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好久没回自己的屋子想得慌。”娴雅知道说出承乾宫这三个字,这位爷肯定是不高兴的。只是要说去体顺堂的话,恐怕心里会说是妄揣圣意,到时候叫人颜面尽失才是没意思。不如等他自己说出来,再说就算是住在承乾宫,他要来谁也拦不住。如果住在体顺堂,离他那么近,他心里不待见你,放到哪里都是不待见你。
“想着叫你挪屋子,干脆把你的大物件搬到永寿宫去。那地方你熟识得很,就是在梦里也会记着。平日用的就放到体顺堂,不想搭理我的时候就去永寿宫。想了就回来,不过是一堵墙那么远。”弘历抚弄着她的头发:“承乾宫固然是好,就是远了些。等和婉和馨回来的时候,住在承乾宫岂不是好?”
“啊?”娴雅愣了一下,怎么会考虑得这么周到。难道是就在等着自己说出回宫的话来,所以什么事情都是预先想好了,只是等着自己开口不成?“一切都听爷的安排,叫我住哪儿就住哪儿。”
“你可不是什么都听人说的,自己心里盘算多着呢。”弘历抚上她的脸:“这个事儿就先搁着,还有件事是要好好问你的。”
“是。”娴雅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真是想想自己还真不值。什么事都是在这位爷的掌握中过了一辈子,所有的欢喜悲伤也都是环绕着他。想要做个自己好像一辈子都不行。
“永珑原本就是郡王的爵位,这次大婚可没有晋封这档子事儿。就是要晋封也是日后永瑜的事情,永玧原本就是个贝勒。但是想想未免单薄了些,也加封郡王。不过再想往上头走,都是等永瑜来办。”弘历模着她的发髻:“你生了五个,两个固伦公主一个亲王两个郡王,大清开国这么多年,中宫皇后除了你还没有哪个生过这么多儿女,更没有谁有这么大体面。若说从前我做了什么叫你心里不痛快的事儿,这么多年当做是我在补过好不好?”
娴雅一下抓住他的手:“爷,怎么您这么着就想扔下我不管了?先时可是您跟我说的,纠葛一辈子都不放手的。怎么这才多久就要不管我了,是不是嫌我不好,要找个比我好的来?”
“胡说。”弘历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哪有说你不好,不过是跟你闲话家常而已。要是你不好的话,还叫你住到体顺堂去?”
“那什么叫做补过?”娴雅对上他的眼睛,好多年以来除了是在衾枕间都没有这样看过他,刚刚还在月复诽他锁住了自己的一生,可是真要是他说出这件事,心底的难过居然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几十年的光阴已经让自己跟他融为一体,没有什么可以分割开两人了。
“方才提到合八字的时候,你的脸色有多难看知道吗?。”弘历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我在想,要是未来的储君不是永瑜的话,亦或者根本你就没有生养的话,那么就算是母后皇太后也是一场空谈。我不能忍受在我离开以后,你会被人轻视。”
娴雅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说的什么话?还是觉得不宜子孙这四个字还会有遗毒?
“当初一个不宜子孙,误了很多事情。所以不管是谁提起这件事我都不会放过他,幸好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个就是不攻自破了。”弘历低头亲了亲娴雅温润的嘴唇:“娴雅,这一辈子只要是遇上这件事,我所有的定力都不够用了。”
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早就过去的事情。这么多年两个人都不曾提起,好像一块伤疤已经慢慢结痂月兑落,只剩下一个深深印记用东西遮掩得好好的,不去看不去想自然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要么没了,要么就是知道这里面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说什么都不会说出来。只有是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叫人提起,只是在给儿女合婚的时候才会提到钦天监,顺带说出这件事也是一带而过,真正提起来还是第一次。
看他沉痛的面孔,娴雅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堵住他的口唇,仿佛是平时他也这样对她过。有些生涩地将自己的舌勾缠住他,不要他再说出两人说什么都不愿听的话来。为了这件事,两人在早年间所有的误解还不够多,掺杂着高芸嫣和富察氏两人在里面,误会丛生。那种刻骨铭心的伤害难道还不够?非要到了这时候再去提起来。
弘历紧紧抱住她,不再是她够缠住他,而是他在她的唇齿间纠缠不休。点点的咸涩源自哪里?抬起头才看到她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泪水,她不爱哭的。这么多年屈指可数的次数,多数是为了子女才会哭。
“唔。”娴雅手已经环在弘历身上:“弘历……”
“什么?”很多年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弘历也觉得陌生起来。皇帝的名讳谁也不能叫,哪怕是皇帝的生母,皇太后钮钴禄氏见了也是叫一句皇帝。早先倒是常听皇额娘会叫一声历哥儿,那也是小孩子叫得亲切些。渐次就是四阿哥、宝贝勒、宝亲王直到皇帝,除了皇父,谁也不能叫了。
“弘历,你不能这样对我。”娴雅埋首在他的脖项间:“不能把我扔在这个冰冷的宫里,就算将来是我的儿子我也不要在这个宫里独活,没有了你什么以天下养的皇太后都是废话,只有你才是我要守在这个宫里的唯一念想。”
“你叫我什么?”弘历抬起她的下颌:“再叫一遍。”
“不叫了。”女人的眼睛红得好像是玉兔一样:“要是你在说我不爱听的话,这一辈子我都不跟你过了。我一个人搬到景祺阁去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不跟我过,还想住景祺阁?志向可真不小,不过你记着除了我没人敢要你。”弘历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几乎把她的呼吸都压抑住,只有这个女人是自己一辈子都放不开的:“娴雅,叫我的名字。”
“弘历。”娴雅低低的,很小声地叫了一声。
弘历忍不住笑起来,抽出她衣襟上掖着的帕子擦干净她的泪水:“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你纠缠不休,不会放你的手。先传膳,等会儿再跟你计较。”
外面听到皇帝轻轻叩击炕桌的声音,才敢推门进来。王庆早已经叫人把晚膳预备妥当,只是等着皇帝吩咐才敢进来:“奴才回主子的话,是不是这会儿传膳?”
“传膳,叫福海上的人预备船只。”弘历扭过脸,娴雅坐在里面的床沿上,显然是不想叫人看见她微微红肿的眼睛。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就是皇帝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吵闹起来,岂不是成了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嗻。”王庆也看出不对劲儿,尤其是皇后背对着人坐着。皇上似乎对皇后做了什么,要不皇后绝不会这样置之不理。平素都是皇后来吩咐这些事情,只是两位主子之间的事情也不是当奴才的能够管得了的,只要是帝后之间和和睦睦就比什么都好,可是看样子这两位主子又是在闹别扭了,只怕今晚上这几个人就没好日子过了。
“好了,不哭了。这些话以后都不说了。”弘历拿起帕子给她擦眼泪:“你这样子哭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怎么欺负了,等会儿叫你那几个儿子看到了,真要是说我这个做阿玛的不好,我都不能说别的。谁叫这个做额娘的眼睛红得就跟八月十五的兔儿爷似的?”
“谁哭了。”娴雅接过帕子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是不敢再招惹您了,省得过会儿再说出什么叫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话来,我们福薄命薄,真真是受不起这个了。”
“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这又说傻话了。”弘历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样子啊,我都等不得要到晚上了,这会儿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
“掰扯什么?”女人抬头看了他一样,马上明白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啐了一口:“打从午后过来,我这会儿饿得连话都说不得了。就您成日家记得这些事儿。”
“好了,不哭了。”弘历下颌蹭着她的顶心:“以后都不说话伤你心了,以前都是我的不是。有什么就是应该两个人说清楚,论起来也是结发夫妻。”
“别,您的结发可不是我。”提起这件事就憋屈,不过要是当初有那个女人横亘在里头的话,只怕自己跟富察氏的下场差不多,因为只要是女人都会有妒忌心,尤其是天子元后这么个身份,越发是谁都眼馋肚饱的地方。加上自己接二连三生儿育女,皇帝若是对自己再有什么出格的宠爱,那些出挑的妃嫔一旦搅和进来,后宫该有多热闹。
可以说是富察氏给自己背了这么大个黑锅,将所有会发生自己身上的事情全在她身上应验了,或者说留给自己和后宫所有女人一个大大的镜子放在那里,什么都有个对照的话也就好办多了。
想到这里心情顿时好多了,看着皇帝有些黑黑的脸:“万岁爷,我可是饿坏了。”
“用膳。”弘历别过脸虎了她一下,才在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