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闻言一窒,她不怕杜氏,但是也不愿与杜氏再有任何交集。杀母之仇她看在姬寻洛的面上报也报不得,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看得见连翘临终之前那苍白的笑容,始终都觉得对不起她。
若是不提起杜氏,红绣心里头多少还能舒坦些,可是现在提起,她的心情又哪能好的起来。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红绣秀眉紧紧皱了起来。
姬寻洛面色担忧的望着红绣,重重细节他一清二楚,想说话,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转过身去看向别处。
“杜鹃,先带着小公子去盥洗,我绣房里不是有件才裁好不久的水蓝色小号男装么,去伺候小公子换上。”
“是,奴婢这就去。”杜鹃行了一礼,引着姬寻辰去更衣盥洗了。
商少行道:“咱们先去用茶吧,杜氏就算来了,她也是以名绣布庄老板生母的身份来,不会如破落户那般大吵小闹的。再说寻辰不是烧了她的头发么?她没了头发,怎么可能还出来串门子给自己难堪,最多也是叫闺女来罢了。”
经商少行如此一说,红绣也转过弯来,轻捶了下自己的额头:“你瞧,我这不是愚了。还是三少爷遇事稳重。”
商少行就笑:“不是我稳重,我是旁观者清。姬兄,绣儿,咱们继续用茶去。”回头瞧了眼商福全,见那小猴目光还顶着梅妆瞧,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才转身迈步进了花厅。
商福全被少爷揶揄的一声笑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当下就找个地缝钻进去。抹不开脸再继续待在外头盯着梅妆瞧,紧忙进了屋去伺候主子们倒茶。
梅妆还不知怎么一回事,拉着丹烟回房去更衣洗漱,随即又去帮着杜鹃照顾寻辰小少爷。忙活了一通,待姬寻辰更衣盥洗完毕,一身清爽的来到花厅时,红绣这边的茶水也注入了第三道。
“红绣姐姐,那个老妖妇还没来?”姬寻辰自行搬了个锦杌,坐在红绣的身边,端起她的茶盏就要用。
姬寻辰忙拦了下来,塞给他一盏茶道:“喝这个”
“我要跟红绣姐姐喝合卺茶”
“噗”
商少行茶叶喷了满襟,忍不住呛咳起来。
红绣忙起身拿了帕子帮他擦,“喝个茶还能呛到,又不是总角孩童了。”
商少行凤眸中波光潋滟,轻轻咬了下苍白却好看的嘴唇,道:“又不是成心的。”
红绣抿嘴乐,帮商少行擦拭干净之后,回身坐在姬寻辰身旁:“寻辰,合卺是婚礼的仪式之一,可不是能随便用的。你要喝合卺酒也是与你将来的娘子一同喝,可不是跟红绣姐姐啊。”说着好笑的拍了拍他肩膀。
姬寻辰认真的看着红绣,道:“红绣姐姐将来做我的娘子不好吗?”。
“噗”
商少行与姬寻洛同时喷了。
商福全和三婢女手忙脚乱的帮两位公子擦拭,均忍俊不禁。
红绣无语的眨眼,半晌才道:“咱们不合适,姐姐虚岁都十七了。你才多大呀。”
“我八岁了,你长得美,心地好,又有才华,大我七岁就大七岁,我不嫌你。你再等我六七年,到时候你才二十岁出头,咱们俩正合适。”
“咳咳,咳咳咳”姬寻洛与商少行险些被呛死。
姬寻辰仍旧认真的诉衷肠:“我会好生跟哥哥学医术,将来做个不比他差的神医,养活你还不容易么。”说着白了眼商少行:“我才不像某些人,就会让自己的女人吃亏。我到时候定会护着你,谁想欺负你,我就毒死谁全家”
“寻辰,额……”红绣已经无语了。心底里最清晰的一个想法,便是他们果然是亲兄弟,连说毒死人全家的话时表情都一模一样。
姬寻洛忍无可忍,有个商少行,已经够让他无力了。现在又出现个小豆丁。拍了他脑袋一下,道:“你红绣姐姐明年六月过后守孝期满,就该与三少爷大婚了,你没戏了”
姬寻辰立即冷眼瞪着商少行,霸道的拉着红绣的手:“红绣姐姐,不嫁给他”
商少行模了模鼻子,与红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梅妆笑的花枝乱颤,打趣道:“小姐您瞧瞧啊,您的魅力真是……”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丹烟用胳膊拐了一下。梅妆自知语失,赶忙住嘴了。
正当屋里欢声笑语之时,外头小丫头到了花厅门前,挑珠帘进来,道:“小姐,姬夫人来了。”
姬夫人??
乍一听,红绣半晌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想了好一阵子才知道是诸葛绿绮。
“她人呢?”
“这会子正在前厅用茶,三夫人和语蝶小姐一同陪着呢。”
他们怎么在?红绣转身看了眼商少行。
商少行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二房的人在一准儿没什么好事。
“咱们一同去吧。”姬寻洛站起身,转而对姬寻辰道:“你在红绣姐姐这里好生呆着,若是乱跑,回头那套针法我就不教给你了。”
姬寻辰气的瞪眼睛,若论起说一不二,他的兄长绝做得到。抿着嘴唇,眨巴着桃花眼,半晌才哼了一声:“那我等你们。”
红绣看的好笑,与商少行和姬寻辰先后出了屋子,又吩咐下人备轿,不多时就到了前厅。
还没进门,红绣先是听到一阵谈笑声,仔细一听,似乎是商语蝶的声音:
“绿绮姐姐,你都不知道当时那情景,真是将我们一大家子算是见过世面的太太小姐变作了土包子。那雪莲,在寒玉盒子里晶莹剔透,一尘不染啊还有那火狐裘的比甲,鲜红的像是要将人点燃了似的,姬神医的弟子还说,那是神医特地为了我未来三嫂寻来的呢,为了逮那只火狐狸,还险些叫狐狸将他给吃了……”
红绣听的脸色一变。商语蝶真是继承了商金氏的衣钵,嚼起舌头根子来熟练的叫人惊愕,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挖洞啊。
商少行气结的冷下脸,面若寒霜的先一步进了屋子。
商语蝶本来还预备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商少行月牙白色的瘦高身影进了门,立即下意识的闭了嘴,脸也迅速充血,红的如柿子一般。
站起身,怯怯的叫了一声:“行哥哥。”
商少行没搭理他,先给商曾氏行了礼,又转而对诸葛绿绮客气的道:“姬夫人大驾光临,恕商某未出门相迎之罪。”
给商少行还了礼,诸葛绿绮笑着道:“登门叨扰,倒是绿绮的不是,又怎敢怪三少爷呢。”
这时候红绣与姬寻洛并肩进了门。
红绣先是打量了诸葛绿绮一番,她身上穿的是上等的撒花描金鸢尾蝶图样的绉纱襦裙,外照着湖蓝色锦缎褙子,头梳盘恒髻,戴着鎏金的凤钗,斜插青玉簪子做点缀,精致面孔也是细致描画,打扮的贵气逼人。
在红绣打量她的时候,诸葛绿绮也在打量红绣,肤若初雪,眉如远黛,发如鸦青,目似含水,行止娇弱,气质如兰……许久未见,她何时变的如此漂亮了她不过是个外院做粗活的丫头,凭什么如今这么好命
两人渊源甚深,见了面,场面自然愣了下来。姬寻洛上前,将红绣若有似无的挡在身后,语气不冷不热的道:“你怎么来了?”
诸葛绿绮仿若这时才看到姬寻洛似的,温婉笑着行了一礼:“夫君。”
在红绣面前,诸葛绿绮虽做了正常之事,他仍旧觉得尴尬无比。
站直了身子,诸葛绿绮挑衅的望着红绣,对姬寻洛说道:“小叔今日顽皮,烧了母亲的头发便逃了出来,我怕他在外头遇上坏人,便命人出府将他追回来,才刚下人来报,说是小叔到了商府。我便想亲自来接他回去。”
红绣这厢给三夫人行了礼,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对诸葛绿绮言语中一直不忘记强调她与姬寻洛关系的赐予好似不放在心上。
商少行也在红绣身侧坐下,笑着吩咐了下人将茶水重新上过。
姬寻洛眉头剑眉紧蹙。他感觉得到,诸葛绿绮看他的眼神好像变了。他们那时不是已经达成协议了吗?怎么如今她又变卦了?
无论如何,不能将事情闹到商府来叫人看了笑话。
姬寻洛沉下脸,道:“寻辰与红绣亲近,我也与商兄商议好了,让他暂时寄居在商府一段时日。”
诸葛绿绮闻言色变,与红绣亲近,那就是与她不亲近了?让姬寻辰寄居在商府,姬寻洛不是更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商府?
诸葛绿绮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何会觉得胸中醋意翻滚,为何明明说服自己她的婚姻只是个让家里好过些的筹码,她与他之间永远不可能产生感情,她还是觉得看到他与诸葛红绣站在一处,让她觉得刺眼的几乎要流泪?难道是因为日久生情?可是她们呆在一起的时日并不多啊这便是越难得到的,越觉得珍贵吗?看着红绣如此有人疼爱,她眼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