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太冷,站在地上,脚心都是凉的。春天挨不过,转身去暖了壶酒端进来,轻声道:“小姐,要不你喝几口去去寒气吧。”
梅饭点点头,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尽,觉得似乎舒服了点,就又倒一杯。
这时,春天递上一盘热乎乎的烤红薯,她伸手抱了一个,一边吃着红薯,一边喝着暖酒。
这红薯是前几日苏管家的亲戚送来的,府里人都嫌是粗食,谁也不肯吃。她便多要了些,让春天埋在炭盆里烤熟。
这样的宝贝,在寒天里就算不吃,捧着也是好的。
春天也抱起一个,咬一口香甜软绵,她不由幸福滴眯起眼。
“小姐,穷人家没有饭吃才拿这个果月复,小姐怎么怎么倒喜欢这个了?”
梅饭笑着对她挤挤眼,“我不是在梅家长大的,难道你忘了?”
跟着霁的时候,也经常吃烤红薯的,两人生一堆火,红薯就埋在柴火下,等柴都燃尽了,红薯也烤好了。咬一口真是喷喷香,给个神仙都不愿当。
可现在钱多了,日子好了,却反而食不知味了。不知是谁谁过,人之所以喜欢钱,因为没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而她却刚好相反,吃了很多年的苦,还没等尝到钱的好处,就已领略到钱的坏处。
九凤夺嫡,看着人们为身外之物拼死拼活,还真是折磨人的坏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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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话时,春梅从外面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盛炭的盆子,一进门重重把盆子扔在地上。
“小姐,你看看,这都是什么?”那嘟着的小嘴厥得老高,好像刚受了谁的闲气。
梅饭低头一看,一盆的黑炭,似乎也没什么异处。
“怎么了?谁惹我们小春梅了吗?。”她笑着打趣。
相处的时间长了,与两个丫鬟也培养了一些感情,她又素来不摆架子,平时和她们说话倒也能开几句玩笑。
春梅气鼓鼓地脸上,写得满是“不高兴”。
屋里炭用完了,她今天去领,与管事婆子厮磨了半天,好容易领了一担黑炭,可轮到领银炭的时候,那管事婆子居然说没了。她自是不信的,府里往年都会准备很多,今年虽然人多了些,可刚从西边运来一批,哪就这么快使完了?所以一听这个,她哪肯罢休,立时跟那婆子闹将起来。
跟着梅饭也有多时,主子从来都让着她,倒惯了一个张扬霸道的臭脾气。可惜那婆子也不是个善茬,两人针尖对麦芒,唇舌相争好一通大骂。只是骂了半天,却半点也没解决问题。
春梅窝着火,出了门未久,心里依然愤愤地。这几天冷极,八小姐全靠这银炭抱着暖身。黑炭虽然也能用,可烟气大,贴身抱着熏得人气管不好。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想着,她又转身走了回去。想杀个回马枪,倒要看看这帮狗屎货色把银炭都弄哪儿去了。
这一回去,还真叫她逮了个正着。赶上五小姐的丫鬟莉香来取炭,那婆子巴结谄媚让人装了满满一大盆拿回去了。
春梅气恼之下,又跟那婆子闹了一阵,却被人夹枪夹棍的骂了半天。那边人多,她一人对付几张嘴吃了不少亏。这一战败回来自然满心的不高兴。
梅饭听她说了半天,可不觉有什么。难为她气了半天,却不知捧高踩低一向是大宅门里的好戏吗?
“一盆炭而已,何必上那么大火,银炭本就难制,府里一年也没多少,没有就算了。”她低声劝着春梅。
春梅依然不服,愤愤道:“小姐,你不觉难过吗?五小姐那边就有那边多,凭什么咱们就一块也没,这不欺负人嘛。”
梅饭摇头笑了笑。梅五是当家之人,自然有的是巴结的,底下的丫鬟婆子,小厮仆役,哪个不是看人家眼色行事,她早有觉悟,倒真不觉有什么可气的。
“小姐,不仅五小姐,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六小姐,她们也都有的。”春梅依旧不遗余力地说着,到最后竟是在说服她必须生气了。
梅饭心中好笑,反问她,“那二小姐和七小姐那儿有吗?。”
春梅摇摇头。
她还真翻了供应册子,上面也没有二小姐和七小姐的名字,而且等了半日,连她们的丫鬟也没看见。
“这就对了,咱们好歹还有黑炭呢,而她们……。”梅饭笑着饮了一口酒,酒很辣,刺激地她咳嗽了起来。
而她们没准连这个都没有……。
梅二和梅七在府里不受待见,她们自知无望,也不会去讨这闲气。她一个外来孤女,又没人仗持,被归为她们一类也属正常。她没什么跟人比,也不想跟人比,再说黑炭、银炭,哪一个不是取暖呢。
说不过她,春梅只好偃旗息鼓,小爪子也统统放下了。主子都不急,她一个丫鬟在这里火上房似地,岂不自讨没趣。
看着她,梅饭不由微微一笑。不是不想争,可惜人懒,也没本事。所以好东西都随她们要去吧。只是,若真能像遗忘银炭一样,所有人都把她忘了就好了。
想到此,她不由长叹一声,问春天,“今儿个什么日子了?”
“二十一了。”
“哦。再等个几日,书院要开学了。”梅饭轻喃一句。
府里的争斗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事无巨细都要大争特争,今日是炭,明日也不知是什么,只要这嫡位定不下来,争斗便永远无休。她从没觉得书院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此时看来倒是最好的躲清静的地方。
见梅饭不再说话,春梅也不好意思发牢骚了,正好春天递给她一块红薯,她两手捧着坐一边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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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书院每年二十七开学,当然这指的是女学生。男学生过了十五基本就都上学去了。
男女学生自来有差异,尤其体现在学时上,一年中累计算起来,女学生要比男学生少上一个月课呢。
做学生的日子虽是逍遥自在,只可惜她很快就要及笄,恐也不能在那里多混时日了。
老天保佑,桃颜快点娶她过门吧。
祈祷,期盼,如熬汤般一天天熬着日子,终于等到了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