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并不知道郑晟睿对宋舞霞的种种逼迫。在他看来,皇帝比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官员好太多了。他觉得皇帝盯着自己,只是不相信丁文长是好人,遂解释道:“皇上,我有一句说一句,丁兄弟为人真不错。当初妹子想买下绿石山,可我们又没有银子,我就去打劫他的铺子。结果他不但不追究,还借了好多银子给我们。后来,他只让妹子给他画了几幅画,就当是还债了,弄得我每次见到他都挺不好意思的。”
宋舞霞与丁家在柳县的管事做桂花糕生意的事,郑晟睿调查过。不过他并不知道主导此事的是丁文长,更不知道买下碧琰山庄的银子不是由昌平王府的偿还的,“你是说,丁文长和孝和在柳县就见过,回京后一直关系密切?”他忍着怒气问。
“关系密切?”胡三偏头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吧所以我觉得丁兄弟是好人,凡是妹子的事,他一定会帮忙。就拿这次来说,他知道妹子不喜欢住在王府,就把松柏居空出来给她住。”他看不出郑晟睿的脸色越来越差,继续说着:“我觉得,丁兄弟就是对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所以我们和他交朋友准没有错”他只想一力促成郑晟睿与丁文长的情谊。
郑晟睿心中暗恨,但又不能对胡三直言,只能点头说:“既然爱卿这么肯定,那朕一定要好好了解一下他。”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甚至是一句反话,但胡三哪里听得出来。他屁颠屁颠地问皇帝,什么时候方便,他找几坛好酒,三个人喝个痛快。郑晟睿随意点了点头,就让金公公把胡三带了出去。
不多会,奉命去松柏居为宋舞霞把脉的太监被带了进来。有了胡三先入为主的说明,皇帝随意问了他们几句,不待他们万分委屈地描述吃闭门羹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出,胡三声称丁文长家的银子比国库更多,郑晟睿便治了他们“办事不利”之罪。
皇宫门口,方冀正等着胡三。稍早之前,他正与丁文长说话,就听松柏居的人京城回禀胡三拳打御医的事,也知道了胡三那句:“你有钱能有钱得过俺的丁兄弟?”的无心之语。为了证明自己博取信任,方冀毛遂自荐,快马去了胡三的郡马府。
看到胡三从门后走出,方冀迎上前问:“郡马爷,事情怎么样了?”
“皇上答应和我们喝酒了。”胡三得意洋洋地宣布。
方冀听得一头雾水,追问:“你说的‘我们’是谁?”
“当然是我与丁兄弟。”
一听这话,方冀立马急了,压低声音说:“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提丁大少吗?。”
“你急什么”胡三瞥了他一眼,哼哼:“你让我说的话,我一字不落都说了,后面喝酒的事,只是我与皇上闲聊……”
“那你和皇上到底闲聊了什么?”方冀追问。胡三一五一十把自己对郑晟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松柏居内,丁文长觉得宋舞霞不同于一般的深闺小姐。他生怕她觉得自己被他软禁了,所以一早就吩咐了服侍的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向宋舞霞身边的人回禀,再由她们决定是不是告诉宋舞霞。因此,赵嬷嬷很快便知道了大门口发生的事。
看到赵嬷嬷听到婆子的回禀便面色凝重,翠羽急忙走上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赵嬷嬷回道:“不是什么大事,丁公子一定能处理妥当,只是——”她皱眉,环顾四周,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这里毕竟是丁家的,小姐尚未出阁,就这样不明不白住在未婚夫家里总是不妥。”她知道丁文长每天晚上都会出现,且会逗留很久。虽说外面的人不知道,可万一被发现了,宋舞霞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翠羽也知道宋舞霞住在松柏居于理不合,只是她很快要走了。若回去昌平王府,她更不放心,只能劝道:“丁大少今日就会把地契、房契送给郡王,并让官府盖上红印,所以这里是宋家的产业,小姐怎么就不能住这里?”
众人皆醉,这只是亡羊补牢的做法。赵嬷嬷没再做声,转而问碧玉是不是还在宋舞霞的屋子。她知道,自翠羽死了逃生,虽然依旧忠心,但早已像宋舞霞那样,不那么守规矩了。
翠羽回答碧玉还在与宋舞霞说话。见赵嬷嬷依然若有所思,拉着她去了一旁的耳房,关上门说道:“嬷嬷,我只是你也是一心为小姐,但是,有时候您的想法不一定对,而小姐的不一定错。”
“我何时说过……”
“嬷嬷”翠羽打断了她,“我知道嬷嬷是怕将来,丁大少会翻今日的旧账,觉得小姐不检点。嬷嬷的担心没错,但是丁大少对小姐绝不是那种一时兴起或者逢场作戏的喜爱,他甚至答应小姐,从今之后都不会纳妾收通房,以后还会把以前的人送回庄子,或者把她们婚配。”
“翠羽,男人对女人,很多话都当不得真。”
“我知道,但是——这么说吧,自小姐受伤,只要大少在庄子里,小姐的药都是他亲自尝的,小姐的粥也是他喂的。不止这些,院子里的琐事也都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
赵嬷嬷也知道这些事。凭良心说,一个男人能为女人做这些,在她看来真的算无可挑剔了,只是他能坚持一辈子吗?
宋舞霞的房间内,碧玉向她磕过头之后,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与她说话。今日她进来松柏居,除了汇报宋允琪在南麓书院的情况,只要是来请安的。
说话间,宋舞霞的目光不时瞟向碧玉微微隆起的肚子。虽然月份不长,但已经显怀了。
“小姐”碧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襟。
“害什么羞,都快当母亲了。”宋舞霞的眼中有明显的羡慕。虽然她带了双胞胎很长时间,虽然丁立轩是她血缘上的儿子,但是她从未怀孕过,不知道孕育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碧玉羞红了脸。当初宋舞霞只让他们谎称夫妻,便于办事,但最后,她与陈二狗真的成了夫妻,宋舞霞不止没有怪罪他们,居然还觉得愧对于她。“小姐,谢谢您,现在的生活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真诚地道谢。最让她高兴的,现在他们都是良民,将来他们的儿子可以参加科举。
“是我谢谢你们才对。”宋舞霞笑着摇头,望了一眼窗外。天快黑了,她不知道丁文长何时会过来。这两天,她已经习惯他一口一口喂她吃饭了。很奇怪的感觉,但很甜蜜,所以她明明可以坐起来自己吃饭了,却什么都没对他说。
碧玉循着她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小姐,城门快关了,奴婢该回去了。”想了想,她又补充:“小姐,丁大夫虽然什么都好,但在我眼中,二狗才是最好的相公。”
宋舞霞不知道如何回应。
碧玉看她似乎不信,絮絮叨叨说起了日常琐事。她告诉她,陈二狗不止会为了她做早点,只要有空,日常的家务他都会分担。从始至终没对她恶言相向,更不会对她拳打脚踢,现在她怀孕了,还会为她洗脚,洗衣服。从没有动作纳妾的念头。
在宋舞霞听来,以她现代人的标准衡量,这些都是最基本要求,可碧玉却说得感激涕零,好似陈二狗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碧玉,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够好了吗?。”她忍不住问。
“小姐,女人生来就是服侍男人的,现在二狗反过来为我做这么多,这是很多女人盼都盼不来的。”
“女人是应该被宠爱,被呵护的。”宋舞霞月兑口而出。虽然在现代时她也并不十分赞成这一点,但她觉得爱是相互的。丁文长在她需要的时候照顾着她,将来她也会照顾他。相携走过风雨,这才是婚姻。如果一方在对方做了小小的事情后就感激涕零,那么婚姻的天平在一开始就不平衡了。
碧玉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在她的认知中,即便宋舞霞这样的名门闺秀,嫁入夫家后丈夫没有宠妾灭妻,自己没有被公婆刁难已经算不错了。她隐约从翠羽口中听说丁文长日日来探望宋舞霞,说道:“小姐是不是担心,将来丁大少对您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这倒不是。我只是在想,什么样才是所谓的好,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幸福。”宋舞霞喃喃着,直到碧玉离开她都没有注意到。
慢慢的,天黑了。她在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就见一盏蜡烛正靠近自己。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认得他的脚步声。
“你来了。”她轻声说,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丁文长把烛火放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笑问:“醒了吗?翠羽已经去热晚饭了,我也还没吃。”
“哦。”宋舞霞浅浅应了一声,一径闭着眼睛。突然间,她想到了自己与碧玉的对话,想到了在这个时代,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丁文长,你会不会觉得现在的你对我太好了,这是不对的?”她问,等待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