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轻轻的两声响,等待了片刻之后声音才传了进来:“夏姑娘,船家特意前来告知,天边已经尽黑,想必是有场不小的风雨。船家已经加快了行船的速度,争取赶到风雨来前靠岸。若是途中略有颠簸,还请夏姑娘放宽心。”
屋内寂静了片刻,一个小丫头的声音作了回应:“多谢管家提醒,我家小姐自然会多多宽心,毕竟有萧管家在,什么事情都不用我们夏家操心。”字字干净利落,便如那冰块落在青玉案里,剔透着声声脆。
萧管家的影子映在门上,高高瘦瘦的一个人,不急不恼端的好脾气:“如此,萧然告退。”不再等屋内的小丫鬟发话,转身在摇摇晃晃的船上依旧走的缓慢而平稳。夕阳西下映照出的影子都带着模糊的光晕,从那一扇又一扇的窗格中倒影在屋内,渐渐远离。
“好讨厌的人!”青玉的目光跟随着那道身影直到不见,这才敢嘟起嘴抱怨,“小姐啊,这萧然不过是一个管家,却处处管制着咱们。哼!好狗仗人势吗!”
夏木晚将这抱怨听了进去,却也只是听了进去,不发一言,任由着自己的丫鬟继续碎碎念。果然片刻天就黑暗了下来,手中的书页翻看着已经模糊,淡淡的开了口:“青玉,点灯。”这么快就黑成了这副模样,看来船家所言不假,要有一场大风雨。
青玉一撇嘴,直接将书从夏木晚的手中抢了过去:“算了吧小姐,什么时候了还用功。船摇晃成这样,点了灯,万一打翻了,惹出祸事来可怎么办。”自己的这个小姐啊,什么时候才能从那堆书里面跳出来。
凝视着青玉那张气鼓鼓的脸,夏木晚噗嗤一笑,妥协着讨好:“好好,我的乖青玉,小姐我全都听你的,不看了。”管得这么严,还好意思说萧管家,殊不知她自己就是头一个犯上作乱的。
管小姐已经管成习惯的青玉犹在不自知,见小姐终于肯听她的话了,这话匣子一打开,若无人吩咐应该是关不住。“小姐啊,这严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也不要这么欺负人好不。”一想到就是一肚子的火,“咱们夏家的身份又不低,同为商贾之家,凭什么严家就敢这么怠慢小姐。”
“居然只派个管家前来迎娶。怎么,他严家的男人全都死光了不成。”这样气势汹汹的一句话,却被天上打得一个亮闪给硬生生吓得没有了尾音。
夏木晚知道这个乍呼呼的丫头最是害怕雷电,伸手把青玉拽到自己身边坐下:“捂住耳朵,靠着我,放心没事的。”其实在她看来,青玉并不是哪么害怕打雷,看见打闪就害怕纯属自己吓唬自己。
青玉双手紧紧搂住小姐的胳膊,觉得这样反倒更能给自己壮胆:“小姐啊,你看他们严家就是欺负人吗。”难得可以与小姐聊天,这机会可不能错过了,“是不是啊,小姐。”
夏木晚看着窗纸中透着黑漆漆压抑气闷的阴暗被闪电一道道的照亮,不绝于耳的雷声何时会响起都已经可以预测。半响后,终于转回头看着很是气愤的青玉微微一笑:“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爹娘没有反对。”
“老爷太太?”青玉傻傻的眨巴着眼睛,完全不明白自己聪慧的小姐为什么会把话题转移到自家头上,“严家,很厉害啊,老爷太太当然不敢说些什么了。”
赞许的点点头,夏木晚依旧保持着微笑的面容不变:“你已经自己回答自己了。”提前发话,“接下来请继续自问自答,知道答案的问题,请不要再问我。”言下之意,本小姐不喜欢这种话题,聊天可以暂停。
啊!怎么可以这样!青玉立刻不依的在夏木晚的身上撒娇:“小姐真是的,聊天嘛,不就是聊这些你知道我也知道的。哪里有那么许多不知道的。”这句话一说出口,青玉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有话可以问的。
“小姐啊,那个严家大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木晚被噎得一愣。这丫头,竟还真的问出了一个她不知道的。但问题是……
“我不知道。”
“什么?”不要怪青玉如此大惊小怪的。虽然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姐是个淡然的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中的怪胎。但是这是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可以连这种事情也都无所谓。“小姐啊,怎么可以连自己未来的夫君都不打听一下?”无奈啊,当真是无奈。自家的小姐表现的这么淡定如常,还以为她是早已心中有数了呢。
为什么自己就摊上了这么个奇怪的小姐啊。
夏木晚看着自己丫鬟那欲哭无泪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啊,仆人之间的小道消息难道不是应该传递的更快吗?怎么你还会来问我?”家中的大情小事,哪次不是这丫头从别人口中打听出来,然后得意洋洋的在自己面前事无巨细的详细解说一番。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青玉委屈的揉揉脸,可是就是这一次的情况不同。“我根本就打听不出任何的消息。”向小姐用玉皇大帝保证,“就是打听不出来。那个萧管家管得好严,他带来的人个顶个的嘴巴密实,根本就是比缝米袋的针脚都密。”
真是不由得人不笑,青玉这丫头怎么总是有着这么多的俏皮话。夏木晚原本是不想多说的,但是实在是禁不住青玉左一句右一句的追问,将眼睛闭了一下,话说出口便不再思量后果:“严家的仆人绝不透露丝毫的口风,我的爹娘却又是恨不得将我赶紧嫁出去,不问最好。”一想到就想叹气,“严家的大少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中自然是有数了。”
什么事情啊,不要想明白,更不要说明白。一旦一切都明明白白了,连刻意覆盖在其上的那一层薄纱都揭去,露出的真相又是在嘲笑着谁呢。
青玉一听这话脸就绿了,连忙拼命的摇头:“不会的,小姐又在往坏处想了。这只不过是小姐的坏脾气罢了,一定不是小姐胡思乱想的那样。”真是的,什么事情从一开始就往最坏处想,这是自家小姐最大的问题。
“哦?”夏木晚倒是很有兴趣听听自家丫鬟的推论,“那你说是什么。”
好!一定要把小姐说的回心转意。青玉给自己打足了气,立刻慷慨陈词起来:“照小姐的脾气,太太不说,小姐是绝对不会自己开口问的。而婚姻大事,自然琐事繁杂。小姐不问,太太忘了说,这可是有的?”说着还不忘征询一下自己那聪慧过人的小姐。
夏木晚听着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很对。忘记了,是常有的事。”虽说连自己未来的女婿都不提起个一字半句的,很是有遮遮掩掩的嫌疑。
“至于严家的仆人,那就更好解释了。”得到小姐的肯定,青玉的情绪更加的高涨,“看看那个萧管家,有这么个上梁在那里摆着,底下的仆人能好到哪里去。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
夏木晚继续点头:“没错,管家很有问题。”但是自家主子没有问题的话,哪个仆人会不在人前人后的夸赞自家主子几句呢。
接连得到小姐的肯定,青玉高兴得几乎连外面隆隆的雷声都忘记掉了。抱着小姐的胳膊,丫鬟的心愿很简单也很幸福。“小姐你放心好了,严家大少爷肯定是个很英俊又很厉害的人。毕竟他可是未来的一家之主,一定是个好厉害好厉害的人。”
“好厉害好厉害的人吗?”不跳字。夏木晚将这句话在口中几番思量,只一丝淡淡的苦笑不让人看见。傻丫头还不知道,这世上女子心中所求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厉害好厉害的夫君。
青玉点头高呼:“一定!小姐未来的夫君,一定是个好厉害的人!”只这一句话刚刚说完,窗外憋闷了许久的雨水终于瓢泼般倾泻下来,顿时昏天黑地的一片嘈杂的雨声,想说什么也都有些听不清楚了。
风吹过窗户带起呼啸的厉响,随着船身严重的晃摆,便只坐在船舱中都可以知道外面究竟下了多大的暴雨。就连夏木晚都不得不抓紧了软榻的边缘才不会令自己跟着左摇右摆,就更不用说青玉早就已经几乎长在了她身上一般丝毫不敢松手。
一时间天昏地暗的只听得见风声雨声雷声,船已经摇晃的几乎要将人甩了出去,夏木晚不放心的借着雷电的闪光看了一眼紧紧抓住自己的青玉。还好,看样子她只是被船摇晃的难受,闭着眼咬紧唇,不似被吓得一般会浑身发抖。
再度看着已经杂乱不堪的房间,夏木晚也只能微叹了一口气。想来那个叫做萧然的管家是明知道根本不可能躲过这场风雨才特地前来通知一声。只是当真没想到,这江上的风雨会大到这么地步,就连自己都已经有些难受了。
“夏姑娘。”这次没有提前敲门,萧管家却依旧是站在门外不急不缓的温言道,“这场雨比预想中要大一些,不过姑娘不用惊慌,船家说码头很快就到了。”
明明只是很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这嘈杂震耳的风雨声中居然也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夏木晚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一切安好,多谢萧管家关心。”果然,这声音小的根本透不过风雨声去。
一道道闪光打在窗户上,那个高瘦的身影时闪时灭,看得夏木晚心中突然感到了一丝惊恐,着实是有些吓人。想开口命他退下去,却又知道他听不到,只能闭上眼睛,祈祷这风雨快些结束。
“不好了!船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