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宅门行不了几步便是码头,只因何夫人特地的吩咐下来了,所以等到严莫寒与夏木晚上船时,所乘坐的是一艘精致小巧的乌篷船,船舱之中坐着四个人便已经是刚刚好,若是人再多一些,便稍有些拥挤了。
夏木晚是第一次搀扶着严莫寒上船,神态举止之间不免多添了好几分的小心谨慎。
感到牵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原本总是离了自己三分远的身体也靠了回来,严莫寒低了头,弯眉一皱。突然身体另一旁一双手臂已经熟练的将他搀扶住,洛尘的声音很轻也带着笑意:“少女乃女乃,我来吧。”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身边那人带着一股幽香便退开了。手指一颤却又强自收了回来,心里是道不明的滋味。难不成,是想让她回来吗?有些浑噩的任洛尘扶着坐在椅中,听着潺潺的流水,心里突然一空。
青玉这个爱热闹的小丫头自然是极喜欢听戏的,原本着听说白天的戏热闹就已经很是盼望。只不过心里明白自家的小姐最近可很是不高兴,哪里敢去触这个霉头。现在好容易挨到了晚上,这船中又只有极是亲近的几人,青玉喜笑颜开的询问夏木晚想听什么戏。
夏木晚只看着外面静寂无声的白墙乌瓦,几点灯光似被雾拢住了,昏暗的看不清晰。“不想听什么,本来便是闲极了打发日子的玩意儿,听什么不是听呢。”在众多的果碟糕点之中只选了一枚青团,偏是喜爱这清淡却悠长的青草香气。
这几日本就是在僵持着,所以再怎样无心的一句话落在旁人的耳朵里也会变了滋味。声音都还没有落地,洛尘与青玉便都老实了许多,两人各站一边又后退了两步,险些便触到乌篷船顶碰了头。
过了片刻,已经遥遥可见灯火通明的水台,锣鼓点顺着水面敲打过来,自有了一份悠扬的不真实。严莫寒偏又挑了此刻开口:“木晚,来。”
想不明白他又想怎么玩,夏木晚却也不是那么放在心里。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中,那手掌大的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手攥得生疼。或许是她的隐忍反倒令这阴晴不定之人倍感有趣,总是想试出自己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就像那一晚,温柔的在自己耳边低喃:“我床上的白绫,用不到旁人来帮忙。”
因为走神的缘故,夏木晚被严莫寒拽进怀里踉跄着却毫无反抗,就连严莫寒都感到一分好奇,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咬:“今日的你可真是格外的乖。”不过片刻便又感到了灼人的热度,夹杂着悠然花香分外的诱人。
心中便莫名的生了一股恼意,一手将她固定在怀里不容逃月兑,一手便模索着拆解开她的发髻,终是模到了那股幽香的根源。将那朵木槿花拿到鼻前细嗅,严莫寒声似叹息,添了怜香惜玉的温柔:“我还道是哪里的香气,不浓不烈,别有一番雅致。”手指将花细细拈住旋转,让那层层叠叠的花瓣扫过鼻尖脸颊,真是好闻的香气,“只是不知这花有多娇艳,是否可以将我的娇妻映衬得人比花娇。”
从没有这般近的看着他浅笑无声,紧闭的双眼上扬着尾稍便是沉迷其中的姿态。夏木晚却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越发的冷冽阴沉,便如圈在腰间的手臂竭力克制般微微发抖。忍不住伸手捂住放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其实夏木晚也不知道自己此举代表了什么。
不由得一抬头,严莫寒不容察觉的微皱了下眉头,自在一笑:“罢了。”指间轻弹,将那朵木槿直直弹到船外河水之中,任其飘零而去。
“你可该放开我了?”一头长发凌乱胡散的披散开来,夏木晚被他抱在怀里又不能伸手去梳拢。此时见他的神情有所松动,便轻声询问着想要起身。
严莫寒却双手合拢,不顾夏木晚早已羞涩的有了些着恼,将头面全部埋进她垂满秀发的肩膀上,慢慢的挨蹭到脖颈处,呼吸间都是温热的。丝丝缕缕的细柔发丝摩擦抚蹭着脸颊,微凉,有着清香,就不愿离开了。
船身微微一沉,应是有人上船来。听不见脚步声,却率先听见萧然毕恭毕敬的低沉嗓音:“少爷。”却又不往下说。
若只是在洛尘与青玉面前,夏木晚尚还能任严莫寒稍稍亲热一些。只要有第五个人出现,夏家的大小姐面子是怎样也拉扯不下来,非要立刻远远的离了严莫寒的身才成了体统。因为深知她的秉性,严莫寒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惹恼了她,刚听到萧然的声音时便松开了手,只淡淡笑容追随着她的脚步声,心里想笑,却是暗生了丝懊恼。
洛尘急忙迎了出去,对着萧然那样冷清没有表情的一张死人脸,小书童的笑容却带上了三分的俏皮:“此次可请动了双清班前来?少爷若是听不到蕙老板的戏,可是饶不过能可通天的萧管家呢。”出手如电将戏单从萧然手中抢过来,装模作样道,“我可要先把把关。”
轻轻一声笑,萧然将脸抬起来。河水波光粼粼将灯火荡漾的零碎纷乱,映射在萧然清隽平和的面孔上忽明忽暗,将那仅有的笑容晦暗的越发模糊不明,恍若并不存在。“虽说你只是少爷一个人的亲信,这么顶撞我,我也是可以给你找点儿麻烦的。”说话声都带了笑,“可还闹我不闹了?”
“这哪里就算闹了?”不满的做了个鬼脸,洛尘走进船舱中将戏单念给严莫寒听,就等着主子拿主意。
而严莫寒此刻却在纠结着夏木晚那一头的长发。听见她吩咐青玉将头发重新束起来,立刻开口阻止:“不许梳起来,死板僵硬的好无意趣。”也不知道初见时夏木晚是何种模样,不过在她默认自己可以近身的时候那头长发就是盘起来的,硬邦邦的一团哪里会有方才柔软细滑的风情。
这话说得好笑。夏木晚才不要听:“为人妻者都是要将头发盘束起来,你说不让盘便不盘,这是哪里的规矩?”声音略微上扬了一些,很是清润动听。
“你即为妻,头发便该当是我盘。”知道洛尘还在一旁等着,严莫寒转过头道了一声随意,回过头来却是一句绵软温柔,“我是你的夫。”
夏木晚愣了一愣,梳拢着头发的手还是停了下来,轻轻啐了一口:“严家大少爷这么金贵的人物可会梳头,莫要说出来笑我了。”或许是方才严莫寒松手松的快速合了夏木晚的心意,此时一向冷冷淡淡的大小姐说话口气很是软了不少。
“我是不会。”严莫寒接口接得极快,笑着正合心意,“所以我不梳,这头发便不许盘。”好霸道的一句话。
夏木晚一时接不上话,便也只能默认了严莫寒的霸道。索性水上清凉,将头发全部垂散下来倒也不觉闷热。觉得船身一点沉,水声波动,抬眼望过去,原来是萧然自己独撑着一艘小巧的小划船来往于各个船只之间,倒真是方便得很。
再等了片刻,水台之上锣鼓声锵锵的敲起来。一袭大红色的宫装,金线绣凤,黑线压边,宽身宽袖,再配上那千珠万穿而成的凤冠,华冠璀璨之姿毕现,这样的亮度贵气,果然好一个杨贵妃,立刻招的满堂的喝彩。
随着出场一声彩,夏木晚才将目光专注在舞台之上,心下也不免暗暗赞叹。
只一出场,这整个舞台便都成了杨贵妃一个人的。看着她扬眉眨目,无限光彩四射开来。再一个转盼身姿,那每一个戏从眼睛、下颌、曲颈、圆肩、纤手、窄腰、细腿、足尖,宛转流转开来,曼妙婀娜,摇曳生春。
看着她莲步款款移动,分明是弱柳扶风的娇柔,却自含了雷霆万钧的气势。顾盼回眸之间那无人可以匹敌的自信、自足与自得,透足了一身的华贵风流,绝代无双!
果然是集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亮丽灵贵如盛放在枝头的牡丹,便是柔弱的花,却也是花中之王,尊贵骄傲到不向东风低头。
一场戏唱下来,旁人已经不知道叫了多么场的好,唯独严莫寒与夏木晚这里始终是静悄悄的。夏木晚看戏听戏,永远是气定神闲、不温不火的神态。只是不知道今日的严莫寒为何也是双唇紧闭,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
“洛尘。”一声疾唤,严莫寒伸出手,什么也都不说的起身便与洛尘走了出去,命萧然叫来一只小船,离开的迅猛又突然。
青玉看着一直都是气定神闲,半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连询问一声都没有那个意思的夏木晚反倒愈加的害怕。“小姐。”这样连一句话都不说的沉默,才是最为严重的状况。
深深呼出一口气,夏木晚闭上眼,入目的片刻黑暗令人有了片刻的宁静。再度睁开眼,适应不了眼前的花红柳绿,直接吩咐:“请萧管家来,我累了,想回去歇息。”
果然还是生气了。青玉无奈,只能连忙走到船头将萧然唤来。
“可有多余的船只,我想回去。”锣鼓声点又起,夏木晚听到耳中却感到一丝烦扰,再不去看水台上面演的是帝王将相还是美人妖娆,只想快快地离了这里。
萧然微微有些惊讶,看了一眼身边有些愁眉苦脸的青玉,知道不能多问,最后只能淡淡的提议:“大少女乃女乃坐这艘船回去便可。”
站起身,走到萧然面前站定,这个平日里几乎连一面都见不到的管家总是这样冷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他的态度不想深究,夏木晚声音放轻,不想被旁人听见:“若是这艘船动了,惊动人太多。况且莫寒回来仍是要看戏的,这船留给他,他也可以自在一些。”黑沉沉的夜幕可真是掩盖心情的好时段,“麻烦萧管家安排人送我回去。”
“大少女乃女乃考虑得周到。”萧然跳到自己的小船上对夏木晚伸出手,“岸边有以备不时之需的马车,大少女乃女乃可以坐马车回去。”小船的平衡很是不易掌握,萧然异常小心的牵扶着夏木晚下到小船上,身体交错之间,夏木晚的一头长发飘散到萧然的脸上,令他又是愣了一愣。
夏木晚此时却全然没有在意自己散开的头发会令旁人有多惊讶,她小心翼翼的扶着青玉下来,只淡淡的吩咐萧然可以走了。
等到刚刚要上马车,青玉却羞得满脸通红的拽住夏木晚的衣角:“小姐,人有三急。”细微微的声音简直就是嘟囔在嘴里,哪里就能听得清了。不过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夏木晚也猜到了三分,一笑,催着她道:“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