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馨出了父母寝宫还有些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是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皇父那样子说话,而且在额娘面前,皇父并不是自己从前看到的那样。忽然想起那天多尔济跟自己说的话,有时候能像皇父跟额娘这样子,也不是寻常帝王家有的。
皇父跟额娘之间说话有时候比自己跟多尔济说话还要随便,也没什么忌讳可言。皇父满口都是你呀我呀的,好像那些规矩也都不用继续讲究了。
“馨儿,怎么了?”一直都在外间侧殿候着的诸人,看到和馨出来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和婉一把拽住她,把她拉到里面:“怎么着,皇父发火了?”
“嗯,啊?”和馨看到好几个人在眼前晃动,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有点儿,在宫里把手里的茶盏都扔了。”
“说什么了?”永瑜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才跪在父母面前犹如芒刺在背。皇父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打转。
和馨想到母亲的眼神,其实父母对于四哥是满意的。只是对于六哥来说,明明也是额娘生的皇子,一样有继承大位的可能,却在最后关头选择利害,说皇父对六哥不如四哥看中,恐怕真是空谈。若是对六哥不看重,皇父不会在额娘面前那样失控,更不会说出难道想着儿子也不行的话来。
“没说什么。”和馨回过神看着永瑜:“四哥,你这些日子还是多在宫里看着。皇父虽然是没说什么,只是闷着坐了会儿。但是手里的茶盏淬了个粉碎,额娘心里也不好受。到底是一家三口的性命。”说到这儿,和馨自己倒也是哽咽住了。日后相见他们恐怕不容易,哪怕是知道在哪里,想见一面真是隔着千山万岁了去。
“我晓得。”永瑜看了眼和馨,这丫头平时心里一准搁不住话,今日怎么就在这里一句实话都不肯说,明摆着是有话想跟人说,不过这话只是不想跟自己说罢了。
巴勒珠尔想要问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想想,到底是身份所关碍,绝不是自己这个做姐丈的能够当面问了小姨子的。
多尔济始终在一边沉默不语,这件事要说是知道内情的话,自己跟和馨两人月兑不了关系。皇帝事先也说过了,但凡有一个字泄露出去,就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
“今儿时辰也不早了,干脆都不回宫里去了。”和婉排行比永瑜要年长,而且又是固伦公主的身份。论起来只怕永瑜这个亲王双俸的和硕亲王见了她都要打千行礼,况且又是姐弟情深,这当口说句话比什么人都有用:“干脆到我那儿去住一宿,有什么也好有个商量。“
几个人都没说话,和馨抬头看了眼多尔济似乎有什么要跟他说,不过是时机不对还是忍住了。
“大姐,我浑身痒痒。找谙达去了。”永玧这时候总是显得很机灵,一会儿就先想着自己月兑身。这不是,刚到和婉的别院就嚷嚷着要走开。
“不许到处走,万一等会儿用膳找不着你,就该你挨饿。”父母的小儿子,自来就被母亲宠得没边,所以和婉从不苛责他。加上姐弟之间年岁悬殊,有时候都有些像宠着自己儿子一样。
“我晓得。”话音未落,永玧已经没了影子。
“都送快松快,自打从宫里出来都绷着这跟弦呢。”和婉强打着精神,看着兄妹等人:“我有话跟馨儿说,你们这么多人杵着。”
巴勒珠尔瞧着多尔济,这个人从见面开始就是满月复心事。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馨儿,这儿没人。只有咱们姐妹两个,是不是方才皇父说了什么?还是跟永瑜有挂碍?”和婉来不及换了衣服,拉住和馨:“瞧你神色不定的样子,谁都知道你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还不是为了六哥。出了这么大事儿,谁心里能痛快。”和馨知道这是最好的藉口,额娘也嘱咐过自己。要是等会儿说话说不过去的时候,只说是为了六阿哥的事儿。
“唉。”和婉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是为了谁叹了口气:“没想到会是这样子。额娘的脸都哭肿了。”
还不知道是用什么西洋药膏子抹肿的,难道就没嗅到那股子西洋香水掩盖药膏子的味儿?和馨低着头,没敢说话。
这要是被人知道是自己泄的底,那可是给自己找来的不痛快。谁不知道这会子谁要是给父母招来了不痛快,就是给自己找的不痛快。方才还想要嘱咐多尔济两句,千万别在巴勒珠尔面前露了口风。谁不知道巴勒珠尔是个出了名的精细,要是被他问出来的话恐怕两个人还是不能月兑身。
“你今儿总是这样子魂不守舍,刚才在额娘跟皇父面前就是这样子,现在又是这样子。真不知道是谁在闹这个鬼。”和婉叹了口气:“自从年后开始,就没有一日顺当过。原指望到了端午之后好些,没想到这才三月里就闹得这样子。”
“嗯,是没有一日顺当过。”和馨实在是忍不住了,昨晚打发永珑他们出了直隶,赶到京郊行宫复旨,皇父对人没有一点好话说,只是跟方才一样冷着脸。只是这儿子媳妇是人,难道这女儿女婿就不是了?偏生要这样子折腾人,一大早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又到郡王府看着那些瓦砾堆。
还听说有人在那儿预备趁火打劫,难道不知道皇帝老爷子命人,把郡王府里值钱的东西早就给儿子媳妇送去了。皇帝老爷子有的是钱,只是要看给谁花。难怪额娘把那些皇祖母孝敬皇后给的那些精细首饰都给了明莹,就算是日后郭络罗氏做了皇后,只怕那些好东西也未必比得上当年玛法给孝敬皇后的,后来又被额娘给了明莹的那么多好东西。谁不知道玛法时候的造办处和内务府制成的首饰是举世无双的。
“姐,我实在是饿得了不得。难怪小九要去找谙达,这么样子下去我也要去找人,能叫小厨房先做些什么可吃的东西来?”和馨嚷起来:“要是你再不叫人弄些吃的,我干脆去额娘那儿吃晚膳去。”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是饿了。”和婉想起了什么:“阿玛跟额娘没别扭吧?。”
“我可没敢多待,只是跪在那儿。皇父比先时都在那儿的时候还要绷得厉害,额娘就是抽噎个不住,哭的人心都酸了。”和馨又开始睁眼说瞎话,要是敢在姐姐面前泄了额娘的底,只怕自己就连最后的靠山都没了。
“嗯,额娘面上不说心里疼六阿哥疼得紧。”和婉从和馨这里没听到半句话,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等会儿巴勒珠尔从多尔济那儿也没有闻到半个字的话,只怕还真是那回事了。可是看他们小两口一肚子心事的样子,肯定这里头有什么缘故。
“额娘疼谁都是疼得紧。”和馨抿嘴,掠了掠鬓边的乱发:“姐,额娘叫我给你带了句话。说是等会儿掌灯之前,你跟姐丈到额娘那儿去。六哥的事儿额娘还有话要嘱咐你。”不该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话,一点都不能说。只要是能跟你说的话,父母自然是会跟你说。
“哦。”和婉没想到和馨会冒出这句话:“我们过会就过去。”
和馨捂着饿扁了的肚子起来:“姐,下回你就是再怎么说我都不到你这儿来了。要是这样子饿坏了人,也不知道心疼人,我倒是饿得可怜。”
“瞧我这个记性。”和婉看这样子也有些过意不去:“我看看这儿还有什么可吃的,只怕这零食盒子里还有些点心。”
“我可不吃那个东西,谁知道搁了多久,能吃不能。”和馨掸掸衣摆:“姐,我可是受不得了。又累又饿,从一早起来就从城里折腾到园子里。我回屋睡觉去,等会儿能吃饭了叫我。”
“行了,我叫人给你送去。想吃什么,我叫人做得了。”和婉看她两眼鳏鳏的样子,这丫头虽然是闹腾得紧,只是有时候没了这丫头还真是无趣得很。有时候明明知道她有事瞒着还不能问紧了,别看额娘有时候说她说得紧,也是方才那句话,真要是有什么的话,只怕比疼自己还要多些。
“我就想吃上次他们做的那个荔枝肉。”和馨想了想:“还有自己庄子上送来的时鲜稻米熬得粥。”
“丫头,你是不是又有了?”和婉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你上次也是这么能吃,还真是把人吓坏了。”
和馨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盯着和婉:“姐,谁说的。”
“要不还是让太医给瞧瞧,若真是的只怕阿玛额娘心里也能少些不舒坦。”和婉忽然轻松了些,或者和馨跟永珑就是这样相互依存的。是不是真的太期望永珑无恙,所以才会疑心和馨有事瞒着自己?
和馨这时候反倒是想起前两天的事儿来,不依不饶地折腾人。要是真的有了,还能饶了他?真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折腾人的劲儿。一面想,脸颊已经红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