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珑心中已经是转了无数遍的念头,不过是须臾之间父母就要跟暌别许久的祖母和那群人,如果不说父母见了必然会有事故出来。谁都知道祖母身边那些事说什么都是瞒不住的,况且还有个和馨在祖母身边,就算是别人不说和馨难保就不学舌。
“儿臣有话,只是敢当着阿玛额娘的面前说出来。只求阿玛额娘听了别生气,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就当做是没有发生一般。”永珑跪在皇帝面前,声音不大只能是面前的父母隐约听见。
“你说吧,朕跟你皇额娘都没那么大气性能天天生气。”皇帝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娴雅,娴雅手里拿着一幅和婉给女儿挑出来的花样儿,预备做个小兜兜。娴雅不愿女儿劳神,干脆自己拿起来做。
“最近这些时候都是诚嫔和四福晋在皇祖母身边伺候,诚嫔素日端起宫中主位的样子,就是训斥儿子跟馨儿还有永玧都是常有的事情,馨儿原是要反驳了她去。皇祖母给诚嫔做主,馨儿方才不好说什么。还有四福晋,几次陪着皇祖母在外间很是不知礼体上下,很有些昏悖的样子。都不像是宫中女眷的样子。”
永珑斟字酌句尽量只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敢将事情尽数说出来。不说别的,就是男女之间也该有所避讳,况且自己说的这些已经是很露骨了。诚嫔不过是倚仗着自己是皇太后娘家未出五服的侄女儿,就什么脸面都不顾了。
还有那个佟曦澜有什么好得意的,说是四阿哥嫡福晋。只是在皇族之内,嫡福晋并不少。亲王嫡福晋也不在少数,仅仅见到的从自己的伯母婶娘就有不少。可是有哪一个是像佟曦澜这样不知礼数的。
皇帝脸色沉稳,转脸看了眼娴雅复又看着永珑:“这件事朕知道了,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朕和你皇额娘心里清楚就好,放到哪里都不要说出去。朕知道你跟永瑜什么话都说,这件事就不要当着他面说了。”
“嗻,儿臣记下了。”永珑答应了一声,皇父如此发落是放在心里还是压根觉得这件事不用当做一件事来看?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皇帝摆摆手,永珑请了个跪安退出父母的寝殿。
娴雅低着头做着针线,这是个小猫钓鱼的花样。那天婉儿刚好起来,就跟自己说要给小女儿挑出一个最好看的花样做一件小兜兜。结果母女两个就在一堆进献的花样里挑出来这个样子,和婉非要自己做。想着她是刚分娩不久怕伤了眼睛,干脆拿过来自己做。
“皇上?”娴雅半晌没有听见说话的声音,抬起头看着皇帝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有些饿了,忙活了一夜也该先歇歇。再过几个时辰就该进了山东境内,只怕还有那些大臣来给您请安了。”
“永珑的话你听见了?”皇帝看了眼娴雅:“依照宫里的规矩该是个什么罪过?”
“僭越之罪可大可小,就算是有逾矩之事也要有人亲眼所见。永珑说的话,不过是小孩子一人所见。”娴雅放下手里的针线,给皇帝倒了一盏温热的**:“至于四福晋,不过是少年富贵不知礼体上下。管教不严也是我的罪过。”
“朕可是没有要把这件事怪罪在你头上,你总是急着要给自己罗织些罪名。”皇帝拿起她放下的针线看了看:“一个小小的皇子嫡福晋,这朝中上下还少了?仅凭着这点位份就不知上下,以后再往后面走,永瑜日后的事情焉是普通人能够料到的,那时候谁来辖制她?”
娴雅想起从前富察氏的作为,脸颊猛地一抽:“只是她到底是皇额娘的内亲一门,又是少年得意这样子为人做事的确是叫人心寒。等臣妾见了她,教导之后若还是不知悔改的话也改有个了结。”
“虽然是这么多年废黜嫡福晋一说,只是事如从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说是没有朕这里就不能开端,既不得翁姑欢心又不得丈夫欢喜的儿媳妇,这爱新觉罗家可是还没有。”皇帝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只是夫妻间计较而言说什么也不能叫人听了去。
废黜嫡福晋,自大清立国以来还真是没有过的先例。娴雅署理宫中诸事多年,遍阅多年宫规还没有见到过有这种事例在前:“佟曦澜固然是可恨,只是废黜皇子福晋说出去毕竟是不好听。况且永瑜跟她大婚不久,要是草草废黜当初就不该立下这个嫡福晋。”
“不选立这个嫡福晋,朕如何知道她品性如何。”皇帝不以为意:“朕倒是要看看这一对轻狂种子会怎么着在朕面前显摆,要是真如永珑所言。朕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废黜一个诚嫔倒不是叫人大惊小怪的事情,宫中像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不过是皇子嫡福晋的废立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当初选立佟曦澜固然是有着要牵制钮钴禄家的原因在内,况且佟佳氏又是在顺治康熙年间除了两位皇后一位皇贵妃的家族,所受的家教不会差到哪儿去,这也是为了永瑜将来找了一个极好外族。哪知道会出来这些事,世风日下就连这样的大族出来的女孩子也不知道修神惜福,做出这种没有规矩礼体可言的事情来,真是丢了他一家的脸。
“皇上所虑固然是有理,只是我担心这件事传到皇额娘耳朵里会给老人家添了多少心烦。毕竟是皇太后娘家的亲戚,还有寿康宫的老主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皇上还是要顾虑一二。当年在圣祖爷膝下,还有老主子照看一二。不看僧面看佛面,老主子这么多年好容易有这个女孩子进宫做伴。”娴雅嘴里如是说,心里却是想着如果是佟曦澜真被废黜的话,只怕是倩儿就要升格为永瑜嫡福晋,这样的话永瑜的外家就显得太过单薄。哪怕和婉和馨所嫁都是蒙古亲王,日后虽然能够以为左膀右臂。只是这外家太薄的话,到底是美中不足。就算是看在这个份上,也不能轻易废黜掉佟曦澜的皇子嫡福晋。不是为了别人,而正是一门心思为了永瑜着想。
“这件事朕记在心里了。”皇帝看娴雅的形容,料想是她心里在琢磨什么事情:“先这么说着吧,也是你说的那句话必定要是朕和你亲眼见了才算是真的。不过钮钴禄家这件事真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外四路的亲戚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就在外面这样子胡乱招摇。要真是有了出息,只怕朕都不在她眼里。”
“皇上可是还记着当年咱们见到的事儿?”娴雅给皇帝加了件衣服:“我总想着这不过是那些人狗仗人势罢了,要说是内宫能和外面通信倒真是一桩笑话了。”娴雅笑笑,皇宫里连只蚂蚁都爬不出来还能有只言片语出来:“外面的这些人不知道宫里有多大规矩,只当做是跟小门小户一样,有个什么没有丝毫阻碍就出来了。哪知道九层宫阙,禁卫森严的缘故?”
“你这话倒是说的有意思,要想护着她们也不用这样子徇私。”皇帝笑笑:“这么多年朕到没听说过你那拉家有什么话把传出来,难不成你家就不如别人家?你家可是出来了两朝皇后,难道这两位皇后的尊贵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妃嫔?”
娴雅抿嘴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在宫里这么多年哪里还能顾得上她们有没有出息。本来八旗世家每月就有按月支使的俸禄银子,有了这个还不足,还要是有了野心去弄那些不该要的岂不是自己折服。还是安分守己的好,别给万岁爷添堵也别给我丢脸,哪怕过得寒酸些也是好的。”
“你这话就该拿去叫那些人听听,可是朕的皇后都不如她们知道礼数?”皇帝凭着窗户看去,太阳在天际线上慢慢升起。
霞光万道,照射在宽敞的河面上仿佛无数到金线一样绚丽夺目。“这颜色可是真不赖,要是能叫江宁织造做成云锦的颜色晋呈宫中的话,做成的衣裳只怕就是跟这景色一样好看。”
娴雅笑道:“皇上那天不是说江宁织造所费甚多,再加上这道云锦的费用只怕是不堪承受。再说这宫里存下的贡缎和云锦已经是让内务府的缎库不堪重负,若是再加上这一道云锦的话,咱们说什么也没地儿搁下这些劳什子了。”
“朕可真是拿你没辙,别人都是怕自己没有什么就在朕耳边叨叨,说这个少了那个没有的。你就是告诉朕这个多了,那个没地儿搁了。劝谏也不是你这个样子,朕倒是替你担心日后拿什么东西来赏人。”
“这不是有皇上呢,要是我那儿没有的还怕皇上不给我?”娴雅笑着跟皇帝并肩站着:“前两日在那个小船上,看着人家一家子就是过着那么散淡的日子,看得人心里发热。只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个福分了。”换做以前说什么也不会在皇帝身边说起这个,不过此时娴雅却敢在皇帝面前发发这种人所不能的牢骚,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她是皇后,而是因为她已经渐次达到早先额娘跟她说的那句话:你不用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你可以是皇帝最离不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