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六十六章 众婢夜宴

作者 : 荆钗布裙

王熙凤“哦”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瞅了袭人两眼,方笑道:“果然造化来了挡都挡不住,还没见哪个丫头象袭人这样得太太的眼缘儿呢。”

贾母也笑道:“我也瞅着这孩子不错,一心一意都在宝玉身上。自从把她给了宝玉,嘘寒问暖照顾得比谁都周到,宝玉吃的睡的都好,再也没闹过头疼脑热的事儿。给她涨些月钱,原也是应当的。”

袭人满面惶恐,只管跪下去磕头谢恩。

王熙凤却又背转了身有些为难地悄向王夫人笑道:“袭人虽好,可是单独给她涨钱,别人都不涨,恐有人背地里嚼舌头。现家里这些丫头们,拿二两月钱的就只老太太屋里的鸳鸯一个人,鸳鸯的地位满府里的丫头无人能及,拿二两当然不为过;除了她,就连两位太太屋里拿最多的也不过是一两的份例;现在宝兄弟屋里倒忽然出来个二两的丫头,倒无端让人猜疑……太太既想抬举她,不如索性把大太太屋里的嫣红,大*女乃屋里的素云每人都提一两,这样众人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王夫人低头沉吟了半晌,方道:“罢罢,何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本来极小的一件事,再弄得众人议论纷纷的倒不好了。袭人这一两还是给她涨,只不过不从公帐上出,每月从我的份例银子里拨一两添给她就是了。说起来这是我的私情,众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熙凤听了,只得说好,心里越发的纳闷,不免又把袭人瞅了两眼。

一时散了,王熙凤走到院里瞧见金钏,便招手叫她到近前,边向外走边随意问道:“怎么倒是袭人跟着太太回来了,你干嘛去了?”

“从宝二爷那里出来,太太叫我到二女乃女乃家里去问问琏二爷那船期的事儿,偏二爷二女乃女乃都没在家……”

“那时候太太身边只有袭人一个人?”王熙凤微眯了眼睛,闲闲问道。

“是啊,太太跟她在路上很说了一会子话,等我从女乃女乃家回来才不说了。”金钏话里话外透着些许酸溜溜的嫉妒。

王熙凤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将要跨出院门时忽然停住脚,又问道:“是从宝玉那里出来的?袭人也跟着去了?”

“是啊,还把林姑娘的书碰掉了,二太太当时还冲宝二爷发火了。”

“书?”

“是,宝二爷拿过去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唔……”王熙凤抬手掠了掠鬓发,迈步上了轿。

……

“你瞧,我上次就说袭人不简单吧”,凤姐坐在榻上,抬起脚来,一边让小丫头替她换上家常软鞋,一边对平儿说道。

“就这样就二两了?”平儿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

“宝玉是太太的命根子,她又会笼络,又会献殷勤,太太随便甩给她一两银子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王熙凤伸手将蟠在榻上的虎皮纹大狸花猫抱到膝上,慢条斯理模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道:“就不知道她只是图银子呢,还是另有别的贪图……”

正说着,忽见宝玉那边的茜雪笑着走了进来,先给凤姐请安问好,站起身方道:“我们二爷问平姐姐晚上可得闲儿?想请到我们那边去吃酒呢。”

“哦?做什么请她?”王熙凤诧道。

茜雪抿嘴儿笑道:“这不是袭人刚涨了月钱么?晴雯就起哄让她请客,二爷也跟着闹,就让我来请各屋里的姐姐们……”

“哦?你们倒挺会乐啊”,王熙凤倒很有兴趣的样子说道:“都有谁?”

“老太太那边的鸳鸯,太太屋里的彩云金钏,大*女乃那里的素云碧月,二女乃女乃这里就请平姐姐一位,二姑娘那里是司棋,三姑娘屋里的侍书,四姑娘小,离不开人,就没请;林姑娘那里是紫鹃,还有宝姑娘那边的莺儿,加上我们那边的,一共十四五个人。”

“怎么大太太屋里没人?”凤姐待笑不笑地瞧着茜雪。

茜雪一时有些语塞,顿了顿,方笑道:“那个,和大太太那里隔得有些远,平时也不是太熟,不比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有些意思,你们消息倒快啊,这儿才说了涨袭人的月钱,你们倒都知道了?”王熙凤接过平儿递过来的盖碗茶,且不喝,只兴致勃勃地笑着问茜雪:“这主意是晴雯出的?这丫头也是个促狭鬼,你们这么些人一两银子哪儿够?袭人也够倒霉的,钱还没拿到手,还得先倒贴上俩钱儿。”

茜雪听了,亦以手掩口笑道:“反正晴雯一起哄,大家伙都跟着闹,袭人咬着牙还得装作满不在乎地呵呵笑,看着挺可乐的。”

平儿有些担心地向凤姐低声道:“还是别去了吧?虽说宝二爷林姑娘现在单另住着,毕竟跟老太太和太太离得也不太远。这么些人大晚上的一闹起来,还不就传到上头去了?再者晚上各院还得开门进出,不妥当吧……”

王熙凤悠闲地喝了口茶,笑道:“没事,你们只管玩你们的难得袭人要请客,怎么好辜负了她的心意?太太问起来有我呢。一会你去跟上夜的婆子说一声就行了,给你们留门。”

平儿本是个爱玩的,只是平素没什么机会,今见凤姐这样爽快,倒把玩心勾起来了,当下笑道:“那我去一会就回来。”

“别就去一会呀”,凤姐挑眉笑道:“该吃吃,该喝喝,索性玩到起了更再回来吧,反正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平儿知道凤姐是存心让袭人出血,当下抿嘴一笑,转头对茜雪道:“好哇,把你们那里的好酒多备上两坛子。”

……

晚饭后,好容易等到各处关了院门,宝玉早等不及,又忙忙地吩咐晴雯:“不如把林妹妹也请过来,这么多人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给她饯行。”

晴雯领命去了,没一会即返了回来,道:“林姑娘说身上乏得很,想早点歇着,说不来了。”

宝玉知道她必是还为日间书的事堵心,本来兴兴头头的心气儿顿时减了一半,有些无精打采地在桌边坐了,瞅着坠儿几个正一坛一坛往屋里抬酒,便闷闷地嗨了一声道:“林妹妹不来,这酒喝得也没意思了。”

袭人便走上前推了她一把,皱着眉咬牙笑道:“就光这三坛子好酒,就花了我快二两银子了,还没算别的。你若还这么绷着脸没个笑模样,我可是不依了。”

宝玉不忍拂了众人的兴致,忙振作起来,笑道:“也好,不如等林妹妹回来的时候我再单请她。今儿全是各院的丫头们,她来了你们也拘得慌,也玩得不尽兴。”

说话间,便听院子里一阵笑语喧哗,见司棋鸳鸯侍书五六个人已叽叽咯咯笑着一拥而入,高声笑道:“都准备什么好吃的了,快端上来给我们瞧瞧”

宝玉见她们来了,喜得无可无不可,连忙指着那桌上笑道:“都是袭人张罗的,她自然也备不出太新奇的东西,就是素日吃的东西叫厨房准备了二十来个碟子。究竟吃什么都在其次,一处玩笑热闹一回才是主要的。”

鸳鸯笑道“这话也也有道理”,因道:“这么些人,得坐两桌才行。”

宝玉道:“在地上坐着不好,我这就让她们把炕桌摆起来,咱们都在炕上挤着坐,边吃喝边玩笑,岂不热闹有趣?”

众人年轻女孩子们,平素上头有主子要伺候着,话不敢多说,路不敢多走,何尝恣意玩乐过?一听这话皆拍手说好。

正说着,见平儿穿着件青莲色的素缎斗篷笑着走了进来,还有两三个婆子手里端着炭盆,铁锃,食盒等物。

宝玉一见了,忙道:“拿着这铁锃作什么?平姐姐难道还要在这里烙饼吃?”

平儿笑得咯咯的,道:“二爷常出门去,经多见广的,就没看出这东西不是铁的吗?。”

宝玉听说,这才凑上前,就着婆子手里仔细看那黑东西,又用手敲了敲,方狐疑地说道:“是石头的,这是要做什么?”

平儿但笑不语,只吩咐婆子将炭盆置在桌上,将那石头平底锅架在上头烧着,自己月兑了斗篷,见众人已来齐,方笑道:“东西太多,不如把那个花梨木大圆桌也挪进来放碟子——咱们这就上炕坐着吧?尝尝我这东西好不好吃。”

众人兴趣盎然地瞅着,不知平儿要弄什么花样出来,纷纷月兑鞋上了炕团团坐定,也有挤不下的便掇了杌子坐在了炕沿边上。

只见平儿命婆子将食盒打开,见里面是一片一片切得极薄的上好牛肉,另有调好汁子的小酱碟子并一盆子碧绿的生菜。平儿伸手在石板上试了试,见已烧得滚烫,便将两片肥肉先放在石板上,只听“滋啦”一声,腾起一团青烟,随即弥漫开满室肉香,须臾那肥肉便滴滴答答的被烤出不少油来。平儿用长箸夹着那肥肉沾着油将石板抹了一遍,弃之不用,这才将那一片一片新鲜牛肉铺排在石板上烤着,不慌不忙地逐一翻着面儿。那肉片得极薄,只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烤得两面渐渐发白,石板上“滋啦滋啦”地响着,满室肉香弥漫,另人馋涎欲滴。

司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大睁了眼睛说道:“这个吃法新鲜,看起来好好吃啊……”

平儿笑着看了她一眼,夹起一片烤好的热气腾腾的牛肉,在酱碟子里沾了沾,拿了一片生菜叶卷了,递到司棋手里,笑道:“好了,尝尝?”

司棋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整个塞进口中,闭着眼睛细细地咀嚼了一会,一伸脖咽了下去,二话不说,立刻自己动手照着平儿的样子又夹了一片肉沾了酱卷上生菜。

“好吃吗?。”平儿笑嘻嘻地问道。

司棋顾不上说话,三两口将肉又吞下肚,方拿帕子抹了抹唇角,高声笑道:“平姐姐从哪里学的这个吃肉的法子?真好吃呀。”

平儿这才又卷了一片肉递给宝玉,方笑道:“这肉是先用腌料腌过的,沾肉的这酱碟子有甜辣的,也有海鲜汁的,这是韩国烤肉……”

“什么国?”众人齐声问道。

“啊,就是那个……朝鲜国?或者是高丽国?”平儿也不太确定这个时候韩国是什么国,只得含糊应道。

好在众人只对肉有兴趣,什么国不国的全不放在心上,鸳鸯早已抢了长箸夹了肉放在酱碟中沾了沾,复又夹了一片生肉放在石板上烤着,笑道:“这个有趣,又能吃又能玩”

于是众女皆不等再叫,纷纷抓了筷子便说笑着一齐上了手。

袭人忙吩咐小丫头将酒坛子开了,一盏一盏满斟了酒端上桌子,宝玉喝得兴起,只管站在炕上一迭声地喊“换大盏”

不多时,几斤肉已被众人风卷残云地吃得精光,几只酒坛子也差不多见了底,袭人满面恍笑,令小丫头重新撤了桌子,摆上果碟,酒酣耳热之际,众女越性恣意谈笑起来,隔着桌子两两相对,划拳猜枚,只听得腕子上一阵叮叮咚咚镯子响,好不热闹。

平儿素来和鸳鸯紫鹃更亲密些,此时三人坐在一处吃酒谈笑,忽见侍书醉眼朦胧地正在那里捧着司棋的手颠来倒去的给她看手相,耳内听她胡乱笑道:“你这手相好啊,好命好命,以后是要嫁个县太爷作正头女乃女乃去的……”

司棋便吃吃笑了起来,媚眼如丝,含混不清地说道:“别胡扯了,还县太爷呢,我最多也就是嫁个小货郎罢咧……”

平儿本也有了几分醉意,听了这话,便凑到司棋跟前,咬着舌头笑道:“司棋啊,你一定要记着……不要和你那姓潘的表哥好,那个男人会害了你的,知道吗?。”

司棋扭过脸看着平儿,咯咯笑道:“平姐姐认得我表哥么?还知道他姓潘?”

此时唯有鸳鸯喝得少,心里还明白,听了这话,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过来捂了司棋的嘴,两下里瞅瞅,幸而众人皆醉了,或倒或卧,并没有人注意方才她们俩的话,只有紫鹃在那里傻笑道:“理她什么表哥作……作什么?平姐姐不如算算我们姑娘和宝二爷……”

鸳鸯越发吓得狠了,又扑过来死死按住紫鹃的嘴,掩饰地抬起头四下里大声说道:“咦?宝二爷呢?宝二爷哪里去了?”

外间便有小丫头回道:“二爷喝多了,刚才回卧房躺着去了。”

鸳鸯忙道:“谁跟着呢?可别吃醉了就躺在那里冻着了。”

小丫头道:“袭人姐姐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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