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澜去崔家时是在上午,待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已经接近中午了。姚采澜因为胸口发堵,连饭也不愿意在崔家吃,就匆忙回来了,因此她一回到小院就发现人家爷几个刚吃罢午饭。
姚采澜没好气的吩咐人去做饭,转身坐在榻上绷着个脸闷闷不乐。
石头见势不妙忙溜了出去,白嬷嬷也忙把铁锤抱走了,江清山看了看四下无人看见,这才放段倒了杯热茶凑上前去,“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姚采澜端过茶仰头就灌了半杯下去,搁下茶杯这才噼里啪啦一顿说,待听完只把江清山气的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攥着拳头抬脚往外就走。
姚采澜忙一把拉住他,急道,“你做什么去?”
江清山眼一瞪,脸都涨红了,“干什么?自然是收拾那个孙子去他祖母的,我江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能得他如此折辱?”
姚采澜使劲把他拖回来,高声质问道,“你倒是说说,人家怎么折辱你了?打你了,骂你了,还是宠妾灭妻了?”
江清山顿时哑口无言,“这……”他也不傻,仔细一琢磨,也琢磨过来了。
他们家那些事说起来气人,用着江家的钱还不把清秋当回事。但是,其实仔细追究起来倒也没有太出格的事,大的原则上是寻不出什么把柄的。清秋遭遇的这种“精神冷暴力”的阴险之处就在于此。看起来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江家真的找上门去了,细究起来反倒成了自己没理了。
江清山气的脸上青筋直跳,坐在那里呼哧呼哧生闷气。他虽然跟清秋情意并不深厚,清秋整日里窝在内宅养病,他则到处忙着惹是生非,他俩真是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多少次。但是,江清山这人骨子里很在乎感情,他那娇生惯养的病秧子妹妹一直放在心里呢,怎能任着它受委屈?
江清山气的喘了半天才说了一句,“难道就放任那崔家欺负人?这口恶气怎么也得出了才成啊”
姚采澜摇摇头,“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转过头去,眼睛毫无焦距的看着窗外的青松翠柏,低声嘟哝了一句烂大街的名言,“婚姻tmd就像鞋子一样,舒不舒服只有自己才知道……”
这种生活就像是一杯毒酒,可惜清秋就是喜欢那个味,别人又能怎样呢?
当然,事情是不能就这样算了的,当要寻个妥当的法子,让崔家得了教训,又不能连累了清秋。如果可能的话,姚采澜希望清秋的“白日梦”永远都不会醒。
姚采澜这边跟江清山叽歪完了,那边饭菜也摆好了。看着盘子里菠菜碧绿,拍上了些蒜泥,点上了少许麻油,更是香气扑鼻。
姚采澜的心情瞬间阴转晴了,拍手得意的笑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把三妹从云阳给带来了,否则哪里能享到这样的口褔”一边又招呼小红,别忌讳这忌讳那了,一块坐下吃吧。
没等一口菜吃到嘴里,外边就来了个小丫头,急急的说道,“夫人听说您回来了,叫您过去呢。”
姚采澜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桌上的菜肴,也没办法,只好起身匆匆忙忙的赶到了上房。
一进屋,半躺在床上的江夫人已经着急的坐直了身子,一把拉住姚采澜的手,嘴哆嗦了两下,有些模糊的吐出来一句,“怎……样了?”
看来是真急了,居然也不避讳自己的病了,直接开口说话了。旁边李嬷嬷忙替江夫人补充说明,“夫人知道了您去崔家的事,没想到刚过午您就回来了,就担心大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姚采澜忙解释,“母亲放心,清秋没事。她前几天生了病也是旧疾复发,我今天看着她倒是没大碍的,只是需要静心休养上些时日才好。”接着又把大夫的诊断又学了给江夫人听。
江夫人这才略放了心,慢慢的靠回到了床上,姚采澜忙站起来把枕头重新给她摆好,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看着江夫人蜡黄的脸色,姚采澜心里忽然一动。她本来打算报喜不报忧的,可是,忽然间她改变了主意。
于是,她挑挑拣拣的就把崔家二爷的事,以及崔家送来个丫头的事跟江夫人露了露。
“什么?”江夫人一下子身子又坐直了,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脸上也急得带出了些红晕。“他敢?”也许是真急了,这两句话倒是说的特别流畅,特别清晰。
一旁的李嬷嬷有些责怪的看了姚采澜一眼,忙把水端了过来喂江夫人喝了一口。
姚采澜倒是不急不躁的,“要我说啊,母亲不必生气。一个小小的崔家嘛,不值当的您生这么大的气。母亲您可别忘了,我们江家可不是好惹的。惹恼了我们,就是让他们家破人亡,也不费多大的事”想起崔家竟是那样一群不知羞的,连清秋那样善良淳厚的人都舍得黑下心算计,话里也带出几丝狠厉来。
江夫人听了这话,情绪方才平静了一些。
姚采澜看她不那么激动了,便再接再厉,“母亲,今天媳妇就跟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说的不当之处,犯了一些忌讳,您也别跟媳妇计较。要我说,我们家就是清秋的靠山啊。我们家好了,便能保的清秋一世平安。若是我们家不好了,那清秋在他们老崔家……母亲您再想想,父亲那边因为您的病提不起精神,玉谨呢,说句惹人嫌弃的话,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在大嫂手里也很有些娇惯了,怕是将来我们江家后继无人啊……所以,以后清秋怎样,玉谨会怎样,整个江家会怎样,全指望您了,母亲”
姚采澜这也是没办法了。江夫人这病不过是轻度的中风,要是搁在现代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恢复得也比较快,即使恢复不到完全健康的状态,但是生活自理基本能做到。可这是古代,姚采澜对于那些乌油油的中药汤子药效如何心里实在没有底。
但是,姚采澜相信,无论古今中外,这有病的人心态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甚至能定人生死。江夫人精神状态却一直很不好,灰心丧气,竟是毫无生气的样子。
响鼓用重锤。姚采澜规劝江夫人已经用尽了办法,但始终不见成效,如今索性放手一搏。阿弥陀佛,幸亏这度把握得还不差,没把江夫人气出个好歹来。
江夫人定定的看着姚采澜,半晌才又转过头去,盯住床尾的福寿满堂图,似乎陷入了沉思。
姚采澜看这把火烧得差不多了,剩下时间就是让江夫人自个儿慢慢琢磨去,便悄悄站起身慢慢退了出来,赶紧回屋里再吃饭去。
姚采澜已经饿得前胸贴了后背,一路便走的甚是匆忙,刚进院门,就看见一家人都一脸无措的站在院子中央。中间空地上铁锤独自坐着大哭,哭得满脸是泪,脸上脏的像个大花猫一样。
石头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劝,“铁锤啊,你走几步好不好?你走上几步哥哥就把我最喜欢的小木剑送给你”
江清山叹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抱起了儿子,用手背给儿子擦眼泪,一脸的心疼,“铁锤不哭啊,不哭。咱不走路了啊,爹一直抱着你走就行了,咱用不着自己走路,爹抱着你一直到八十岁”
姚采澜肚子里空空的,便有些邪火没处发,听了江清山的话鼻子好悬没气歪了,却愣是憋住了,一语未发直接进了屋。满院子里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姚采澜绷着个脸吃过饭,一个下午也一直在低头忙活着绣一件袄子,那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俩孩子都退避三舍。
姚采澜一直忍到晚饭时间,无知无觉的铁锤才终于领教到自家亲娘这一怒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他被搁在墙边站着,离饭桌有个五六步的距离。饭桌前,爹、娘和哥哥都已经坐好了,他娘还一脸笑眯眯的朝他招手,亲切的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来啊儿子,过来吃饭啊”
铁锤早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那边他亲娘还很“周到”的夹起一块鱼“眼馋”他,“小锤子,你不是最喜欢吃瓦块鱼么?我觉得,如果再浇上两勺醋的话,你一定更喜欢”
铁锤眼巴巴的看着饭桌,两只小手紧紧的扶住墙,嘴巴一咧,又哭开了。
姚采澜见他故技重施,却再也不看他,拾起筷子招呼众人,吃饭
铁锤越想越委屈,吃饭比天大,自己居然被剥夺了人生唯一的乐趣,太惨了……于是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惊天动地。
石头难受的在凳子上扭了扭身子,他娘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也不想吃了?”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石头赶紧一缩脑袋,低头苦吃。兄弟,对不住你了。
江清山一下把碗放下,张嘴想说话。姚采澜头也没抬,“你要是吃饱了的话,可以先走了”
呃。江清山无奈的重新又把碗端了起来。
铁锤哭了半晌,见无人理他,也就大声转小声了。有他的小声呜咽做伴,他的家人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很快就都吃饱了。
姚采澜把饭碗一推站起身来,用手一指饭桌,“铁锤,你再不过来吃就把饭菜撤下去了”
一听此言,小小的铁锤迈开步子,跌跌撞撞的,几步就走到了凳子边上,速度还快得很。
一家人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就是石头大声欢呼起来,“铁锤会走路啦铁锤会走路啦铁锤的腿没毛病”
大人都笑了起来。江清山大笑着上前把铁锤抱住狠狠的亲了一下。铁锤有点不好意思的伏在父亲的怀里,末了还偷偷的抬起头来看看姚采澜。
姚采澜也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一边念道,“这个懒蛋”后来又改成了,“这个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