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皇攸瑞携白茉离开之后,众人得到百官之首白丞相的眼神,纷纷上前敬酒。
云隐月心知肚明,但是没有兴趣应付这帮人,只是举了举杯,径自饮下,不管对方是否饮酒,是否离开,绝口不与人谈。众臣仿佛自讨没趣,只能悻悻离开,然而偏偏有人不知好歹。
定边大将军雷彪,白相之侄,不知是酒兴大发,还是故意为之,来到云隐月面色,一拍桌子,便对云隐月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这么狂妄,别不识好歹。”
众人看在眼中,好奇旁观,雷彪力大无穷,方才那一拍,桌案至少也该粉碎,然而贤王执壶倒酒,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就连酒杯中的酒也没有漾起波纹。
云隐月放下酒杯,但雷彪放不下面子,少说他也是丞相的侄子,他丢了面子就等于丞相失了面子。
贤王次次与丞相做对,丞相怕是难以容纳贤王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今日该怎么收场。
雷彪欲要再次拍桌案,众人只见贤王白衣一挥,淡淡地道了声:“什么东西在狂吠,很吵。”
话方落,雷彪便不能动弹了,只是瞪着一双怒目,仿佛要将云隐月生吞活剥一样,然而,因着眼中还带着恐惧之意,整张脸显得扭曲而又狰狞。
皇天祁自小与雷彪交好,一见这种情形,又想起当日舞影国花神节受到的忽视,心下大怒,推开身边的女人,起身便冲到云隐月的面前,还未出口,云隐月一句话让皇天祁愤怒至极却不知反驳:“听闻太子于歌月宫对倩妍公主用强,但似乎尚不能得手。”
实话实说,众人还是有些怕那个白衣胜雪的公子,双眸不知望向何处,哪怕没有见过你,也能道出你的所作所为,仿佛有白衣公子在的地方,总有一双丽眸在背后看着一样,让人心生恐惧。哪怕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白丞相在,众人还是不敢冒犯了初来乍到的贤王。
众人知道,贤王无凡除了世子身份之外,还是江湖上有名的无情公子,无情公子有宛若谪仙的气质,谁人敢瞻仰这出尘离世般的人物,一人坐在那里,仿如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一般,与左拥右抱的太子一比,真真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壤,一个是云,一个是泥。太子迷醉在酒色之中,无情公子却拥有神机妙算的睿智,那双清丽的眼眸,那张俊秀的容颜,看不出埋藏了什么,隐瞒了什么,那平静的背后,是否会是静水漪澜,还是雷霆一击?
云隐月中途退去,无疑让众人略舒一口气,可以好好欣赏歌姬舞姬。
皇上表面不追究贤王的无礼,但是脸上的神色众人明了于胸,怕是有些怒意吧。
从始至终,白岩只稍稍劝慰了皇天祁与雷彪几句,然而却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然后白岩便冷眼旁观,神思复杂。
云隐月,如若是云隐月,似乎有些棘手,云隐月在江湖的势力可谓呼风唤雨,追随之人也不胜枚举,一着不慎,或许会引火烧身。当初,主公就是为了除去云隐月,才花费心思、耗费心力设局,有了魔教一战,不想,云隐月还是没死。
本来想让她与乐訾熠相斗,至少也是两败俱伤,如今被她轻而易举的推月兑,时机难再。连无归路都不是她的对手,才会被她设计与无命联手废去,幽冥阁还能有谁杀得了她?
幽冥阁受到重创,只剩花芙蓉比较成事,不知研制的新药,对云隐月灵不灵。舞影国的美人殇似乎对她不起作用,但总有一种药,不是毒不是蛊,也能让人毫无抵抗之力。
想至此,白岩心下安定,只等主公命令才能一击必中。
临窗坐在月城最为繁华的酒楼——望月楼,这亦是月城最高的酒楼,白衣胜雪的公子,望月独酌,漠然看着人情冷暖,丝毫没有感觉到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危机。
风吹起缕缕发丝,伴着一阁的黑暗,迎着皎洁的月光,那抹白衣显得单薄寂寥,杯中的酒,是清甜还是苦涩,惟有她自知。
街上喧嚷的声音频频传来,月城大街上人来人往,烧香斗、树中秋、点塔灯、放天灯、走月亮、舞火龙,设案拜月,对月吐愿,求月保佑。他们何曾想过以后的日子,他们怎会预料以后的命运,他们想要的怕也是简简单单的生活,每逢节日,与家人度过,不愁衣食住行。
天下,何谓天下,何处又是天下,哪怕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只是站在高峰仰望天,也如常人一般,只能仰视。
仰望天空如玉如盘的朗朗明月,往年的她似乎不是一人度过,这三年,有别夜和含烟相伴,三年之前的八年,是风凌天相伴,十年前,是那个怪老头相伴,十五年前是无声谷众人相伴。如今,可笑的是,皇座上那高高在上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与她算是较为密切的关系,却丝毫没有什么感觉,于她而言,不过陌生人而已。宫中一片歌功颂德,喧哗蒙蔽,虚假作伪,还不如独自享受这一阁的宁静,好过不胜其烦的刁难。
想让她去歌月国迎亲,然后遭人暗算,客死他乡,白岩的算盘打得精准,可是,她岂会任人摆布。不去的借口,她可以信手拈来,如今还有一个皇攸瑞明着为难暗中帮衬,她也可以省心。
皇攸瑞答应她解决乐倩妍之事,她乐得自在,只是,皇攸瑞太过危险,让她有些隐隐不安,恍惚间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似乎被束缚了,终有一日,她逃离不了皇宫。
然而,无论她与皇攸瑞的交易是对是错,她决然不会让云倾月入主皇宫,坐这煜朝末年的女帝,遭受历史的责骂。
希望凌风吟和风弄影可以早些出手,在一切还来得及挽救的时候,不要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
这次想要全身而退,怕终成镜花水月了。苦涩一笑,悲自己陷入深渊却不得不越陷越深,笑自己走投无路却还要相救他人。
放下酒杯,对月空望,三天了,书信,也该到了吧
“王叔,本王敬你一杯,这一月来,王叔遣兵调将,殚精竭虑,侄儿甚是敬佩。”凌风吟一袭鎏金镶边的黑色王袍,衬着那一缕微笑,高贵雍容,俊雅不凡。身旁的雪纱烟罗裙女子,一样微微含笑,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看不清波涛诡谲,听不懂暗藏话锋。
“老臣不敢。”口中说着不敢,凌思安依然站起,将一杯酒饮尽,这要是一杯鸩酒,或许他更心安了。几天以来,他忐忑不安,食不知味,本来已经毫无畏惧,然而在渐渐地觥筹交错中,缓慢地等待中,度日如年的消磨中,他显得局促不安,这是一种折磨,无形的折磨,让他身心崩溃。
正当众人推杯置酒之时,一羽扇纶巾的男子,面色沧桑,左手轻摇羽扇,右手无力低垂,不经通传,毫无顾忌地走至王座前。
正当众人纷纷忖度此人的身份时,羽扇纶巾的男子微微一躬身,带着沧桑地道:“乐子杰见过王。”之后,羽扇纶巾的男子便从容而立。
凌风吟凤眸看着乐子杰,然而狭长眼眸的余光却是瞥向一旁的凌思安,果见凌思安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稳坐的身体微微摇晃。
略微挑眉,凌风吟笑容和煦地道:“子杰不必多礼,你跟随本王也有五年了,这些虚礼不行也罢。”
乐子杰,五年前遭人追杀,消失踪影,杳无音讯的歌月国三公子。竟然已经跟随王座上的男子五年了,五年藏匿在悠霜国宫中,却如高高在上的凌风吟一般,深居简出,想必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难怪喻儿会从乐訾熠的书信中知晓真相,难怪他可以有恃无恐淡定无惧,难怪他知晓一切,原来还有个乐子杰,再怎么隐秘的暗语,也逃月兑不了当年被称作小神童,被称作军事天才的歌月国三公子乐子杰。
“王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属下收集到不少资料,有通敌叛国,有密谋造反,有贪赃枉法,有结党营私……”乐子杰每说一字,底下众官员脸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后,众人已经大气也不敢出,胆战心惊地看着羽扇纶巾的男子,左手握着羽扇,轻敲地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
“是吗?我悠霜国的官员竟然这般有能耐,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呈上来,让本王瞧瞧。”凌风吟含笑端着酒杯,一双深沉的凤眸中看不出丝毫的怒意,平静至极,却也让人畏惧至极。
凌风吟搁下酒杯,随意接过一叠信纸,略微摇首:“啧啧,芳满楼,绮梦楼,藏娇阁,易安王府,张侍郎府,赵学士府,翰林院……果然多彩多样,层出不穷。”
方才若还心存侥幸的人,此刻已经匍匐一地,一众舞技悄然而退一旁,不敢出声。
“本王还记得,凌城还有一万歌月国的禁卫军,本王以为远道是客,又为我悠霜国作出卓越贡献。但是此时此刻,本王不得不怀疑,我悠霜国损失近七万,而这一万禁卫军安然无恙,这是否说明是有人故意为之,暗中引兵至我悠霜国,欲图谋不轨。”此番话并非严厉不可冒犯,依然是如耳畔轻抚的微风,却毫无预兆地刺入人心,削骨销肉。
“臣有罪。”
“臣请王恕罪。”
“臣难辞其咎。”
“臣……”
看着似笑非笑的凌风吟,望着还是一样眉目的俊雅男子,听着王座下不断求饶的众臣,轩辕芷有些陌生,那个宠溺地看着她的天哥哥,美丽的凤眸中为何有冰冷的感觉,轩辕芷无意识地轻启朱唇喊了声“天哥哥”之后,便有些欲言又止,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是仲秋团圆节,本不该如此,本应该大家开开心心,而她,却似乎能闻到即将而来的血腥之气。
“芷儿是否倦了,若是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凌风吟将视线从底下收回,看了眼有些担忧的女子,那样的担忧似乎怕昨日非昨日,眼前人不是熟悉人。凌风吟径自微笑以对,仿佛看不懂轩辕芷眼中的情绪,关怀依旧,让人看不出任何的差别,却又不同往昔。
轩辕芷略微摇首,朝臣大事,她插不上手,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静坐一旁,等候即将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