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紧过一日,且不说需要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严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夏木晚却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因这上下打扫之事虽然又琐碎又累人,但毕竟这些事情全都是下人仆从在做,她只需要时不时的走一圈视察一下再最终验收一番便可过关。比在外面不停的走动、不停的寒暄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
只是有一件事情确实令她有些烦心。也不知道严老爷究竟是在想什么。自他们动身去赴夏木容与苏煦的喜宴,洛尘便一直在严府中代任管家之职。而后又因为夏木晚与萧然每日里都要外出采买大量的物品,洛尘便仍是在府中主持众人打扫准备事务。
现在萧然既然已经不出去了,那么这管家归位,洛尘不管怎样也该回到严莫寒的身边重新行使他书童的职责才对。严老爷说还要再历练历练,严莫寒说青玉服侍的也还顺手,洛尘不必急于回来。
夏木晚却只想说……那么这些下人听谁的?
毕竟这府中这么多事情,萧然与洛尘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同时只做一件事情,这却也导致了一种情况频繁出现。这个丫鬟刚领了萧然的命令没走多远,碰巧洛尘也吩咐她去做另一件事。两位管家都不是有着很好的耐心可以等上个个把时辰待人姗姗来迟的来交差,所以这位丫鬟是必要得罪一位。
本来直觉上温柔乖巧的洛尘绝对是可以得罪无所谓的菩萨人物。经过了一两回众人这才知道,洛尘虽然没有萧然那可以秒杀众人的清冷眼眸达到瞬间冰冻的效果。但那绽开笑颜让人察觉不出半分怒火的神情背后却有着极佳的记性,说扣你两钱银子就不会少了你毫厘。若是有记性差的忙的晕头转向之际听闻自己被克扣了工钱,前去理论之际他绝对可以把这遭到克扣的两钱银子的原因、经过、结果细细的于你重述一遍。
众人无不在听得汗流浃背之际对于洛尘强悍到巅峰的记仇能力刻骨铭心。都不用私下开会进行交流,严府众位仆从丫鬟已经达成了共识,宁愿被萧然的眼神戳成筛子,也绝对不去面对洛尘微笑的脸旁。
萧然方面的工作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拖累,却因为另一方是自己宠溺惯了的洛尘,不能采取任何行动的前提之下他去找了夏木晚调节。
夏木晚当真没有想到这也能算是个问题。以萧然和洛尘的关系,他们私下自行商量着调节不就好了。但是见萧然和洛尘两个人都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不管怎样还是要给个说法的夏木晚思量一下:“这几日萧然带领着小厮们将粗重的活计全部做完,洛尘领着丫鬟们去做那些细致的打扫工作。若是萧然的工作完成了,丫鬟们按照名册分成两组,你们两人一人率领一组,另一人的事情不用插手,就这样。”
若是这种分配方法……洛尘才想开口提示一下夏木晚,一旁的萧然却已经答应着行礼离去。想不明白萧然为什么不提醒,洛尘却也不想贸然开口,只是追出去抓住了萧然问:“你怎么什么都不说便走了?”
“现如今一家之主是大少女乃女乃,而大少女乃女乃既然已经将话吩咐清楚,我们只管照做便是。”萧然为笑着反问洛尘,“有什么是需要说的吗?”不跳字。
萧然装傻,洛尘可不准备装傻:“你明知道大少女乃女乃的这个决定传出去,尤家媳妇是肯定不会愿意的。”说严重点儿,哪里是不愿意便能打发掉。
“这对大少女乃女乃来说,又不是难题,有说的必要吗。”习惯性的伸手揉揉洛尘的头顶,萧然还是笑意融融的转身走了。
大少女乃女乃是不是哪里得罪萧然了?洛尘对于萧然无所谓的态度完全不能苟同。尤家媳妇是谁?何夫人的陪嫁丫鬟,最为擅长不声不响之间将整座严府任何风吹草动网罗过来汇总给何夫人。可以说如果她有心隐瞒,那么这严家出了何事,只有尤家媳妇一人可以了如指掌。
这样的人,如何会善罢甘休。
对此一无所知的夏木晚在听到小丫鬟通报尤家媳妇求见时瞬间怔愣。尤家媳妇是?好好回想了一下才想到萧然曾经告诉过自己,尤家媳妇是何夫人的陪嫁丫鬟,掌管仓库物品管理与公中器物分配。她的女儿画眉则是严莫楚身边大丫鬟,虽然已经侍寝却还没有正式开脸,没得身份。
自己与她从未有过交情,这时候来找自己却是要做什么。如此身份夏木晚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将尤家媳妇请了进来。
此时正巧严莫寒得了几个新鲜的话本故事,说是双清班中同时少了蕙芷与红葛,班中确实没有一等一的好嗓子可以支撑台面。严莫寒一边吩咐班主寻找新的声音,一边找一些新鲜故事看看有没有可能改编一下上台表演继续将观众留住。
夏木晚这几天有空已经为他读了两本,可是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老套的竟险些令读着的夏家大小姐进入昏睡状态。从而令严莫寒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的这位妻子有多么的讨厌……其实认真说来也不是讨厌,而是因为不相信所以感到枯燥无聊所致。
这一日夏木晚干脆将西厢房的红葛叫进来,命她去给严莫寒讲故事。这样如果自己忍受不了困乏至少也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却没料到红葛却给了夏木晚一个始料未及的答案,她不识字。
夏木晚的印象里,蕙芷不仅识字,而且那一笔潇洒到行云流水的行书已经颇有造诣。甚至连夏木晚都自认在书法上稍逊了蕙芷一筹。同样都是双清班的出身,一个是前任台柱,一个是台柱预备,而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差的大了一些。
“无谓。”严莫寒开口,“蕙芷也是洛尘费了一番气力才教出来的,红葛不识字本来就是正常。”真是仰仗着他是盲人看不见红葛脸上乍红乍白的神情转变,却也苦了夏木晚想要装作视而不见却又不知道该往下如何搭话。
所以尤家媳妇的到来竟是赢得了一屋众人的热烈欢迎,其脸上毫不掩饰的真诚笑容当真令看惯了人情冷暖的尤家媳妇受宠若惊。
“大少女乃女乃不必如此多礼。”尤家媳妇跟在何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又低调到不经人提醒旁人绝对无法注意,其城府早已宠辱不惊,极重礼节的不以年纪偏大便以势压人,“我不过是个仆人,该先给大少女乃女乃行礼才对。”
让丫鬟搬个圆凳请尤家媳妇坐了,夏木晚开门见山而问:“无论如何您是长辈,木晚也该尊称您一声姑姑才对。只是不知道您今日前来可是所为何事?”
这声姑姑可真是足够的放低身份。早就知道夏木晚外柔内刚性情的尤家媳妇听了这么多的奉承还是不禁一笑,说出话来语气柔和不少:“大少女乃女乃如此抬举我,我也不藏着掖着什么。今日前来,就是想与大少女乃女乃商量一下这丫鬟的事情。”
丫鬟?夏木晚心中暗暗一惊,这时才想起来。整座严府的丫鬟都是由尤家媳妇统一管理,再统一分配到各房去伺候主子。自己之因过年事多而擅自命令园中丫鬟都只归洛尘管理,严重的剥夺了尤家媳妇手中权柄。这下人家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大少女乃女乃身边仍然不准备添一名随身丫鬟吗?”不跳字。夏木晚眼中的赫然与了悟被尤家媳妇看在眼里,一贯沉寂着脸的不动声色。真不愧是当初自己最为宝贝的女儿被打,却仍可以看不到半分心疼的尤家媳妇,在达到个人目的之前,绝对的隐忍无形。
这样和蔼可亲的开头与夏木晚预想的截然不同,其结果自然也是……“再添一名丫鬟?”静默了很久似乎在考虑,实则反复猜测尤家媳妇目的何在,“暂时没有想过。”
尤家媳妇对于夏木晚过长时间考虑这个问题直接给了个答案:“大少女乃女乃,虽说青玉是您带来严家的陪嫁丫鬟,按理来说严府轻易管不得。但是现在您外出的次数明显过多,身边虽然是一众小厮又有着萧管家。这样出去不免令外人对我严府猜疑增多,还道是严家穷到连一个丫鬟都买不起的地步。这样实在是不太好听对不对。”
哪里还需要再解释什么好不好听,夏木晚都已经从里面听出了“不守妇道”的潜台词,连忙一连声的应承尤家媳妇所言极是,自己真是糊涂了未能想到这一层。
“这些话本不应该归我这个下人说出来多嘴。但是谁让这严府里面的丫鬟都是由我一手掌控。主子们喜不喜欢,需不需要,都是我这个老太婆需要关心的。所以今日才敢来大少女乃女乃这里倚老卖老将话问明白。”尤家媳妇转眼瞥了一下始终在旁脸色突然黑沉的青玉,半笑不笑的一扯唇角,“青玉姑娘若是始终不能出院,大少女乃女乃就算再念及主仆情谊,还是要在外面奔走之时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丫鬟。”
见夏木晚听说不在严府之中指派个丫鬟而流露出一瞬间的惊异。尤家媳妇缓缓一笑:“大少女乃女乃不喜严家丫鬟早已是众人皆知,所以之前我才没敢擅自为大少女乃女乃送来仆从。但现今不同往常,我来此不过是好心提醒,还望大少女乃女乃千万别介意。”
这段话说得有情有理,夏木晚却迅速从里面听出真正的一句话,也是迅速回应:“木晚铭记心间,多谢姑姑费神还要特意前来提醒。丫鬟既然一直由姑姑管理,那么还请姑姑再劳一劳神。洛尘年幼不经事,木晚可否请姑姑总管这府中人事安排,便是洛尘也归于姑姑名下,左不过只是过年这几日,多多劳累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