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春暖小心翼翼的进来将屋子四角的火烛点燃,然后罩上瓜形的碎花罩子,光线朦胧。
“紫苑,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二叔能为你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心里开心一些?”凌玉棠看着紫苑,朦胧的光影将他英俊的面孔勾勒的无比的柔和,他漆黑的眼眸很幽深,说话的语气温柔到可以拧出水来。
紫苑微微一愣,他是这个世间对自己真心实意好的唯一一个人。
紫苑弯着唇角脸上露出恬静的笑容,看着面前这个称之为二叔的儒雅男人,突然清声道:“二叔,紫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凌玉棠坐正了身姿,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好!”
凌玉棠离去后,紫苑一个人坐在灯下,久久凝望着那灯罩内燃烧正旺的灯火,蹙眉沉思。春暖进来禀摆饭的事情,紫苑就走出了内室,去了外间的炕上坐着吃饭。
紫苑吃饭的时候,春暖和花开就在一旁拿了干净的菜叶子喂食小白兔,杨妈妈就笑着说她们两个,“怎么能用湿漉漉的菜叶子喂食呢?要沥干了水方可。”
许是心情还不错,紫苑晚膳吃的较平时多一些,晚膳后,她突然想到外面去走走。因为临近过年,府里廊下都悬挂着灯笼。
紫苑只带了春暖随行,花开和杨妈妈留在屋子里。
二人也没有往别处去,就在外面那条夹竹小道上走了一会,然后找了个背风的花坛坐着说话。
紫苑打量着比自己长三四岁的春暖,随意闲聊,大致也就是询问她家中情况。
春暖就站在紫苑面前,一一做了回禀,“奴婢一家都是二太太的陪房,老子娘在庄子上打理,哥哥在外院做事,嫂子在内院三小姐屋里负责小厨房的事情。”
这么说来,春暖对二太太的衷心,无可怀疑了。
紫苑又提到了花开,“你们都是我二婶拨到屋里照顾我的,花开的境况是不是跟你一样?”
春暖就摇头,“花开是两年前二爷高升为大理寺卿,府里扩建时从外面买回来的。”
这么说来,花开的背景倒是比春暖简单,紫苑暗暗记在心上。
借故闲聊了些别的话题,然后将话题又转到过年的事情上来,大户之家但凡逢年过节,举家上下最喜欢的就是发月例领赏赐,说到这些就不得不谈及等级位份。
“你们两个以前在我二婶跟前,都是什么等级?你是我二婶陪房过来的家生子,位份应该不低吧?。”紫苑缓缓道。
春暖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我虽然是家生子,但年纪小,要学的规矩还很多,不像素锦和素艳姐姐她们那样能独当一面。我领的是二等丫鬟的月例,花开比我低一等,领三等丫鬟月例。”
紫苑微微颚首,然后莞尔一笑,“每个人都是由生疏道娴熟,譬如我,不也正在跟家里的诸位姐妹们一起学习凌府的规矩吗。我倒瞧你是个知冷知热的,这段日子照顾的也周全,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学。”
春暖惊愕的看着十岁的五小姐紫苑,她一脸的真诚,春暖想了想,然后轻声诶了声,“二太太应是看着我和花开二人跟小姐年龄相近的缘故,所以才遣了我们过来服侍。多谢五小姐抬爱,奴婢自当尽心服侍五小姐左右。”
紫苑微笑着听春暖说话,脑子里却想起翠墨的模样。
翌日,飘着小雪,紫苑早膳后去给顾氏请安,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管事的媳妇在跟顾氏回禀寿桃的事情,紫苑在门口廊下站了一会,抬头望着头顶灰蒙蒙天空那些袅袅落下的雪花出神。
雪不大,落在地上,很快就消融了,地上湿漉漉的。算算日子,距离过年还有十多天。过了年,自己就又长了一岁了。
待到顾氏派人来请紫苑,紫苑方才带着春暖花开二婢撩了帘子进去。
屋子里生了火,温暖如春,顾氏端坐在暖炕上,气色红润。照例的行礼问安,照例的闲聊了几句,顾氏对祖母寿辰一事只字未提。顾氏不提,紫苑也就不问。
过了一会,紫菱也来了,看见紫苑,紫菱眼前一亮,上来笑嘻嘻跟紫苑说话。
又过了一会,紫衫紫玉姐妹相继而来。
紫玉还说老样子,圆嘟嘟的脸上被风吹的有些泛红,见到紫苑,弯眉一笑。
紫苑一眼见到紫衫,就感觉她好像憔悴了不少,眼睛下面有点淡淡的青色。再看她身上,似乎有些单薄。
紫苑从没有走出后面那排小屋和顾氏的院子,和紫衫紫玉相见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并且都是在顾氏屋里碰见。
四姐妹见面,自然要互打招呼,紫玉还是一如既往的拘谨,站在那里蹑手蹑脚的,一副老实憨厚模样。
紫衫亦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但碍着顾氏的面,紫衫和紫菱也淡淡的打过了招呼,各自站在一侧。紫衫站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紫菱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紫衫身上来回的瞅着。
顾氏扫了眼面前的四姐妹,然后目光落在紫衫的身上,“这天都下了小雪,去年我给你的那条鸭绒围脖怎么也不见戴?”
紫衫微微抬头,看着顾氏,目光清幽,“女儿放在箱笼里,等着下大雪的时候再拿出来戴,那是母亲给的好东西,自然要慎重的用。”
顾氏看着紫衫说话时那目光飘忽的样子,还有那跟赵姨娘如出一辙的清冷桀骜,总是这样让她觉得气滞。顾氏微微皱眉,“既然是围脖,就是用来御寒之用,哪还分什么小雪大雪的。回头赶紧找出来戴了。”
紫衫微微垂首,轻声应‘是’。
站在紫衫对面的紫菱却已道:“还说自己不冷,我怎么瞧三姐姐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肩膀不停的瑟缩,嘴角都乌了呢?”
紫衫抬头看着对面的紫菱,努力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身子平稳下来,“多谢七妹妹关心,外面风大,来的时候仓促忘了系披风。”
“三姐姐素来是个沉稳的人,怎么仓促成这样子了呢?”紫菱不依不饶,“三姐姐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大可以很妹妹我说,只要能帮,妹妹自然不会冷眼相看的。母亲,你说女儿说的对吗?。”
顾氏微微点头,目光一直落在紫衫身上,语气温和却处处透着威严和愠怒,“自家姐妹,理当相互扶持,万不可胡乱猜忌攀比,更不得取笑嘲讽。倘若被我知道谁在那里兴风作浪,一定严惩不贷。”
虽然紫苑自问洁身自好,但因为顾氏这话里怒意太甚,所以,紫苑连同各位姐妹们一起站出来,都垂下首去,认真倾听顾氏教训。
顾氏说完,然后目光定在紫衫身上,冷冷加重了语气问:“紫衫,你作为二房长女,理当为妹妹们做个表率。我说的这些话,你可记住了?”
紫衫面色微白,看向顾氏,目光闪烁,“母亲说的是,紫衫铭记在心。”
紫菱斜眼看向紫衫,嘴角微微翘起,轻哼了一声,紫苑自当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