑:“额娘,我懂了。您真好。”
“都指婚了还这么着撒娇?”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悄无声息地进了寝殿,母女两个赶紧下来请安。
“婉儿,过来。”皇帝看着亭亭玉立的娇女:“你又跟你额娘撒娇,只怕又是想要什么了?”
“不是,额娘教给女儿做人做事的道理。额娘说,其实只要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就好了。别人欢喜不欢喜原是次要的,只有自己欢喜了才是最要紧的。”婉儿给皇父请了万福,自己伶伶俐俐地给斟了盏酸梅汤过来:“阿玛解解暑。”
“真是长大了。”环视着杏花春馆,弘历猛然间想起当年正是在这儿才是有的婉儿这丫头。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娴雅,娴雅好像有感应一般两人对视了一样。娴雅的脸燥了一下,躲开皇帝的平视。
很显然两人想到同一件事上面,弘历哑然一笑也不说话。娴雅没好意思起来,将宫女们端来的新进来用冰镇的西瓜切好亲手端到皇帝手边:“万岁爷尝尝,又甜又面的。午后给皇额娘也送了好几个过去,晚膳时候皇额娘止不住夸今年的西瓜居然比旧年好得多。”
“朕吃了点也是觉得不赖。”弘历用随手拈起一块尝尝:“婉儿,你今儿跟着弟弟妹妹们在皇祖母那儿吃的晚膳?”
“是,有嘉儿还有永瑜。”婉儿点头:“皇祖母吃素,我倒是觉着好吃呢。”
“皇祖母在宫里闷得慌,以后你们多陪陪皇祖母。”皇帝模模女儿的辫子:“阿玛有话跟你额娘说,你找人玩儿去。”
“是。”婉儿答应了一声,请了万福后退出母亲的寝殿。
娴雅一对上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睛就知道是有什么话要说,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能想到这件事还是真亏了他。
“万岁爷笑什么?”娴雅几乎是没话找话,有些人专喜欢听门缝。尤其是皇帝在哪儿就跟到哪儿,接下来还要把听来的话在宫里磕牙。前儿不就听人说,自己都是这么多年的妃子了还在霸着皇帝不放。
“没什么。”弘历打量着娴雅:“朕是在想,要是婉儿再大些是不是跟你一个样儿了。”
“原是母女哪有不像的。”娴雅想起嘉嫔说的话,嘉嫔倒是跟纯嫔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在东六宫住着,又是隔得进的缘故。跟自己说话多少还能有些真话在里面,尤其是大事攸关的时候越发不会向着别人。
“有件事,朕跟你说一声。”皇帝抿了口方才女儿给他斟的茶:“魏氏有了身子你是知道的,皇后说是让她住到你那边的景仁宫去。朕琢磨过了,还是不去为好。你那儿人有时太多,看看住到东边哪个院子好?”
娴雅倒是没想到皇帝会一本正经跟自己商量这件事,既然说是要住到东边就要至于肘腋之下便于时时‘看顾一二’。不住景仁宫的缘由只怕是那日跟玉沁说的原因一样,承乾宫和钟粹宫自然是不会让她住进去,那么景阳宫也不住人。只剩下永和宫和延禧宫了,延禧宫是东六宫中最冷僻最遥远的院子。把她安到那儿倒是显得自己小气了,也不能让皇帝印象里觉得自己有意给魏氏难看。
至于永和宫的位子实在是绝妙,因为西六宫处在同一位子上的正是皇后的长。要是况且皇帝的嫡亲祖母孝恭仁皇后就是住在永和宫的,先帝朝传闻孝恭皇后为着先帝和十四贝勒亲手足不和而在做了皇太后不足半年崩逝,既然皇后想让李代桃僵或是别的心思,倒不如成全了她。
想到此,娴雅微微一笑:“魏贵人到东六宫住着本是皇上一番厚恩,正好承乾宫对面的永和宫空着,那儿幽静宽敞豁亮。跟承乾宫隔着也近,有什么事儿的话一会儿就去了。不如让她住到永和宫去,皇上也放心。”
“朕先前也是跟你想得一样,永和宫是最合适不过的去处。只是位份太低,又是个包衣。”弘历拈起一块饽饽吃着:“你只怕心里嘀咕,朕怎么就是看上这么个人。”
娴雅笑着摇头:“皇上这话可是叫人不敢受,皇上宠她也好护着也好都是人之常情。不能说是一国之主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子也是人生父母养,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倘或皇上真是高高在上,还论什么人情?”
弘历被娴雅这番话说得心胸大快,在跟她说这些之前还没想过要跟后宫任何一个女人说过这些。没想到不仅没有丝毫不悦之心,反倒是顾虑的十分周全。皇后想让魏莺儿住到景仁宫,这件事别说到皇太后那儿必然会被驳回来就是自己这儿都说不过去。
有时候皇后做的一些事情让人说不出口,看上去是为了人打算。只是里面有多少私心还真是要人费了一番心思。
“若是皇上觉得贵人位份低,撑不住一宫主位的话不如就让住到承乾宫来。多少也能照应一下。”娴雅抿嘴笑道,只怕皇帝未必肯让一个包衣住到承乾宫去。翊坤宫是西边的主宫,已经住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包衣在里面。皇太后对此颇有微词,是东边再住一个的话。最后鸡飞蛋打也未可知,这种顺水人情的事情说说何妨。
弘历不出意料之外地摆摆手:“那怎么行,你那儿有四个孩子还嫌不够热闹。钟粹宫也有两个,都不好。还是在长住着的好,等过些时候月份大了再说。”
“好了,不说旁人了。”须臾的沉寂,皇帝起身到了娴雅身边:“这会儿还早,朕跟你两人也不叫人跟着到外头走走。”
“是。”娴雅抬头看着皇帝,恍然之间入宫已多年。似乎都是仰着头在看皇帝,每次见了会油然而生一种熟悉的陌生。早先还在想自己要是走近他的身边,做他最离不开的女人该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当这么些年看过来,从最艰难的泥泞中走来便会觉得何苦去要自己不能强求的东西。帝王的心就仿佛海底的一根银针,不是寻常人能够攒在手里的。不如放开手,就像寒食节放风筝一样,不管他怎么飞只要线轴子在自己这儿偶尔回来一下就好。
至于非分恩荣,什么立嫡亦或是中宫的事情,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放眼看去,皇帝膝下诸位皇子有谁能和自己的永瑜相比。不仅出身高贵,就是排行也是靠前。纵然是立嫡立长立贵,除了立长永璜或有可能之外别的全是指望不上的。只是永璜连生母都没有,又是被失宠的高氏抚养着。这一关皇太后哪儿都过不去,余下的就不用说了。
“从前常看见先帝和孝敬皇后在福海边散步,好像极其惬意的样子。”皇帝不知怎么想到这句话,想也没想就月兑口而出:“皇考算得上大情大性之人,朕不及也。”
“先帝好皇上也好,都是好皇上。”只是一瞬之间,想起从前在这儿看到额娘跟先帝相互扶持一路走一路说笑的情形。那时先帝跟额娘都是不惑之年了,也是结发夫妻四十余年。却是熟稔真如亲人一般,或许真正的相濡以沫就是那样?
皇帝伸手握住娴雅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咽着清风徐来的福海边慢慢走着。娴雅低头瞧着,自己当初走得不稳的花盆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如履平地一般。莫非岁月也在这东西上面烙下了痕迹?
大大们,童鞋们。看得高兴就给小女子一点奖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