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红绡,泠然忽然感到害怕,可是与他的分别竟让她不能遏制地用上“相思”这个特定的词,更让她心烦意乱。
对楚玉的心,她一直很清楚,可是现在对红绡公子是什么心情?她不能把握,心乱如麻,寒风掠过山峰,似乎随时都要将她吹落冰冷的雪地。
她正哭得伤心,背后一暖,似曾相识的温度,前世好像梦里曾有过的片段,他已主动现身,紧紧拥着她,两人就这样危立在猎猎北风之中,峭石之上。
那一刻,他们彼此都宁愿时间从此停驻,再不提分离。
“师兄。”良久,她回过身,理智渐渐压过了喷涌而上的情感。
心底有个声音说:既不能负楚玉,又何必给他希望?
然而她却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只愿放纵贪婪片刻,深深地将这份气息印刻到心灵深处。
“不要哭。”他抬起她的脸,温柔地用手指一一拭去她的泪水,“如今你是一代侠女了,行走江湖,只怕强盗土匪也要胆寒,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呢?”
“我从来不是侠女”她笑起来,可眼泪还是纷纷往下坠。
从他的眼底,她明明看到一种比她更为不舍眷恋的情绪,可他却装得没事人一样。
好吧,既然要装,两人就装到底,免得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胡乱举袖将脸蛋抹净,“好,以后就听师兄的,不再哭了。不过师兄是不是也可以听我一个意见?”
“你说。”他轻轻环着她,好像担心她掉下去,眼底爆发的情绪已渐渐被他藏了起来。
“我走了之后,吃饭不许吃少了。”
他没有犹豫,微微点头。
“不许老想我,因为我是个大坏蛋”
他垂下眼睑,更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泠然却又难过了起来,冲口而出道:“让杭莫儿一直照顾你,但是永远不许带她来这个石林玩”
他猛然抬起眼,里头已经清楚地蒙上了一层水雾,令他看起来眸光流转,如同夜中的昙花盛放,倾国倾城之姿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只怕也要动心。
她已在不经意间流露了自己心底的情绪,他这一抬眼凝眸,也让她明白他终究是领略到她的心意了。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将她抱紧,错开了头。
泠然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分明是乱纷纷,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她猜到他错开脸将她摁进怀里,也许是眼里的泪已抑制不住滚落,但他不愿被她看到。
所以她也不去探究,只默默埋首在他怀里汲取着他淡雅的迷人的味道。
两人不知在石笋之上拥抱着站了多久,山风吹来,都恍然不觉。
月儿似乎被他们的气氛感染,悄悄躲进了云中,四周更加幽暗。
红绡公子忽然放开她,唇边缓缓牵起,明明笑得极浅淡,却恰到好处,真是多一分则太过,少一分则不美,“好吧,要离开师门了,你也知道难过,不算是完全没有良心,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
她分明不是为了要离开师门才难过的,他既然刻意曲解,泠然也只有望着他笑。
红绡牵过她的手,翩然跃下峰顶,向前面一指道:“外头寒冷,莫要冻坏了,前头洞穴温暖,且去避避风。”
怀揣着那朵奇怪的花,她其实一点也不冷,但今夜她也不想回去,只柔顺地由他牵着手,一起找寻到那个被荒藤蔓草掩着的洞穴。
这个洞十分巨大,以前红绡公子就曾带她前来游玩。里头有上下两层,分出好多个天然的石宫石室,内中造物主恩赐的钟乳石群演绎出天地万物,有人有兽,有莲台观音、果老献寿、天河流水、织女穿梭……仙洞石林构成一个神奇世界。
两人携手,由红绡公子举着夜光珠,在洞内藏山,山中有洞的奇景中夜游。
其实洞内白天也是漆黑,隆冬季节进来,反觉温暖,行走间时时听到流水潺潺,挂瀑声声,看到奇石映水,还倒映出紧紧牵着手的他们,泠然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生本就是偷得,能与他有这样的奇缘,前世至少也修了八百年,临别之际,何必还要纠结相守的长与短呢?
前世泠然也爱看小说,那些一女配上N男的爽文也翻过几本,可是不知哪一天与母亲闲聊,她就曾说,优秀的男人是不可能与别人分享一个女人的。就算有那么强大YY的女人,诸如武则天之流,她们宠爱的男子也流于女性化,不是真男子。
这不是封建思想,她很赞同。她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因为分别,就把楚玉的情意抛到脑后,爱情不是勉强,她对楚玉的思念同样骗不了人……罢罢罢,既不能两全,只能将一个深深埋在心底,今生且对另一个负责。
走了许久,他们在一处泉水潭边坐下来,泠然很自然地靠在红绡公子身上,静听着点点滴滴的水珠打在石头上。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默契地享受着最后几日的相守时光,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花香,所有的烦躁似乎悄悄离她而去,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接下来是阳光明媚的两天,红绡公子再没有流露出哀愁。
他会带她徜徉于山色湖光之中,常常一瞧就瞧她一两个时辰,把泠然无聊得不是钓鱼就是掏药;她醒来的时候,会发现他正执着她的手,而他似乎精疲力尽,枕着头酣睡在她床沿;他的举止总归和往常有异,不过这一切,泠然都归咎于即将到来的离别。
最后一日的下午,阳光晴好,红绡公子便领着她坐到梅花林中,抚琴要她起舞。
泠然在进相府之前好歹也受过几个月的训练,现在又学了惊鸿照影之术,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随着琤瑽的琴声,她朝他盈盈一笑,广袖轻扬,长发飞旋,在万朵红梅之中舞动。
昔年梅妃曾作“惊鸿舞”,其飘扬灵动非群舞霓裳羽衣可以超越。
此时泠然的身姿落在红绡眼中,仿佛兮若轻云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美到极处,反令他心碎。
泠然舞到憨处,偷撇到他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身姿,似乎心醉神池,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心想师兄他丹青妙笔常描山水,说不定要给自己画一幅肖像留下呢。
然而红绡公子又没有像她想得那么做。
一曲既终,他反而怔怔叹了口气,道:“还是与你交代一下江湖上的门派和规矩吧。”
泠然还以为他会夸奖自己两句,谁知就这样没了下文,倒也不好意思讨赏,只想问他到底会不会去参加武林大会。
照她的性子就算寻到楚玉之后,也是要去武林大会上瞧瞧热闹的,如果红绡公子去了,这一别也不过是暂别。
然而话到嘴边,她又顾忌着楚玉下了战书,此时问他,倒显得有些可笑。
哪有一个姑娘想见到两个情敌打架的?
她只有换了一种方式,道:“师叔祖离开相思谷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怎样了呢,师兄不禀明师父出去找找么?”
红绡公子斜了她一眼,道:“难道你还想让我陪着你去找楚玉?”
这个指控有点严重,而且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心底的意思,令她十分汗颜,赶紧否认。
他轻易就揭过了是否会出谷这个问题,将泠然领到日常读书的巨大藏书殿中。
红绡公子花了大半日时间,细细向她分析了江湖各大门派的禁忌,包括一些江湖名人,就像一个谆谆善诱的好师傅。
泠然含笑听着,间中会埋怨几句渡梦仙子,说她是个不称职的师父。
每当这时候,他总会对着她牵一牵嘴角,不反对也不附和。
这几日谷中晚餐特别丰盛,杭莫儿也识趣地从不在他们面前出现,眼看明日就要走,她虽然会挤出笑容逼着他多吃点,但自己也实在有些食难下咽。
饭后,梁妈妈奉命来请泠然到丹房拜见师父,并令红绡公子不要同去。
泠然做好了被师父训斥的准备,整理好仪容,推开丹房高大的木门走了进去。
想不到渡梦仙子一脸慈和,完美细女敕的面上完全看不出对她的不满来,只是交给她一个绣工精美的褡裢,道:“师父当初肯收你入门墙,是基于你与霖儿结成了夫妻,不算违背门规……如今你要走,为师本当像天枢祖师那样将你的武功废去逐出门墙……唉不过如今,也算了。”
泠然吓了一跳,随即发现师父用的是“本当”两字,肯定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便笑嘻嘻地说:“多谢师父。”
“这褡裢里装的是过去两年霖儿每天从山里采的药,为师给你炼成了治疗各种常见疾病的药丸,还有些本门秘法所制的金创药,也许你会派上用场。”
泠然忙拜谢了师父,双手将褡裢接过来斜背在肩膀上。
这褡裢是用结实的白色帆布编制成的,上头均匀地绣着一行行的莲花,既美观,又可以随身装下许多东西,行走在外头,真的是不错。别看渡梦仙子平日好像对她不管不问,其实也挺关心她的,她探手进口袋里,发现里头用各种玻璃细管或者小瓷瓶装着各色药丸,外头还贴着药名和功用,知道渡梦仙子也花了不少心思,甚是感动,望着师父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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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到,尽量坚持,希望你们早点看到结局,最近我都纠结死了,问题我也不喜欢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