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跟娴雅两人坐在一乘马车里,本来是要分开坐车。因为一路上遭遇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尤其是遇到一些叫人无法预料的事情,所以说什么都不会在这时候坐各自的銮舆。况且还没有回京,也就不用担心会有什么礼制上的不合适。至少还能让老百姓知道,为天下之父母的帝后两人是何等和睦。
“弘昼来这儿,面上是为了接咱们回京城,其实是护驾来了。”皇帝靠坐在后面的软枕上:“只怕是除了纰漏了,真要是不仔细恐怕真的出了事。弘昼他们已经是料到这件事,所以商量很久才会叫人出来。从前朕到真是没想到永瑜他们能够这么细心。”
“恐怕不只是这样,到底还是五爷放心不下皇上才是真的。”娴雅给皇帝倒了杯清茶,回到这种地方才算是有了帝后的尊贵,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是透露出皇家的尊贵。就好像刚才给皇帝倒了一杯茶,也不是普通贵胄所能见识到的:“您瞧,这茶叶都是一旗一枪的。在水里都是这么舒展,咱们在江南那么久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茶。五叔知道皇上的脾气,能够时时处处打点着让皇上安心放心,也是难得。”
弘历笑笑,抿了口茶顺手拈起一块芝麻饽饽递给娴雅:“这么久都在外面,只怕是宫里的味道都忘掉了。看看这饽饽难免就会想起从前承乾宫的饽饽,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承乾宫小厨房的东西好吃。不过是现在你都跟着朕一块吃御膳房了,想要吃承乾宫的东西还真是难得了。”
“万岁爷若是想吃的话,等咱们回去了就让那边小厨房跟着一块儿做。不止是皇上就是皇额娘也是跟我念叨过,承乾宫那么多的点心还是真好吃。这可是御膳房找不到的美味儿,别说是万岁爷,就是我都想尝尝。”娴雅笑着咬了一口,几乎是想到没想就吐了出来:“这还不如咱们早间吃的那个黄鱼羊肉馅儿的包子,御膳房的厨子真该出来跟外头这些人学学了。”
“既然是咱们管家婆都说这话了,看来还真是要好生管管这件事了。”皇帝喝了口茶,正要说话马车却是戛然而止:“什么事儿?”
“万岁爷,额驸给您请安。”王庆在外间打了个千儿:“这是额驸呈上来的折子。”
“拿来。”弘历从车帷里伸出手,王庆赶紧递了过来。娴雅坐在皇帝身边,心底本来就很浓重的不安这时候已经是提到了嗓子眼。从想要回京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一路上必然是会有太多的不安和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弘历微微皱着眉看着手里的折子,一目十行地看完:“叫巴勒珠尔过来回话。”
“奴才色布腾巴勒珠尔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巴勒珠尔隔着轿帘请安,甚至可以听到朝靴响亮和朝褂还有朝珠碰撞的声音。
“嗯,起来吧。”皇帝到了前面伸手撩起车帷:“怎么回事,这么点时候都是忍不住了?一定要让朕还没回京就看到这些东西?”
“回皇上的话,奴才和四阿哥再三斟酌,唯有此时禀明皇上知道,也才能让皇上进城之后不至于太过动怒,京城里如今幸而是九门提督被奴才兼领着才不至于出了大事,皇上准许奴才给的手令和敕令,这次都用上了。”巴勒珠尔磕了个头:“皇上恕罪,奴才未奉宣召而来,惊了圣驾。”
“这事儿都不说了,京城里的事儿朕也知道了一二。你甭管是做了什么,真都不会怪罪你。一些事情你跟永瑜都是要瞒着朕,瞒不瞒得过去要看你们的本事。怎么去解决掉这个事儿那也要看你们各自的造化,朕如今是没法子管得了你们了。”皇帝看完折子,接连着弘昼和巴勒珠尔到了这边,可见京城里出的事情不小。要不说什么也不会让一个亲王加上一个蒙古亲王,又是固伦额驸。说什么都不会是小事。
“奴才已经料理好一切,皇上銮舆可以继续上路。只怕午后就可到了通州,奴才已经是叫人预备下皇上的夏初,请皇上放心。”巴勒珠尔打了个千儿:“儿臣给皇父额娘请安,皇父吉祥额娘吉祥。”
先前是臣子给君王见礼,说的都是朝廷大事。说完了这些是就应该是女婿给岳父岳母见礼,尤其是自从小女儿出生以后他们就离开京城,回京的时候小女儿都快是到一周岁了。一晃眼之间就是一年的光景,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年之中究竟是发生了多少件事。
“嗯,起来吧。”皇帝摆摆手:“婉儿跟小格格这些时候可好,你额娘甚是挂念她们。”
“回皇父的话,婉儿就在前面的下处等着皇父和额娘。已经给皇父和额娘预备下晚膳,请皇父和额娘跟着儿臣前去。”巴勒珠尔笑起来:“只怕是皇父额娘说儿臣和婉儿预备得不仔细。”
“还好婉儿记着朕和她额娘今儿回来,行了什么都不说了。先过去,省得她等得急了。你们额娘在车上也是挂记着她,要是再不去就该埋怨朕了。”弘历难得一笑,至少在女婿面前皇帝还是和蔼可亲的,就是在儿子面前都很少有这么轻松的面容。
弘昼骑着马在后面,巴勒珠尔打了个千儿退到后面。跟弘昼并驾齐驱,皇帝皇后坐着的华丽马车继续前行。弘昼压低了嗓子:“三儿,云南那边来信儿了没有?我打从昨儿出来就不知道这些事,永瑜怎么说?”
“二阿哥有信来,说是永珑永玧都不曾染上瘴气。说来也是奇怪,染上瘴气的就是傅恒福康安父子两个人,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不管使用了什么药都不管用,永珑不是带了卧龙丹去,叫人给他们灌了下去也没见好。不是有句话叫做入境须问俗吗,永珑叫人去问了过来,才知道是因为父子两个喝了被孔雀屎沾染了水,才是中了毒。说是这就是传说中的鹤顶红,还就死只有这父子两个喝了水。至于跟他们一起去的拉旺多尔济没有喝茶的习惯,只是习惯喝**。所以谁都没事,只有这父子两人出了事。”
巴勒珠尔看着前面的马车:“只是不知道皇上知道这件事会做何等想法,皇上一直都没有放弃掉富察氏一族。这件事传出去,皇上会不会迁怒于旁人?”
弘昼笑起来:“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这件事就不是我们能够事先预料到的,况且富察氏一族真要是死在两军前线,也总比老死在床第间要好得多。最好是别回来,如果回来只怕不止是皇上,就是永瑜也未必能够饶得了他们。京城里那么多事,还有你们在通州遇到的事儿。永瑜好面子,会轻易饶过他们?”
“五叔也知道了?”巴勒珠尔没好意思地笑起来:“四阿哥跟我们出去之前就是没想到直隶境内居然会有这种事儿。要是从前知道这件事,说什么要把富察氏一家给办了。这么丢人的事情,还真是没法说出来。”
“富察氏一家在效仿当年高氏一族的旧事,甚至还想模仿先帝朝的年家。只是富察氏一族能够跟年家比?”弘昼不无轻蔑:“当初年羹尧可是有平定罗卜藏丹津的功劳,那可是先帝朝最大的功臣,富察家就算是傅恒也比不了。当年皇上有句话问过傅恒,不知道傅恒还会不会记得:高恒有事你替他说情,若是傅恒出事呢?当时傅恒磕头如捣蒜,那时候当家的还是富察氏的皇后。如今的皇后可是那拉氏,还是曾经被富察氏一族踩在脚下的人,不知道傅恒的脑子是不是被驴子踢了,才会想到如今这么多拙劣的计量。居然要跟你和永瑜较真。”
巴勒珠尔固然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至少还是听说过富察家的一些奇闻异事。尤其是富察家对于自己的位子没有正确的定位,丝毫没有想过自己所作所为会引起多大的灾难。富察氏自作孽不可活,这是和婉永瑜姐弟两个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起先他没有想到内中还有什么隐情。至少不会有人去说他们家究竟是做了什么,但是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是让人无法容忍了。
“五叔,您说皇父会怎样发落富察家?”巴勒珠尔很意外的看着弘昼:“您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皇父会怎么发落他们家吧?。”
“这件事真不好说。”弘昼勒住了马嚼子:“皇上要是真的顾念起当年马齐保定皇上登基的话,最后发落的时候都会手下留情。若是真要办他们家的话,也还有个和敬挡在里头。到底是亲戚。”
“五叔不知道的是,永瑜已经叫人把和敬公主接回宫了。不许她跟福隆安见面,也就是想要把富察家一网打尽了。”巴勒珠尔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似乎这件事弘昼真是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