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芷曾经说过:夏木晚全身都是规矩,却可以纵容旁人毫无规矩。
青衣冷眼旁观了这片刻,方才明白这真正的世家小姐究竟是何种模样。原只见过那些风流至有些不堪的名门贵胄,里面鲜有几个在言语中下流却在举止中存着尊贵的气度。还曾以为这便是那些名门小姐公子的做派,直到见到了夏木晚。
行走间飘飘如弱柳,站立间亭亭如白荷,便是言谈、用餐,都可以看出她自有的那一套规矩克制。这样活着的人,难道她不累吗?
其实青衣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看着夏木晚。连钰这个一时不闹就安不下心的小孩子不能闹夏木晚又不屑于与蕙芷争气斗嘴,唯一的目标自然还是落在了青衣的身上。
“青衣,我的美人啊!以后不要唱戏了,跟着爷我混如何?”拍拍胸膛,连钰可是极有担当的男人,“你别看爷现在过得落魄,可是爷我会的多啊。”伸出手指掰着挨个数,“天文地理,医卜星相,奇门遁甲,丝竹弹唱,琴棋朽厕……”说到这里突然有了个提议,“干脆以后我不扮作算命先生了。你我二人一个弹琴一个唱戏如何?绝对能够养活自己,外加着衣食不愁。”
青衣都不禁听着一笑,眼睛灵动一转,万分的嫌弃:“爷您要这么说,青衣可是个最不能吃苦的。爷您会的再多,也不过是个算命先生、弹唱伶人,哪里可以养得起青衣这只从没出过笼子的金丝雀呢。”
抬手便将青衣搂进自己怀里,连钰指天立地的发着男儿的宏愿:“福是人享的,罪也是人受的。俗话说的好:没有受不起的罪,只有享不起的福。男儿在天地间自是要活得逍遥才不枉此生。”见青衣皱眉很是不惯的想要推开他,连声讨好,“好!好!以后我改行去做风水先生总好了吧,这样挣得多一些。”
其实以青衣的力道如何能够推开连钰,只能无奈的叹气:“风水先生和算命先生有什么区别。爷您可以告诉我吗?”不跳字。这两种人分明是做的同一种工作。
“钱多钱少!”连钰回答的万分认真。
这个连钰就不能有半分的正经。夏木晚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搭想管却又犯懒。好在青衣虽然不喜这种玩闹,却也看出连钰不过是孩子心性,言语讨乖行为守礼。自己放开了应答,连钰也绝对不会做什么。便是这样应了,看着他刻意的讨好,居然也颇为有趣。
新的一轮玩闹还没有开始,门外传来打趣的笑声:“难怪怎么都看着眼熟,原来连少爷兼职风水先生,咱们是见过面的。”
当先便是严莫楚,其后严莫寒并着洛尘,萧然尾随,一行人鱼贯而入不请自坐。只慌得青玉连同洛尘好一阵忙乱才添够了碗筷。
看着连钰被人戳穿仍自老神在在的无所谓一张脸,严莫楚好奇的追问:“连兄既然与苏大人有如此渊源,上一次为何还要做风水先生前来刺探严府?”这话说得当真大胆。
连钰却听得万分欢喜,兴高采烈的便拽起严莫寒换了座位,左青衣右莫楚,两个美人都可在怀,人生至美。“其实啊,我是好奇夏家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并脾气秉性如何,所以才会擅自来到严家。”见严莫楚听得满脸不信,只能无奈耸肩,“夏家二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个未出闺阁的黄花大闺女,我再怎样大胆也不能去污她清白。”
听他说得,似乎夏木容竟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终生除了父兄并丈夫,再也见不到任何男人。夏木晚心中极度唾弃,不过想着依照不相识之人自然会顺着苏煦的身份去揣度,更加会认为夏木容便是那种坐立皆有度的大家闺秀。想通了,突然便想笑。夏木容啊夏木容,疯丫头被圈上滋味只怕是不好受吧。
这里听着连钰还在说:“姐姐虽然不是与夏二小姐一女乃同胞,却也是自小一同长大,想来应该不会差很多,更何况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不装作风水先生进来看看。”自打知道与夏木晚有着这样一层的关系,连钰就绝对不害怕被人盘问这个问题,底稿早在月复中背了个滚熟,“谁知不巧,没能看成。”又一拍严莫楚的肩膀,“放心啦,我这人不学无术,偏在这些旁门左道之中深有悟性,看的绝对不会错,你严家的银子不会白费的。”
严莫楚听得扑哧一笑,对于连钰这种痞赖性子他也是完全没有办法:“连兄一直留在青镇,可是因为那一次没能见到大嫂的缘故?”严家二少爷将这句话说得再轻松不过,媚眼斜飞牵动人心。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连钰一手揪过严莫楚,额头抵住额头,双眼直视,脉脉传情:“我还能是为了谁呢,美人?”手指轻刮他的脸颊,“这么白,真是让人想知道到底傅粉了没有。”
萧然喝酒的手一停,唇角微勾。这个连钰,相同的借口用这么多次,他还真是熟能生巧。
唯有青衣,见严莫楚进来便与连钰说笑,严莫寒并萧然却皆是沉默不语。蕙芷在这上面本就不在意,夏木晚淡然若无事,心下实在疑惑,忍不住问身边的严莫寒:“大少爷等人前来,前面的宴席怎么办?今日的戏可有人伺候?”行事本就分外小心的青衣越想越是不安,“我还是到前面去伺候……”
没容他把话说完,严莫寒转头轻轻一笑:“你没见我们全都来了,前面自然是不用再过去。”对着连钰的方向一点头,“我爹说连家小少爷是江湖中人只喜热闹,我们便过来相陪。我爹自去内院与家人同乐,那些戏班就够使唤的了。你坐在这里就好,今日只享乐,不管其他,礼教规矩一概不论。”
与青衣说话间,耳边又听到好几杯美酒入喉的声音,眉头紧皱,转过头来,声音不大却已经是在呵斥:“蕙芷,别以为我没理会你便不知。这才一个说话的功夫,你说你可已经喝了几杯。”
“吓!”蕙芷自以为自己从他进门就没再出过任何声音,这一回仍是可以放肆喝酒的。却没想到严莫寒的耳朵居然会这么灵,才几杯酒被他呵斥了。很是不服的将酒杯放下,很是挑衅的反问:“我的爷,这里这么多的人,您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
不服啊不服!这人哪里是个瞎子的模样!
严莫寒将筷子放平,背靠椅背,坐出悠闲姿态:“自我进门,连钰与我换了位置,那么我的身边就应该是木晚没错。”虽然她也一直没有出声,“那么你说木晚的身边还会坐着谁。”
手指伸出挨个指。“我身边是青衣,青衣身旁是连钰,紧挨着连钰的是莫楚。青玉和洛尘都在忙着张罗布置席面,屋中便只还有你蕙芷与萧然。而萧然就算再没有位子也绝对不会坐到木晚的身边去。”手掌摊开,勾唇微笑,“还用我说的更多吗?”不跳字。
听声辩位也就算了,居然还能推测的如此入情入理。蕙芷真想抓狂:“严莫寒你要不要这么聪明啊!”这让她一个正常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严莫寒对于蕙芷的没大没小早就习惯至平常,只点头微笑回应:“不是我聪明,只是你太笨。”丝毫不留情面的嘲讽。
蕙芷要抓狂!蕙芷要骂娘!自己摊上个什么样子的主子不好,为什么竟会碰上个这么喜欢欺负她的。想来夏木晚绝对不会帮助自己对付她的丈夫,直接去叫青衣:“青衣,今天咱们罢演,不伺候严家尊贵的大少爷。”真是赌气了。
青衣却摇着头,掩嘴轻笑:“青衣可是靠着大少爷讨生活,不能逆了主子的意呢。蕙芷你若今日想偷懒,青衣便替你受些累好了。”暖若春水的纯澈双眸乖顺的比那白兔都要柔弱可怜一些。
“青衣啊。”未料到严莫寒叹息着开口,“你可知为什么你唱念做打处处不比蕙芷差,却唯独落在蕙芷后面始终出不得头。”
听到严莫寒的话,青衣添了几分惶恐,连忙低头回应:“蕙芷是大少爷一手栽培出来的,青衣怎么比得……”
抬手阻止住青衣再往下说,严莫寒听不进这些奉承话:“你说的倒也算是不错。”手指连点次次都敢犯上作乱兼顶嘴的蕙芷,“这丫头确实是我刻意宠溺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你可知我为什么愿意不花代价不要回报的宠着她。”
青衣看了眼得意偷笑着的蕙芷,垂头低目:“青衣不知。”却是羡慕的,甚或是嫉妒的。在这戏子皆为玩物的世道,为何这蕙芷却有如此好福气得严莫寒一路宠护。
“戏台之上,你要演的是英雄、是美人。皆是天下唯我独尊,不得见旁人争锋之人。”严莫寒似乎之前从没对青衣说过这些话,此次却不知为何说了出来,“若是台下你便没有半分豪气,如何做得出那天下再无第二的霸气与风姿。”手点着蕙芷,心里却是满意的,“我敢说在这台上除蕙芷,再无第二人可以将杨贵妃那柔弱与风华合并为一。便是朵花,她也必是牡丹做不得芍药。”
蕙芷知道严莫寒正在开解青衣,遂难得乖巧一笑:“是!我的爷。蕙芷记着呢。”
话音一转,严莫寒又开始体谅起青衣的难处:“我知道你自小便学的青衣,更是知道你这青衣想要唱红却是要受多少欺辱。那些人并不将你当做男人看……”顿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其实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花”言犹在耳,青衣早已听得怔愣住,滴滴清泪砸在外衫之上,咬着牙却又怎能忍住这哽咽之声,“青衣……青衣知道自己身子脏……”
此时满桌的人早已经住了声,互看几眼,全都不明白严莫寒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刺激青衣。让他这么狼狈在众人面前泪流满面……可是有何深意?
“我并不想说你有多么不堪。”叹了口气,严莫寒声音放得轻柔,“我只想说,你将这靠山的主意打在我身上便信错了人。我只养得起一个戏班,宠的出来一个蕙芷。旁人……恕爷我有心无力。”
脸色瞬间惨白一片,青衣再没想到严莫寒如此温文和蔼之人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所有小把戏用这种方法无情的戳穿。再坐不住,起身向严莫寒行礼告别:“青衣受教,告退。”
仓促的狼狈而退,连话都说不清楚。
“连钰啊。”严莫寒没有出言挽留,反倒对着连钰提声笑道,“傍个戏子对于你这连家的小少爷不是什么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