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梅六便赈灾回来了。她看起来好像很疲惫,眼窝深陷,衣衫也很多褶皱,像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女眷们关心,问起赈灾的情况,她只微笑着点头,说,“一切都好。”
梅七又问她桃颜去哪儿了,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梅六便推说不知道。他也许回京去了,也许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总之不跟她在一起就是了。
梅七表情很失望,可能她还惦记着,他的许诺吧。
听到这个消息,饭饭心里忽然有几分别扭。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或者觉得他走的太突然,也或者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那只簪子,不管他送她的企图是什么,都不该随意给别人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不敢看到他,不敢接触他,甚至看到他就想逃避。
其实仔细想来,他也没对自己怎么样吧?
在贵阳时,他误入澡堂,虽然是他不对,但毕竟不是故意的。而在百花楼,那只是例行公事,于她没任何关系,反倒是她恶意败坏人家的名声。至于被关进牢里的恩怨,也是因她当街打人引起的。在宫里那次就更别说了,人家连招都没招自己,是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的以为天塌下来了。这种种事情想来,怎么倒成了她的不对的时候多了?而他除了瞪自己几眼,看了自己几眼……,还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
梅饭叹息,或许对他的成见只是因为自己做贼心虚,怕他报复,所以就拼命逃避,越逃越害怕,逃到现在就更不敢面对他了。
现在他走了。这一走,恐怕今生都很难遇到他了吧。是惋惜,还是庆幸,各种心思夹杂在一起,复杂的连自己也分不清了。
不见他,就真的解月兑了吧。可是,心却忽然觉得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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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六这一次确实累得不轻,本以为她会好好歇几天的。可她就睡了两个来时辰,然后跳下床,随便扒了几口饭,又指挥着子弟兵去抗洪抢险去了。
对于她这股冲劲儿和干劲儿,饭饭佩服不已。身为女子能做到这般程度,确实非一般所能相比。怨不得梅家的三万子弟兵,都是由她一手操练的,若没点本事还真不行。
不过这次她去的时间不长,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并与全家人一起吃了顿庆功饭。
这回的赈灾,本来最辛苦的就是她了,可在饭桌上,两位夫人却频频给梅五夹菜,直道:“你辛苦了。”
至于梅五做过什么重要之势,饭饭无从得知,可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同样是女儿,对梅二是百般刁难,对梅六是放任自由,对梅七是视若未见,对她是百般逼迫,却独宠这梅五,这不是有点太奇怪了吗?
就这个话题曾想过几遍,也问梅七,当时她一撇嘴,冷笑道:“那个妖怪,理她作甚。”
说梅五有些笼络人的手段,她相信,但若说她是妖怪,未免让人心有疑惑。再想问,梅七干脆不理她了。
本来她就跟自己看不对眼,若指望她能推心置月复的交谈,和盘托出实情的话,那除非天上下红雨。
一顿饭吃得心中发堵,梅六可能也觉得没意思,吃没两口,就扔下筷子走了。
饭饭强硬着头皮吃了半碗饭,也推说不舒服,跟着跑了。她不是多讨厌梅五,梅家宠谁她也不想关心,只是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怪异,不溜之大吉太对不起自己了。
从前厅跑出来,便一路去了后花园。
沿着鹅卵石的小道随意走着,既为放松心情,也为活动体。这几日王嬷嬷一直逼着她背家规,弄得自己比坐牢还痛苦。今晚上正巧那个牢头没在,她连丫鬟也没带,乐得一个人疏散一下筋骨。
梅府的花园真的是美不胜收,每一个细节之处都独具匠心。虽也是种着成片的梅树,但这里实在太大了,梅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其余的地方还是很值得一逛的。
尤其是在梅府的东墙下,有一片的很大草地,就像铺着的巨大的绿毯。走在上面,时间以另一种方式流淌,处处洋溢着愉快轻松到几乎懒散的气氛,她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四仰八叉,安安心心地躺在软垫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听着叮咚地水声,听着蛐蛐的鸣叫。时而咬一口顺手采摘的桃子,间或和树上的蝉儿说一两句话,惬意无比。
在这样的地方躺着,舒服的就想这样拣个凉爽的阴影里沉沉睡去,再不管那世间多少烦心事。
也不知躺了多久,天色已经大黑了。怕丫鬟们找不见她,再惊动夫人,只好慢慢地爬起来,慢慢地挪动步子。
人就是这样,越想躲事,便越有事找上门来。
正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激烈地争吵。她懂得生存之道,这种热闹一向不喜欢粘的。不过那两人越吵越激动,声音大的十几步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条是回去的必经之路,想走又不能走,不想听又非得灌进耳朵。梅饭无奈,只好靠着块山石,调整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
吵架的是梅家重量级人物,梅五和梅六。两位千金小姐的嗓门都很高,火力也很强盛。
“不要以为你在外面做的那些龌龊事别人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小心遭报应。”是梅六的声音。
“报应?若真有报应,先劈死的也是你。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吗?正直无私?我呸。”梅五的脾气果然够泼辣。
梅六冷哼一声,“我劈不劈死那是老天爷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不过你跟缥家关系密切那可是在玩火,若是因为你的缘故让全家跟着受连累,我绝不会饶你。”
“缥家”这个字眼太震撼了,梅饭不由打了个激灵,她忙正了正身,竖起耳朵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我得缥家人赏识,合着妹妹这是嫉妒了。”梅五拢了拢头发,一脸轻蔑之意。
梅六“啐”她一口,恨声道:“你真以为缥家是什么好人家,缥家那位宗主可是你这种小人物应付得了的?告诉你,你别妄想靠着缥家的帮助得了什么好处,那是在与虎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