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戏子?傍戏子!
我堂堂漕帮帮主连家尊贵无比的小少爷,居然要去傍个戏子!我哪辈子造孽了啊这是!
转眼看到那个机灵的小书童早已经将青衣拦了下来,同桌而坐的众人齐刷刷的对着他阴笑。这表情也实在太能说明问题的统一,让连钰看着倍感郁闷。
可怜的连家小少爷,你被严莫寒给阴了。
好像是不能拒绝,毕竟青衣方才那分外狼狈、极致可怜的样子自己也看在了眼里。而养一个戏子,甚或者说养一个戏班对于漕帮的败家小少爷来说,确实不能被称之为难事。再说名声……连钰会是个在乎名声的人吗?
开玩笑!
站起身,连钰攀住青衣的脖颈,俯首看着他哭得满面的梨花带雨,真是个纯澈剔透的玻璃人儿。“青衣,我的美人啊。”额头抵上去,看着分外的认真,“别唱戏了,跟着爷我走吧。要想在这世上活下去说不简单确实艰难,但若心志坚定,如何活不下去呢?”
正经话只说了一句,连钰直起身就紧接着一通抱怨:“要知道小爷我是从家私逃出来的,一两纹银未带,所有的营生几乎都干过,节衣缩食才积攒下这些银两。戏班养不起,拐跑个美人嘛……”拉长了声调,斜眼看着青衣调笑,“那还是小事一桩。”
原来连钰这个家伙作的还是拐跑美人的美梦。离家私逃,艰苦度日,也真亏这原本出身金贵的小少爷当真做得出。满桌的人笑而不语,全看着青衣见他会做如何反应。这个靠山可当真是靠不住,跟着他居然还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不划算,严重的不划算。
青衣却正了神色,端肃着一张脸,那暖糯如春风一般的嗓音无比的坚定:“爷你可是说真的,真的要赎了青衣,真的将青衣带在身边。”走到连钰的面前直直的站定了,“青衣除了唱戏可什么都不会做,爷可是真的要了我这个累赘?”
“爷若是当真要了青衣,青衣这一辈子可就跟定在爷左右了。”
脸瞬间黑了一半,连钰看着转瞬之间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青衣真的有股转身夺路而逃的冲动。这,这种感觉……怎么不像是自己买了他,反而却是将自己真真正正的卖给了他才对!真成了傍戏子!严莫寒这个奸诈鬼!
可是豪言壮语都已经说出去了,青衣也当了真。连钰心底几经盘算,就算这个青衣当真是什么营生都不会,到时候抓他去唱戏,照旧可以糊口。遂嬉皮笑脸的问:“能不能吃苦?忍不忍得了挨饿,若是这两条没有问题,小爷我养你。”
当即跪在地上,青衣郑重行叩首礼:“青衣拜见少爷,从此往后衔环结草以报少爷大恩大德。”
哎?连钰迅速双膝跪地,将青衣搀扶住:“别对我行这种大礼啊,折寿的。我从家里逃出来早就不是什么少爷。现在你我都是穷光蛋,谁也不比谁高贵。”嬉笑着与青衣打商量,“不若如此可好?你叫我连兄,我叫你青弟。咱们这一拜也算是结为异性兄弟。如此平起平坐才活得自在,如何?”
一番接触下来青衣也早就模清楚了连钰为人极是放荡不羁的脾气,当下破涕一笑,对着连钰一抱拳,学着戏台上那不伦不类的样子:“那我可就赖上兄长,只盼兄长可万万不要抛下小弟落荒而逃。”
连钰刚刚转晴的脸迅速又黑了下去。这个青衣可真是聪明人。他才见了自己一面,却将自己的脾气模了个底掉,认了!“好!这一辈子,连钰与青衣,不离不弃。”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结拜仪式经过连钰的口,听着就这么的怪异呢?夏木晚自一开始便看着奸计得逞的严莫寒,他却只达到目的便不再关注,沉默着自己喝自己的酒,总是疏离于众人之外不肯融入。
还未等夏木晚再去关注严莫楚与萧然的反应,身侧的蕙芷却突然站了起来。
“我也要加入。”
桌上众人,甚至连严莫寒都转过头对上了蕙芷,满脸的惊异!蕙芷蕙大老板,您这句难道不觉得太过惊世骇俗了吗。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代表了什么。你与连钰、青衣两人既不是兄妹更不是夫妻,就这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竟然跟着两个大男人东奔西走。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转看向沉默无语的严莫寒:严家大少爷,你真的是宠溺太过了。
“怎么?”蕙芷很是不服气的双臂环抱,下巴一抬满是挑衅,“同是闯荡天下,我为什么不可以寻求一份更大的自由。”看着连钰皱起眉头赶忙一伸手,“我这么多年也是攒下了一份体己钱,赎身不用你。你只要带着我就好,其他的我自会自己摆平。”
从地上一窜而起,连钰又掏出那杆翡翠烟枪慢慢悠悠的抽上了:“蕙大老板,你说你只要跟着我绝不会添任何麻烦。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本身就是个麻烦。”嘴不停顿的一一例数,“若是没能赶上住店我们男人随便窝在哪个枯草堆里就能凑活,你可以吗?若是没了银钱饿上个两三天也是平常,你可以吗……”
蕙芷哪里肯听他说,直接口出狂言将连钰贬低成了碎渣渣:“到时候我养你们。”
“噗嗤”严莫楚很不给面子的明目张胆便开始偷笑,对上蕙芷恶狠狠的目光赶忙一句:“我喝多了,可以无视掉。”直接趴在了萧然的身上,双肩一耸一耸分明就是在强忍着笑意不敢出声。
很悲惨被当做了人肉靠垫的萧然真是无奈再无奈的隐忍,最后仍是选择皮笑肉不笑的揭严莫楚的短:“二少爷,您想笑就笑,可不可以别拿萧然的衣服擦嘴。我月例银就那么几两,全花在衣服上以后若是短缺了可怎么办?”
萧然不说还好,一说终于让严莫楚找到了由头大笑一场:“萧大管家你放心,我严莫楚一视同仁。洛尘可以去我屋里随意挑选丫头,萧然你又有何不可。现在就去,随意选随意挑。”一双妩媚吊梢眼溢出邪气,“你们两个挑上的丫鬟,爷我绝对连根手指都不碰,清清白白的……”终觉得此话当着夏木晚不好出口,凑到萧然耳边轻声咬,“送到你的床上。”
“那么……”萧然转过头,低声反问,“爷,您的房中可还有几个清白丫鬟?都给了萧然可好?”
挨得萧然更紧了些,严莫寒手指挑着他的下巴让他往自己颈边凑,声音平添了分暧昧:“爷的屋中谁的身上没有爷身上这股子香气,谁的身子就是清白的。萧管家只需要自己一个一个褪下她们的衣衫闻一闻便知道了。”勾着声音好一番调笑,“若是萧管家亲自动手,那些小妮子有谁会拒绝,这温柔乡当真是……”
“啊。”随着严莫寒一声低呼,萧然余光里立刻看到一根筷子朝着自己就飞了过来,迅速起身手指夹住筷子,轻飘飘的毫无力度,却难得这准头实在是太过精准。视之无语的萧然只能起身将筷子送到严莫寒面前:“大少爷,您的筷子。”
严莫寒点头:“多谢萧管家,方才手一滑,却不想竟能飞到萧管家的面前。”
心里本还满是疑惑的严莫楚环视了一圈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的好大哥为什么会突然出手打断。就算声音再小夏木晚又如何听不见,尊贵的夏家小姐脸庞早就已经是青白交错隐隐又有些暗红的恼怒,看来是真给惹恼了。连忙想将话题给扯开的严莫楚急惶惶转头对着蕙芷道:“蕙大老板,好想法,好气魄。若是不喜在这戏班唱下去,另谋出路本就是正常。”转过身居然还拍拍都已经听得愣了的连钰,“连兄,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兄之大才,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成一对。你就照单全揽了吧。”
连钰一时没转过来居然听得一愣,登时唬的跳脚:“算了吧,我还木,我还主,我是块烂泥扶不上墙还差不多。你这么惜香怜玉,蕙芷你收了吧。又美貌性子又泼辣,收在闺阁之中也是另一番乐趣。
双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顿时将桌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蕙芷忍无可忍的指着严莫楚与连钰冷笑连连:“你们这两个现世活宝,当我蕙芷是什么人。就算我出身乐籍可也不是天生给你们爷们玩弄戏耍的。我选你连钰不过是看你出身富贵却舍得这富贵,原还以为你必也是个以天下为家,飒性豪爽之人。不料与这浑浑浊世糟粕无甚区别。”对着夏木晚行礼便要告退,“如今看来,双清班仍是唯一净土,蕙芷认命了。今日搅席,来日蕙芷亲自领罪。”
夏木晚也不阻止,双眼只看着连钰。连家尊贵的小少爷,你错看了青衣,却更是错看了蕙芷。如她这般豪爽英气不输男儿的女子,心中所愿不过是游历天下恣意而活。你只道这天下所有女子必是要依附于男子而活吗?
“青玉。”将青玉唤到面前,夏木晚从衣领中将随身佩戴的一块美玉摘下来,“派人送到双清班去,就说这是我为蕙芷赎身的赎身钱。”
将那玉接过来,青玉看着夏木晚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少女乃女乃,这可是跟在您身边时间最长的一块玉,又这么送人,您送东西也太过大方了。这玉佩可以赎三个蕙芷!”自己的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对于银钱这些事物太过没概念,说送人便送人,大方的太过。
“去吧。不过是块玉,若是不用,不也只是块破石头罢了,为它心疼做什么。”夏木晚口中说着话,双眼还是只看着连钰。
好了啦,都盯着看这么久了,还有什么意思是我不明白的。揉揉鼻子,连钰蔫头耷脑的从青玉手中将那块玉佩接过来:“青弟,随为兄负荆请罪去也。”转个身就没了正经样子,招呼着青衣风风火火而去。
严莫寒听得他们走得远了方才一笑:“洛尘,修书一封给苏大人,将蕙芷和青衣的乐籍全都去了。再告诉双清班老板,任蕙芷去飞吧,爷养够了。”说到最后仍不月兑大户子弟的尊傲。
“大少爷慈悲。”夏木晚柔柔一笑。
“大少女乃女乃阔绰。”故意逆着夏木晚的意思,严莫寒就是不要好好说话。
不约而同勾唇一笑,万事自不必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