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在动?
云隐月慢悠悠地睁开双眸,还是一室的昏暗,看不见任何东西,头枕着有些坚硬而又柔软的……肩膀,而身边之人,仿似在低笑,方才的颤动,全因凌风吟的笑声引起。
略微蹙眉,云隐月淡淡地开口:“何事竟得凌王如此畅笑失了风度。”
凌风吟挑眉,还带着笑意道:“无情睡梦之中还不忘……”
还未说完,伴随着锵锵的声音,霎时,一道光芒贯穿整个黑暗。凌风吟与云隐月同时朝向出口,却不约而同地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与此同时,传来四道声音。
“无情。”声音里难掩焦虑,是含烟。
“公子。”声音里冰冷而又带着敬重,是别夜。
“公子。”冷冷酷酷的声音,比起冰冷还带着几分稚气,是小曲。
“公子。”毫不掩饰地担忧,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啜泣,是小直。
别夜当先一步,来到云隐月的身边,还未蹲体,左手本就揽在云隐月腰月复的凌风吟,右手收起折扇径自穿过云隐月的双膝,在众人的惊讶中,一把抱起云隐月。
青丝旋起一阵弧度,不知纠缠了谁的眼角。
含烟见此,不觉咕哝一声,这凌公子怎么老是抢着抱无情?又不是温香软玉,明明是一块冷冷硬硬的冰块。
外面,人是物非,一夜之间,全然毁在火光之中,地狱之火,终究还是吞噬这个别院。
残垣断壁,残亭断廊,废墟之中,隔着亭子,一紫色锦衣男子,流光溢彩的桃花眸中,此刻,犹带着黯然的神色,邪魅的俊颜,还带着憔悴的神色,紫色锦衣,仿佛带着湿气。
看到云隐月的那刻,风弄影的眼中闪过的是惊喜,只是,当视线定格在云隐月的身上时,他找寻一整夜的人正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飘逸松散的青丝,绝代的风华,却不能留在他身边,昨日的温度还是如此的清晰,昨日的誓言还是那般言犹在耳,一夜之间,他却仿佛从云端跌落地狱。
两人之间的沟壑,仿佛天堑,横隔在眼前,脉脉不得语。
深邃的凤眸静静扫过对望的两人,凌风吟唇边的笑意,温和如风,温润依旧:“一场大火,可惜了这座雅致的别院,无情,幸好,昨夜我们两人相互扶持,才能有惊无险,死里逃生。”
风弄影没有理会凌风吟,他的眼中只有那抹白衣如雪的身影,然而,他却无法忽略凌风吟那刺耳的话。
这便是你的选择吗,今日便是真正的决断吗,风弄影此时无声的质问,却更胜有声让人难以心平如镜。
云隐月可以读出风弄影眼中的询问,但即便知道,也早已失去了意义。
“风世子,本王听闻昨日舞影宫也走水了,不知情况如何,可有伤亡?”凌风吟仿佛想到了什么,歉然一笑,“本王倒是忘了,既然世子在此,那么舞影宫定然无恙了。”
“多谢凌王关心,舞影宫还算安然。”风弄影紧抿着双唇,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沉痛。
事出随影宫,风弄影赶回宫中,就算妥善料理也不至于这么快赶到这里。还有,那眼中的痛苦源于何处,莫非,的确出事了?
看了眼风弄影身后的俏丽女子,那欲言又止的焦急模样,还有那不时看向含烟的视线,看来,风弄影来此,是为了含烟,那么,就只有随影宫下的人命在旦夕。但是她料不准正抱着她的凌风吟有什么举动,所以不能贸然派含烟前去。
“弄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奉还,我这别院不能白毁,这纵火之人是谁,你或许不知,但这背后之人是谁,相信你我心知肚明。”云隐月三思后开口道,众人不明白云隐月又有何打算,只听得云隐月又道,“别院已毁,在真相大白之前,还要叨扰弄影几日。”
风弄影一怔,叨扰几日,他是否可以理解为无情将要随他入宫,在随影宫住几日。这……这真的是始料未及,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云隐月微眯双眸:“莫非弄影不愿。”
“求之不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幸事,风弄影近乎有些茫然与痴傻。
“别夜,含烟,你们先随弄影入宫,安排一切。”云隐月将视线收回,看向抱着她的凌风吟,“可否借凌王暂居之地一用。”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吗。”意味不明地一笑,不知为何,凌风吟觉得自己能看透怀中之人为风弄影的周到考虑,那微微的沉吟,那停滞的眼瞳,那思索的表情,无不是再为风弄影精心安排一切,连借口都能想得如此完美。
想至此,凌风吟的心中有些微的不适,特别是听着“弄影”与“凌王”之时,不过当着众多人的面,他自然从容地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小曲小直,备马车。”
凌风吟并未住驿站,他所居之地亦是一座雅院,比云隐月的别院更为雅致更为讲究。
凌风吟将云隐月一路抱至别院客房,置于屏风后的榻上。
木桶中热气缭绕,想必早已准备好热水,榻旁立着两名侍女,垂首而立。
“你们两人好好伺候无情公子沐浴。”凌风吟春风般一笑,虽然看着两名侍女,但对着的却是云隐月。
“不必了,她们不是含烟。”云隐月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留一丝情面。就算是含烟,她也没那个习惯。
略微挑眉,挥退两人,凌风吟依旧杵在原地,打开金丝黑色折扇:“含烟姑娘不在,又不让侍女伺候,无情此刻又寸步难行,莫非要我代劳,我倒是不介意,乐意之至。”
瞥了眼丰神俊朗的凌风吟,云隐月双手撑起身体,张开双臂,没有任何的情绪,坦然地道:“有劳凌王。”
轻摇折扇的手一僵,凤眸略微收缩,瞬间恢复如常,两人相视不知许久,凌风吟一笑,合扇,上前,伸手,触衣,轻解,月兑去白色的外衫,崭露平坦的胸膛,白衣的高领遮住了颈项,看不出喉结。修长的手指慢慢接近衣领,如此近距离,真假一探便知。
瞧了眼自始自终八风不动的无情,凌风吟却有些犹疑了,莫非真的是他多虑了。想至此,凌风吟伸出的手指迟疑地僵在半空中。虽然,密道中,他有数不清的机会,但是,此人是男是女,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重要。
不过,若是谪仙公子,似乎试试也无妨。
凌风吟伸出优雅高贵的手,触碰到高领上的扣子。
“公子。”
外面传来小曲的声音,凌风吟闻言,收回修长的手指,优雅的摇开折扇:“无情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传唤门外的侍女就可。”
“多谢。”云隐月淡淡的转动眼眸,还带着一丝余惊,就差一点,幸好有惊无险。
云隐月褪去衣裳,露出平缓的颈项,双手一撑,落于木桶之中,浸泡在温水中,舒缓僵硬的双腿。
洗去一身的尘埃与疲惫,带着清淡的药香,斜躺在早已备好的六角亭中的锦榻上,仿佛又回到了别院一般。只是,身边不是含烟不是别夜,而是凌风吟。
悠霜国此时未必如表面一般风平浪静,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澎湃,而凌风吟,却能心无所牵地出现在此,她不相信凌风吟没有任何的目的。
“凌王,我只问一遍,你来舞影国究竟有什么目的?”说是问,不若说是肯定,方才从小曲和小直的神色之中,可以看出,自她和凌风吟退入密室之中,那双生子肯定不在废墟中做无谓的挣扎,而是另有事情,至于是何事情,相信过不了多久,自会有消息传入她的耳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云隐月这么一问,实则是想试探,如果他们之间跨不过这道横亘,以后难以共处。猜忌,兵家大忌,既然选择了凌风吟,她可以不完全信任他,但她不会背叛他。只是,凌风吟未必相信,他也从来没有去相信,她明白,她只要一个暗示,如若凌风吟可以坦白,她没有另作他想的必要,若是凌风吟顾左右而言他,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需要她的相助。
云隐月闭着双眸,淡然而恬静,如漂泊的枯叶,随处可以安身,却始终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
凌风吟温和依旧,看不出是否刺探云隐月话语深处的含义,顾左右而言他道:“宛城人满了,沉睡的大地也该苏醒了。将近三百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是腐朽不堪了。”
“那么凌王……”
“地狱之火,不如由我燃起。”不是傲然霸气地道出,不是玩笑戏谑地道出,而是清溪般的柔和,却透着飒然的寒意,然而话锋一转,觉出一番无奈的意味,“只是可惜啊,让他人捷足先登了。”
地狱之火,捷足先登,何意?云隐月有些不解,但她却肯定昨晚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情,你又到底是谁呢?我对你一无所知。”
真的一无所知吗?不过,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迷,隔着一张面具,灵魂深处,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你要的是忠诚,你我皆容不得背叛。”这一点,不谋而合,却是谈何容易,人心易变,身在乱世,身不由己。
事已至此,云隐月也不再隐瞒:“我,无声谷无凡,我只要白岩满门和他背后之人的命,以及幽冥阁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