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陆两个耳光打完,转身便过去扯了杜月娥到自己面前,从头到脚的细细看了一遍,模到她脸上两道血痕,眼睛里都是心疼。
杜月娥笑道:“这个是琼姨娘抓的。”
丁陆的手微微一颤,转开目光,见她身上依然还有捆绑的绳索没有解开,便动手扯,又看到她手腕上的划痕,忍不住轻轻抚模。
杜月娥又笑:“这是女乃女乃和春喜让人绑的。”
丁陆瞧了她一眼,嘴唇微动却终究咬牙没有说话,一手忍不住握拳,指甲狠狠掐在自己手心。另一只手把杜月娥凌乱的发丝轻轻捋到她的耳后,手指依然颤抖,嘴里丝丝的吐气,强压抑着心中的痛苦。
杜月娥瞧在眼里,却丝毫不为所动,苦笑两声,指着自己的心口,低声说道:“这里,是爷伤的。”
几个字低微却清晰,一个一个的打在丁陆心里,他浑身如被雷击,再不能动掸。
杜月娥满眼泪花,看着他不再说话。
丁陆半晌呆立不动,好似冻僵一般,突然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血丝,触目惊心的流淌下来。
他自己犹不知道。
杜月娥一惊,再顾不得赌气,吓得只喊:“六爷,你嘴角怎么了?”
丁陆闻言一笑,随手抹去血迹,却喜形于色:“你紧张了?”
杜月娥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开头不去看他,哼了一声。丁陆连忙一把抱在怀里,整个人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低声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杜月娥努力的支撑着他的身子,任由丁陆把自己抱紧再抱紧。从他胳膊缝隙中瞧见,丁武已经消失在远处。
突然觉得不对劲儿,怎么马红袖春喜都不在了?
她一下子推开丁陆:“女乃女乃哪里去了?春喜呢?”
丁陆踉跄了两下,后头春芳扶了一把才站住,转头看见马红袖已经带着春喜离去,冷笑说道:“去找我娘了。”
杜月娥立刻警惕起来,待要和丁陆说起,却发现他脸色苍白,不由慌了:“你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丁陆对她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很是喜悦,笑道:“不碍事,急了,便这样。”
还是后头春芳说了一句:“回姨娘,王大夫说是气急攻心,这些日子又操劳累着了。年节时候本没好透,就又这样了。王大夫回去取药,说是吃了便好。”
杜月娥仔细瞧了瞧丁陆,大概是出来的匆忙,并没有穿扮好,一身单衣,此刻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样,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只额头上却还是一层细密的汗珠,让人觉得不安。
她叹了口气,去帮他扯了扯领口,拉手往回走:“先快些回去吧,冻着了又不好了。”
丁陆叹气,好似很为自己的身体苦恼:“你也别担心。不过一时急了,平日并不觉得碍事。”又说:“王大夫那药丸很是管用,可惜难得。他说才配好几颗,大概能管用了。”
杜月娥恩了一声,想起王石恩说丁陆那病,怕是要跟一辈子的。心里琢磨再见了他,倒要好好问问,到底是什么病,又如何跟一辈子。这也没有冻着,为何又发病了。
两个人往回走,丁陆挽着杜月娥的手握紧不放,大拇指便一遍一遍的摩挲她的手心。
杜月娥感觉到他的温情,转头看了一眼,对上丁陆怜惜愧疚的目光,不知为何又觉得生气起来:“你不用这般瞧我。大概你看琼姨娘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丁陆一怔,脸上尴尬不已,张了张嘴却没有解释。
两个人就这么走回杜月娥屋子,春芳早就打发人去放了梅香栗子回来。两个丫头见了杜月娥大哭不已。
“小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我只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她们说要卖我的啊姨娘……”
杜月娥安抚住两个丫头,转头见丁陆很有点失魂落魄的坐在后头,便打发她们出去拿吃的打水,自己伺候丁陆梳洗,又用热水给他泡脚,仔细的揉捏了一遍。
丁陆突然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
“对不起。”
“恩。”
丁陆默然,理解不了杜月娥这是什么态度,探手拽她起来,定定的看了半天,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杜月娥微微愣怔,又恩了一声,没有言语。
丁陆苦笑:“你怎么不问我?你若生气,为何这副态度。”
杜月娥也笑,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很生气,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我巴不得跑去找周康,求他带我离去。”
她真是大胆,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丁陆瞳孔陡然缩小,紧接着愤怒的眼神就**而出,一把扯了杜月娥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脚下哐当一声水盆踢翻,怒道:“你再说一遍。”
杜月娥很无赖的伸手推开他扯着自己的胳膊,淡然摇头:“不说。”
丁陆气极反笑:“你敢跟他走试试。”
杜月娥冷笑:“那也比跟着你等死的好。我都死了两次了。”
丁陆一愣,心里疼起来,柔声说道:“再不会了。”
声音很是沮丧,停了片刻,又叹气:“我也怪我自己。”
扯了杜月娥到自己身边,这才说道:“我并没想到周康过来。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
“你非要杜敏来。如今想想,怎么能让我不疑惑?他们两本就关系好。”
杜月娥见丁陆要和自己说个清楚,也认真起来,如果一切都能解释,自己倒愿意不怪怨他。只是从今而后,先下手为强这五个字,倒要牢牢记在自己心里。
丁陆沉默。半晌才勉强开口:“是想让杜敏来。我曾经跟着四哥一起去吃饭,杜敏见过琼儿的画像,很有些失魂落魄。我便想让他来见见琼儿,也好。”
恩?
杜月娥有些没听明白。
丁陆叹气:“如果杜敏愿意收留琼儿,我会既往不咎。”
所以……
“所以你想要,让我大哥和宇文琼在一起?”
“不错。”丁陆说的斩钉截铁,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阴霾,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杜月娥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到底,怎么会这么想?
丁陆既然说开,就干脆托盘而出:“你莫难受,琼儿那孩子,本来也不该生下来的。我不喜欢,他一生也是痛苦,不如不生。”
杜月娥一跳而起:“不是我碰的,她厮打我,我就为了那孩子,生硬忍着。是春喜趁机一脚,孩子才掉的。”
丁陆皱眉:“真的?”
“废话”
丁陆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此刻的丁陆,一下子变得杜月娥不认识起来。刚刚那个孱弱的人不见了,满脸的强硬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他见杜月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一把捞了过来,低声哄道:“并不是我想瞒着你,只是不想你多心。”
杜月娥恩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说:“你这想法好怪……”
丁陆叹气:“若是红袖那般,大家心知肚明的没有情爱也就罢了。多几个我都无所谓。可是琼儿是个命苦的,她孤苦无依,又实心实意的对我好。我实在负她不起。所以才这般勉力谋划。只是若留她一直在身边,倒委屈了你,我又不忍。”
杜月娥听的心惊,实在这种想法太过古怪,又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太心软。”
她自己是恨透了宇文琼,一个疯女人,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狠狠咬着自己,从进门那天,就处处为难。今天让自己那样出丑,大庭广众坐在当地衣衫褴褛,又差点被马红袖扔到井里,这些都拜她所赐。
最好不得好死。否则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对付自己。
丁陆恩了一声,连忙哄道:“只她不同,到底我以前也曾经山盟海誓,若不是遇到你,如何会这样。你便不要计较,早早打发了,她有个好着落,我也心安。”
杜月娥哼了一声,怒道:“难不成还是我的不是了?”
丁陆连忙否定:“自然不是,当然不是。月娥,上天有眼,是我不好,不该在遇到你前胡乱发誓。你便依我这回,好不好?”
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近乎乞求了。
杜月娥恩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丁陆打的好如意算盘,只怕这里所有人都未必如他算计。
“宇文琼不会放的下你的。”
“会放下的,她不过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罢了,若有旁人可以代替。如何不会?”
所以找了杜敏当个替死鬼?宇文琼已非完璧,丁陆如何会认为杜敏就会接受她呢?真的只是像她所说的,要给宇文琼找个归宿?
杜月娥心中好笑,突然念头一动,起了奇怪的念头,站起身来正色和丁陆说道:“六爷,你收了春喜为妾,好不好?”
丁陆愕然,张大嘴瞧着杜月娥不知所以。
杜月娥歪头说道:“你对宇文琼如此上心,以至于让我今天差点没命。我不信你。”
丁陆自知理亏,紧张神色解释说:“若不是周康那般,我不会留下你不管,实在当时生气……”
“我不管。反正你得证明给我来看,你对旁的女人不会上心。否则个个都要像宇文琼这样难以打发,你都要前后找好归宿,我岂不是次次都要吃亏?”
丁陆默然,盯着杜月娥不言语,半晌恩了一声,笑道:“也好,红袖也该收敛些了。”
难得两个人竟然想到了一块儿,杜月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胸中一口闷气散去不少。
丁陆见她笑了,便探手去模她脸上的伤痕,模着模着便亲吻了过去。
(关于丁陆一定要为宇文琼找个归宿的问题,比较奇怪。其中另有原因,但是暂时涉及不到的。只和大家解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