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娥抬起眼帘,眼中含笑的瞧着丁陆,神情娇俏却含了几丝嘲讽,直看得丁陆心里又恨又爱,终于按压下来,低声哄道:“你若有什么事情,和我直说又有何不可……”
直说?
那就都说说。说开了,看宇文琼还能有什么招数让丁陆误会自己。
“六爷,当日我本来定好了进门的日子,谁知我哥哥多事,求着四爷让帮忙,弄得我早进了门。就为了这事,人人都看我不起,你说这可怪我?”
如何又牵扯到这里来了,丁陆默然,虽也认同杜月娥的话,却到底觉得有些无聊。
“进门当天,六爷又为了琼姨娘,让我改了吉时,推到下午过来,是也不是?”
杜月娥说起来,心里还真有了几分委屈,当初真心盼着得个良人,过来好好侍奉,自己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可谁知摊到的是这么个境况?
这事丁陆觉得确是自己有些愧对于她。只因早些见过宇文琼,虽然当日觉得两个妾室都是不纯,但一则到底宇文琼确是惹人怜爱些,再则又觉得都和丁寺有关联,想让她们“狗咬狗”来着。
只这话如何和杜月娥辩解?便还是沉默。
“轿子到了檀园门口,风柔拦住不让我进门。说非得换过喜服才行。我一好端端的良家小姐,为什么要受这种耻辱?敢问六爷,琼姨娘身份就高贵过我不成?她又是何出身?”
桩桩件件,平日里丁陆自然不会去琢磨。如今杜月娥一一说出来,摆在眼前,还真是觉得她有些受了委屈。
丁陆张嘴,讷讷却无话可说。宇文琼不过是寄居在吕思思家的表亲,爹娘早逝,再无亲人,要说起来,身份比杜月娥还不过。
“既然是琼姨娘先进门,我也无话可说。丫头们用六爷来取笑我,我一个女子自然脸皮薄些,说了些敷衍的话。恰好让六爷听了去,六爷可真正是个大男人,如此便记恨在心,竟然几天不来我这里。莫说檀园,就是整个丁府,这都成了笑柄。”
丁陆本觉得此事确实是杜月娥的不对,怎可和别人说自己不能吃不能穿,抢来作甚。可这时候让她一句“脸皮薄些”,竟然也真似乎有了理由。虽心里还是不满,到底也尊严在那里,不原意说出来。便只笑笑,还是没有说话。
“六爷让春芳跟着我回杜府也就罢了,偏偏事先也不说与我知道。”
她本想再埋怨两句当日在杜府受到的冷遇,但一想自己娘家的事情,说起来还是自己没面子,便住了嘴。
可丁陆却想到了。
他本就是庶子。虽然如今在丁府几个太太都很有脸面,兄弟们也都被看重。但当初马氏从丫头成为姨娘,也是受尽嘲讽欺辱。马氏本在之前还生了一子,却未满月就夭折了。丁陆幼小时候,就学着到处讨好,这才能安安稳稳活的下来。
所以那种苦楚,他是最过明白。而如今对杜月娥的一丝爱怜,也还是因为她是个庶女,又在杜府不受待见。
杜月娥瞧出了丁陆脸上一闪而过的心疼神色,微微怔了怔,毫无章法的说道:“那日的头面饰物,都是我娘压箱底的东西了。”
就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丁陆竟然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
杜月娥原本有些借酒嚣张问个清楚的念头消散了些,柔了声音,还是说道:“六爷喜欢琼姨娘,这园子里哪个不知道。六爷不喜我,怕是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不懂爷们外头的事情,但瞧着,六爷似乎对杜家有什么想法。只是六爷,我嫁过来,便一辈子都是你的人了,无论你们外头如何,怎能让我来顶罪呢?”
这事情她是猜测的,想着丁陆若不在意杜家,何必那日去参加杜彩娥的婚礼。而他此举,定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利用杜家。但是自己不可说的太白,只能装作以为丁陆是对杜家有什么看法,才更加冷落了自己。
但是却恰恰说到丁陆心坎里去。
杜月娥这是在和自己说,杜家向着丁寺,然而她在杜家和自己之间,定然会选择自己?仔细想想,这也是常理,出嫁从夫,她不可能拿自己的一生来开玩笑。
只是这事情,还是不能草率。丁陆微微颔首,却无法发表意见。心里却对杜月娥满意了几分。
“六爷,那日饭桌上,因为琼姨娘叫了栗子去做活,我有些不高兴,挤兑了她。实在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前面有容妈妈的事情,琼姨娘大概是太良善,被下人们哄骗了,当日害得我无奈跪外头一夜,我想起来心有余悸。所以听说栗子又去帮忙,真是吓得慌了……”
之前的事情,倒确实是宇文琼刻意的。难为杜月娥还说她良善。丁陆心里清楚,只是觉得宇文琼心里是妒忌杜月娥有爹娘可依靠才针对,也情有可原。如今杜月娥这般解释了,也说的过去,便笑了一笑,终于开口:“也难为你了。”
杜月娥咬牙,心里恨极,这半日了,他终于说了这五个字,真是金口难开。如此,便也算认同了自己的话,多少松了口气。
“六爷,我若为了气琼姨娘,那日何苦劝你过去呢?为此还弄得众人笑我……”
杜月娥看着丁陆,眼睛里的落寞清清楚楚。
丁陆本来因为自己喜爱宇文琼而冷落了她,心底到底是有些愧疚的。若是日日不见,这愧疚不会浮现上来,慢慢的便也淡了没了。偏偏被杜月娥强拉过来,一件一件的数落,生生的把那份感情给呼唤出来。
他拍拍杜月娥的手背,慢慢说道:“你知道这些个道理最好。我自然是希望你们都和和气气,檀园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我回来也舒心。那种争风吃醋的事情,最是让我厌恶的。只是琼儿身世可怜,你们有时便让她一让,又有何妨?”
杜月娥觉得这话十分可恶,但是却只能点头答应:“瞧爷说的,我何时跟她争过?当初风柔一个二等丫头就给了她,我可提过?琼姨娘什么穿戴,我又如何穿戴,我可怨过说过?这都是下人们在那里嚼舌根子,非给我扣一顶帽子。六爷放心,月娥只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求六爷心里给月娥留那么一小块儿位置就成。”
这话虽然咄咄逼人,但是丁陆听了确是觉得放心,便调笑道:“你说这位置该有多大呢?是西瓜那么大还是芝麻那么大?六爷的心可小的很呢……”
杜月娥笑着捶他一拳:“六爷又拿我开玩笑,反正六爷别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就行了。”
这话说的委屈,虽是笑着,到后来却也有些哽咽。
丁陆心疼起来,便去搂杜月娥。
杜月娥却一把推开:“罢了罢了,今儿个是我强把爷拉过来的。爷能陪着我说透这些话,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还是去瞧瞧琼姨娘吧,想来她准备了不少,爷可别辜负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