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把那把女敕柳插在一只青花釉瓶里,放在临窗的窗台上,不管是躺在床上,还是坐在暖炕上做绣活,一抬头,都能看见那抹盎然的绿意在屋子里静静的绽放。
紫苑不知道这里过年都有些什么样的习俗,也没有出去看,午膳后,就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着太阳渐渐西沉,耳朵里开始渐渐传来爆竹的声音,间或还有敲击铜钟的清脆声音,传的很远。这一切,应该是在举行一些古老考究的祭祀活动吧。
春暖和杨妈妈陪着紫苑坐在屋里喝茶说些闲话,今个晚上的膳食安排顾氏早有打算,杨妈妈和春暖也就落了空,坐着喝茶嗑瓜子。
杨妈妈听着那边的动静,磕着瓜子,不时就猜测着事情的进度,“这会子应该是两房的爷们都聚到宗族祠堂,给凌家的老祖宗烧高香和念祭文吧听说今年的祭品较往年都更丰盛,仅猪头就有好几种,还有一种听说是大爷专门从东北那边带回来的独角野猪哩……”
杨妈妈许是在凌府呆的时间长,似乎对凌府过年的这些规矩和事宜很了解。
春暖兴致也是勃勃,一边往凌清和杨妈妈茶杯里添水,一边兴奋道:“听说年夜饭后,还要在后花园的湖边放烟花,全府里的人都要去观看,到时候肯定好热闹”
“那自然,今年我们家二爷荣升了嘛,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我还听说……”杨妈妈和春暖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起了往常过年的事情,两个人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色,紫苑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微笑着静听,她们也偶尔问起一些紫苑以前那地儿过年的习俗,紫苑就淡淡回应,反正都是一个国家,各地的习俗也是大同小异。
紫苑心里对过年没有多大的期待,不过,却对年后的元宵有着一份向往,听说,江陵这个地方,元宵节之后的三天,京都的大街小巷都会举办花灯大会,到时候舞龙舞狮,猜谜杂耍是一有尽有。那三日,便是未出阁的小姐们都可以出来玩耍的,相当于是一年中大赦的日子吧,紫苑略有期待,想出去看看,透透气。
紫菱得了顾氏的亲口保证,这会子稳坐在屋子里为了晚上的年夜饭,精心的打扮自己,满屋子的丫鬟在陶妈**带领下,将箱子柜子梳妆匣子翻了个底朝天,紫菱扫过那些崭新的衣裙和饰物,嘟着嘴角都不是很满意。
“这件太素,那件太花俏,再找找,努力找,一定要找到能够让人眼前一亮却又不会太过招摇的”紫菱叉着腰吩咐屋里的人,屋里的人再次忙成一团。
紫菱走到大大的落地铜镜前,目光从旁边小丫鬟手中首饰匣子里扫过,挑了一对叶形翡翠坠子,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边探身往耳朵边庇护一边嘱咐旁边的陶妈妈,“过了年,我可就九岁了,按虚岁来算,是十一,你们可不许再给我照着小女孩来装扮得大气成熟一些才行”紫菱这已经是第六回嘱咐陶妈妈,陶妈妈满脸的喜气,却还是很耐心的为紫菱参谋,不停的点头,“七小姐说的对,过了年,您可就出落成大姑娘了……”
紫菱这边正众星捧月的梳妆打扮着,一片热闹喜庆。那边紫衫的屋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紫衫穿着平素的素色衣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探到门口张望,折回来时眉眼里一片焦灼,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曾妈妈愁眉苦脸的站在门边,垂着手一筹莫展的追着紫衫的背影,不停的叹气。
“三小姐,你们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怎么也不跟老奴商量一下,如今要是被逮住了,那问题可就大了哎,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生今个出去,这眼瞅着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去老太太那边院子请安吃年夜饭了,您还是这副模样,可怎么办才好”
曾妈妈叫苦连天,紫衫烦躁不安,瞪了曾妈妈一眼,“早就计划好着要去变卖首饰,没想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耽误了,如今默言还是躺在那里半死不活,还好默语恢复的快,能下地,不然,都没有得力的人能托付”
“我的三祖宗,您就这么缺银子要沦落到变卖首饰的地步?可知道那看守角门的张婆子能不能靠得住?就贸然把自己的梳妆匣子全都托出去,倘若被发现了,这事情可不好”
“我不铤而走险又能如何?”紫衫回道,语气生硬,“我把母亲送的贵重鸭绒围脖给弄丢了,母亲已经问了我好多回,我今晚上再不戴出去,她一定会起疑,到时候知道了麻烦就更大了”
“就算你要买鸭绒围脖,也犯不着变卖自己的首饰,这些以后可都是你的陪嫁大不了,我们可以去找赵姨娘想想法子,相信姨娘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不”紫衫想都没想一口回绝,“我要靠自己,不想什么都依仗别人”
“姨娘不是别人,她是你的……”
“够了”紫衫声音蓦地清冷下来,眉目间噙着一股复杂的情愫,曾妈妈微怔,紫衫却梗着脖子冷冷道:“我说了要靠自己,就绝不会依仗别人。”后面的话,紫衫没有勇气说出来,赵姨娘,她在凌府也不好过,自己,不能为她分担什么,也不能事事都去拖她后腿
曾妈妈有些责怪,她是紫衫的乳娘,是看着紫衫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别人,紫衫也不跟她生分。可是,那晚翘跑的事情,紫衫瞒着她,如今紫衫变卖首饰这样的事情,她竟然也被瞒在鼓里,两次的事情凑到一起,曾妈妈觉得有些失望。失望归失望,事已至此,曾妈妈还是忍不住跟着担忧。
“就算三小姐有自己的打算,不想去劳烦赵姨娘,也该事先跟老奴通个气,好歹也能出出主意。不是老奴说你,现在小姐你也这么大了,不能事事都听从默言默语那两个小蹄子挑唆,那两个,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曾妈妈,不要再说了”紫衫不耐烦的加重语气,打断了曾妈**话。
曾妈妈看了眼紫衫那焦躁的模样,是又气又心疼,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出去门口遇遇默语。”
那边,顾氏正招了院里的丫鬟婆子媳妇在跟前再三叮嘱除夕晚上的当班事宜,众人都各尽其责,一一落序。末了,众人散了,顾氏又招了凌玉棠的三位姨娘来屋里。
赵姨娘,韩姨娘,方姨娘都到齐了,赵姨娘挺着着腰杆站在那里,目光清幽,表情淡薄,韩姨娘恭谨如常,弯着眉眼微微的笑,方姨娘娉娉婷婷,明眸皓齿,笑颦如花。
赵姨娘带着白芷白琪,韩姨娘带着念云念霞,方姨娘却只带了绣媚。
顾氏眼波闪过,落在方姨娘身上,“今个这样隆重的日子,怎不见绣娇从旁伺候着?”
方姨娘笑容璀璨,微微屈膝,“谢谢姐姐关心,绣娇身子有些抱恙,我让她在屋里歇着。”
“咦,怎么这个时候却病了,可真是不巧,大过年的”顾氏挑眉,转而又道:“那妹妹身边的人手可作用的过来?若是短缺,姐姐倒不介意拨个人过去。”
方姨娘再次微微屈膝,“姐姐好意妹妹心领,实在不必了。屋里已经安排妥当。”
顾氏微微颚首,目光收回之际,却在方姨娘身后的绣媚脸上扫过,绣媚自从进门到现在,眉眼都一直低垂着,嘴唇抿得紧紧的,听到提及绣娇,绣媚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惊愕和恐惧。
顾氏微微一笑,别开视线,跟一旁的素锦挥了挥手,素锦笑吟吟下去,不一会就端来一只精美的锦盒,上面用金线绞着同心结,显然还没有拆封。
顾氏端坐在主位,看着下面站着的三位姨娘,微笑着侃侃道:“我们姐妹都是二爷的妻妾,大家都要同心协力伺候好二爷,我是姐姐,更应该好好照顾诸位妹妹。”
赵姨娘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韩姨娘听得很认真,满脸的虔诚,方姨娘有点心不在焉。
顾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一年转眼间就过去了,今儿个又是除夕,好歹图个吉祥,姐姐特意拿了自己的嫁妆去外面祥福阁为诸位妹妹量身打造了一件首饰,那对玉石耳环,晶莹剔透,端庄得体却又不张扬,二爷说很适合韩姨娘。一支满天星金丝绞花,璀璨绚丽,我看着跟方姨娘的装饰衣物很般配,就送给方姨娘锦上添花吧。还有一根镶红宝石的簪子,高贵端庄,仿佛就是为赵姨娘那通身的气质而生。虽说礼轻但情意也重,希望诸位妹妹不要嫌弃。”
赵姨娘微微蹙了蹙眉,有点讶异。韩姨娘早已从座上站起,有些受宠若惊,方姨娘笑的风情万千,目光直直盯着素锦手中端着的那只锦盒,眼中有些微微的亮光。
“上回韩姨娘和方姨娘到我屋子里来,恰好我取了首饰回来,当下就请两位妹妹参详了一下,一直准备着过年的时候送给三位妹妹,所以事先特意没有声张,就想着给大家一个突然的惊喜。今个终于等到了,来,素锦,开了锦盒,照我刚才说的将礼物依次送给三位姨娘。”
素锦小心翼翼的开了锦盒,当锦盒咔哒一声打开的刹那,随着几道彩色的光亮从锦盒里射出来,印在素锦的脸上,屋子里除了方姨娘惊羡的低呼声,还有素锦失神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