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协会并不好找,与菲儿所处的集坊相隔好几条大街。菲儿沿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来到商业协会所处的那条大街。
只见街道两边店面装修豪华,来往行人也皆是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典型的富人区。菲儿不禁暗暗纳闷起来:这商业协会所管之商铺皆是大型店面,与之打交道的也皆是大型店面。再是我们店里生意好,终归也是做的寻常百姓的小生意,与这些做着达官贵人的大生意的商家应该并无冲突。是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竟然惊动商业协会会长,来找我这小店的麻烦呢?
菲儿一面思虑,一面沿街行走,双眸同时好奇的观望着街道两旁的大型衣店。突然,其中一间衣店里一件华衣美服吸引了菲儿的注意,在门口驻足看了许久,菲儿终于忍不住迈进店内。
可是刚跨过红漆门槛,菲儿还未站稳脚跟,一旁猛的窜出一个伙计,就吓了菲儿一大跳。
只见该伙计,上下打量着菲儿一身的布衣粗裙,以及脚上穿着的棉布鞋子,眼里浮现出浓浓的鄙夷之色:“这位姑娘可是要选衣物?”话虽是这样问法,却挡在跟前不让菲儿入内。
菲儿何等聪慧之人,该伙计那势利的眼神,自己怎会不知。低头扫视自己今日的装扮,也只得在心里暗自叹息,这也怪不得伙计势利。抬眼看去,此店里选购衣物的顾客,哪一个不是头偑珠玉钗环身着绫罗绸缎,举手投足之前间皆贵气十足。而自己这身寒酸的土衣布裙,恐怕连其身边的小丫环也不如。自然是不会受人待见的。
菲儿灵机一动,假意对其言道:“小哥,我家小姐今日路过贵店,无意中看见那件百花争艳服做工甚是精妙。”说话间,菲儿抬手指了指墙上乌木挂勾上,那件五光十色的百花争艳丝织春装,接着说道:“只因当时我家小姐有要事在身,无暇进店选购,便特令奴婢前来一询价格,顺便看其衣料,待方便之时定会前来购置。”
菲儿一面说话,一面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悄悄塞入了伙计的手里。
伙计暗暗掂了掂手里的碎银,面色一喜,语气也缓了许多:“嗯,既然如此,你就去看看吧。可不要随意触碰这件百花争艳服,可是我们店里新上的好货,贵着呢,要是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菲儿连连点头应承,同时加快步伐来到百花争艳服跟前细细的查看。细密的针角,精巧的绣工,美伦美焕的图样,衣角边沿匀称的金丝走边,无不展示着这件华服的艳绝。
正在此时,一个娇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二,店里可有新货。拿来给我家主子选选。”
“哎哟,春阳姑娘,真是稀客了。老长时间不见您了。”小二一脸献媚的笑容,哈着腰迎了上去。
“呵呵,刚回来。年前随主子回娘家走了一趟。昨儿个刚随主子回来,快介绍介绍店里的新货。”被唤作春阳的丫头一面说话,一面转身对身后衣着金丝玉婵装,裙角下摆满绣芙蓉簇团,脚蹬大红锦珠镶玉鞋,年约二十上下的贵妇人恭敬的言道:“主子慢些。”同时转身对小二扬声道:“还不快奉茶。”
小二见正主儿来了,立即转身沏上一壶上好的茶叶,端到店面一侧的紫檩桌椅跟前,讨好的言道:“夫人请用茶,小的这就把近几日上的好货给您呈上。”
菲儿对于来者是谁并不感兴趣,这天子脚下贵人多了,皇亲国戚出门一抓一大把,她现在关心的只有眼前这件华服的出处。借着小二伺候那贵客的功夫,菲儿左右偷偷扫视一下,确定无人注意自己,立即伸手将那百花争艳服,满绣着蝴蝶兰的阔袖牵起,轻轻理了理袖口内侧,一点淡淡的污渍果然跃入眼帘。
虽然心里己经猜了个八九分,但是一见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菲儿心里也禁不住大吃一惊,暗道:这百花争艳服,果真是前几日子晴所绣,出自我们沁菊成衣店。这袖口的蝴蝶兰花样,还是自己凭着前世里对蝴蝶兰的记忆所描。
蝴蝶兰在前世都是外来花种,现在这个时空,更是没有蝴蝶兰这种花卉。而且袖口内那淡淡的污渍,还是在子晴成衣制成当日,自己见着确实美艳,忍不住试穿了一下,不慎弄上去的。
只是这明明是自己店里所制的衣物,如若出现在某位官家小姐身上倒还不奇怪,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高档衣店。且还标上重金售卖,莫不是往日里来店里下单子的客人,并非为家人所订购,而是商家为之。
想到这里,菲儿心里有些明白了,难怪安都城的商业协会,会盯上自己那间小小的沁菊成衣坊。原来是因为自己衣坊里,所制的衣物己经在不知不觉间,登上了安都城富人区的豪店之内,而且还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如此说来,那幕后之人,定然也是这条街上的大型成衣店家。而自己的小店,则成了两个大家之间暗中争斗的牺牲品了。这显然就是‘神仙打仗凡人遭央嘛’
没有在自己店里下订单的商家,是巴不得沁菊成衣坊垮台,毕竟沁菊成衣坊人手有限,过多的订单是接不了的,即使他们也来下订单,短期内也是拿不到货物,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阴招灭了沁菊成衣坊,对方断了货源,也就少了竞争力。
而在沁菊坊里下订单的商家,也无所谓沁菊坊的死活。沁菊坊在,他们可以继续接着下单子往下订货。沁菊坊若是垮了,一大家子人眼看着要饿饭了,到那时没准就会有所谓的“恩人”从天而降,收了沁菊成衣店,让自己替他打工,继续替他们制作成衣。到那时,自己还会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为人家卖命,为人家打工。
短短一会子功夫,菲儿通透的心思,己经将事件的始末想了个透彻。总之一句话说完,自己与姐妹们,苦心经营的沁菊成衣店,现在己经成为了某些同行眼里的一块肥肉,只等着被分割了之。
想到此处,菲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件事情对于幕后者和在自己店里下订单的商家来说,结局无论怎样,都不伤自己利益分毫。但是对于沁菊成衣店来说,却是生死存亡的一个挑战啊
菲儿越想越是心惊,心里拉着的衣袖也忘了放下,正在脑子里思绪陈杂之时,耳边响起小二惊异的喝声:“哎小丫头,谁让你触碰这百花争艳服的?”
菲儿猛的一惊,拉回了飘远的思绪,急忙放下衣袖,转身看了过去。只见小二满脸怒气,恨不得把自己生剐了一般,同时快步走到百花争艳服身边,小心的在其袖口反复的整理着,时不时的轻掸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确定己经整理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的将衣服从乌木钩上取了下来,双手恭敬的轻捧着向那贵妇人呈了上去:“夫人,您请看。这是近日里本店上的新货。纯蚕丝制成,金丝走边,此服聚集了上百种奇艳绝花,色彩惊艳。特别是那袖口上的蝶花,可是本地从未见过的绝品,想来定是外域品种。此服的设计者绝非寻常之辈,而是见多识广的博学之士。这件百花争艳服可是我们店里镇店之宝啊,也只有夫人您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得上这件锦服”
一旁的菲儿见小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力推着这件衣服,心里不禁暗自失笑:这厢自己这个服饰设计者,就在眼前,却连模都不让模一下。那边厢却不停的夸衣服的设计者,绝非寻常见多识广,真是太讽刺了。
“唉”在各朝各代,狗眼看人低皆是常人之通病啊。菲儿暗声一叹,返身向店外行去,刚行至门口,身后却传来刺耳的说话声:“华衣虽美,可惜却被低贱的人触碰过,如今己经配不上本夫人了。”
菲儿心里一凌,收住步伐转身望去。只见那贵气女人,正端着青花茶杯,指呈兰花状轻掂起杯盖,浅抿而下,同时用满是嫌恶的眼神望向自己。
菲儿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这样踐踏别人的尊严吗?心思略转,菲儿转身行到贵妇人不远处,微一鞠身抬头神态如常的朗声言道:“夫人,请恕奴婢冒犯。不知夫人可听过‘南桔北枳’这一说法。”
此典故来自菲儿前世,眼前的贵妇自然不解其意,只得很是疑惑的看向菲儿,一脸审视的神情。菲儿当然知道这贵妇人定是不会懂的,也就简单的将其典故阐述了一遍。
叙毕,贵人依然一脸茫然,绝美的五观之上反而浮起一丝不耐烦来。
菲儿淡淡一笑不急不缓的言道:“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很明显,成‘桔’还是成‘枳’,其关键之处并非在桔子本身,而是根据其所处环境而定。同样道理,自古以来,只有人穿衣服,哪里有衣服穿人的?一件衣服是否高低贵贱,完全取决于所穿之人的品德操行。如若自身高贵典雅超凡月兑俗,就是布衣在身也同样风华绝代。可是如若自身本就如‘淮北之地’一般,那岂不是可惜了那‘淮南的桔’吗?。”
菲儿说到此处,也不管那贵妇人明不明白,再次略一施礼缓言道:“奴婢只是打个比方,或许有些不太恰当。但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呵呵如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奴婢告辞”
言毕,菲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贵妇人坐在原处。
“哎,这丫头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会儿衣服,一会儿桔子的?”那贵妇人满脸不解的言道。倒是机灵的小二懂了菲儿的意思,满头大汗吱唔着不敢作答
过了好一阵子,贵妇人身边的春阳丫头,才琢磨明白菲儿话里的意思,急忙附在贵妇人耳边轻声言道:“主子,刚才那贱丫头拐着弯骂您,她说您穿这件衣服,是可惜了这件衣服了”
“放肆”那贵妇人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己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别人笑眯眯的骂了。顿时气的满脸通红,远望而去,街上哪里还有菲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