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涛虽无任何坏心,但对丁文长而言,太后是他的姑母,他不得不防着他。
同一时刻,陆博涛也知道丁文长在揣测自己的意图,他也不解释,只是站起身,揭开了绸布,纤长的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突然说道:“《栀花别》,她最喜欢的曲子。”他故意用了一个“她”,相信丁文长一定会觉得他指的是宋舞霞。
丁文长只是轻轻一笑,并不作答,心中已然记起,他进门时,陆博涛弹的就是这个曲子,而他也曾听宋舞霞弹过。虽说这只是极普通的一支名曲,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心情难免有些不舒服。
陆博涛也不理他,又拨弄了几下琴弦,弹的还是《栀花别》。丁文长不想再听,清了清喉咙说道:“不瞒陆公子,在下冒昧前来,为的确实是您的婚事。很多事情,我都该说声谢谢,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该送您一份厚礼。”他说的是“我们”,包含了宋舞霞。
陆博涛当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依然淡然地笑着,说道:“就像你与孝和的婚事,我的婚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这话看着前言不搭后语,但丁文长明白,他这是在告诉他,他与宋舞霞的婚事也不过是太后的一句话,他应该担心自己,而不是多管闲事。
短暂的沉默后,丁文长起身告辞。他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什么样的目的,陆博涛肯定不会与孝义郡主成婚。眼下的一切可能是孝义郡主误会了。不过不管孝义郡主如何认为,礼亲王能全权负责军器监,绝不是一个傻的,相信联姻件事会很快落幕。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丁文长踏入陆家别院,曾想着如果有机会,他可以试探一下陆博涛有关一起研发火炮的可能性,可一番话说下来,他发现自己远没有设想地那么大方。即使明知道宋舞霞爱的是自己,他反而愈加不希望她与陆博涛再有任何羁绊,甚至是联络。
看着丁文长的背影远去,鲁苍南站在陆博涛身后,不解地问:“公子,您为何要误导丁公子?”他指的是他暗示丁文长,宋舞霞喜爱《栀花别》这首曲子。
陆博涛在古琴前坐下,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语,说道:“她选择了他,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公子,郡主的父母皆不在,虽说还有昌平郡王,但毕竟只是继兄,太后代为准备试婚的丫鬟,也算是一片好心。”鲁苍南实话实说。在这个时代,凡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出嫁,一般都会给男方送去试婚的丫鬟,为的是怕男方没经验,在洞房花烛夜伤了女方,也为了怕男方没能力,误了女子的终身。虽然丁文长有妻有子,不存在上述问题,但太后送去试婚的丫鬟,也算是对宋舞霞的爱护。
陆博涛没有回应鲁苍南的话,反而弹起了曲子。一曲结束,他才说道:“她们与别人是不同的,她们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爱护。”他仿佛又看到了宋清霜,然后她的影像与宋舞霞的重叠在了一起。他微微摇头,打散了脑海中的画面,喃喃着说:“恐怕,太后为的也不是她的面子。”他隐约听说,太后所选的几个女子都美貌异常,且十分会服侍男人。看起来是太后觉得丁文长太过在乎宋舞霞。
陆家别院门口,丁文长被冷风一吹,猛然清醒。理智告诉他,他根本不该在乎陆博涛的态度,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宋舞霞已经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容不得别人觊觎。可是,偏偏,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告诉他,她虽然爱他,但她是独立的,她不是其他女人,以丈夫为天,唯命是从。
她爱他,但是她并不属于他。这是怎么样一个状态?她又是怎么样的女人?他越了解她,越觉得自己看不清真正的她。
入夜,丁文长犹豫再三,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了松柏居。因为他比平时到得晚,丁立轩已经睡了,而宋舞霞正斜靠在床边看书。翠羽及绿桑看他来了,悄悄退了出去。
宋舞霞知道他正看着自己。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再也无法看清书上的文字。她知道昨天的自己并不全对,但她说不出道歉的话。今日,她本想传话给碧玉,让她去陆家见一见陆博涛或者鲁苍南。思量再三,她并没下令。
丁文长也知她假装没看到自己。他觉得自己主动跨入这个屋子已经够让步了,昨晚可是她把他撵出去的,所以断没有自己先开口的道理。
沉默中,宋舞霞作势翻了一页书页,然后是第二页。
翩翩的烛火中,丁文长见书页上忽明忽暗的,皱眉道:“这么晚了,看什么书”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宋舞霞下意识回嘴,暗示他不该出现在她房内,但双手还是放下了书册。
丁文长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使劲告诉自己,她受着伤,他不该和她一般见识,转移话题说道:“我今日去见过陆博涛了。”
“他怎么说?”宋舞霞急切地问,难掩脸上的关切。
“你就这么关心他?”丁文长有些不悦。在陆家别院,他可是赤luo果地被威胁了。
宋舞霞哪里知道这些,她只是单纯地关心一个朋友,追问:“他到底怎么说?婚事是真是假?”
“就算你真的这么在意他,在我面前是不是也该掩饰一二?”丁文长语气不觉有些重了。
宋舞霞愣了一下,顿觉委屈。“他救过我多次,难道我不该关心他?再说,我问心无愧,干嘛要遮遮掩掩?”她说得义正言辞,眼睛却忍不住酸涩,但还是光明正大地瞪着他。
长久的相处,丁文长马上知道她又要哭了。一刹那,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叹了一口气,走进几步,缓和了一下语气,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
“你明明就有其他意思”看他态度软化,她更觉得委屈,眼中已蒙上了雾气。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该这么软化,可一想到他进门时的沉默不语,以及刚刚那几句话中的责备意味,她更觉得难过。
“好了,是我不对。”丁文长月兑口而出,伸手欲为她擦眼泪,手掌在半空中僵住了。他从没这么“委曲求全”,可一切却又那么自然,好似他就该向她道歉,好似一开始就是他错。
现在追究谁对谁错还有意义吗?
他自嘲地在心中暗问,擦去了她眼角还不及滚落的泪水。“你受着伤,不能哭的。”
“为什么受伤就不能哭?我偏要哭”她像闹脾气的小孩,故意瞥过脸去。从昨天开始,她就觉得胸口憋着一股子郁气。这种郁闷除了担心陆博涛,更夹杂着很多她无法解释的情绪。
对她的赌气,丁文长失笑。在他眼中,现在的她犹如需要他宠爱的孩子。此刻,他发现真的是自己错了,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其实我只是希望……算了”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拥住她。他想安慰她,又怕碰着她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道歉了,她却更想哭了,语焉不详地说:“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的……你明明知道我……我……”她说不下去了。以前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能据理力争,不甘示弱,可自从意识到自己爱着他,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变得软弱了,变得不像自己了。
静谧的空气,丁文长感受着从她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有她在的空间,温度总是比其他地方高上几分。“你还是这么怕冷。”他无话找话。
宋舞霞没有回应。许久,待她逼回了自己的眼泪,这才解释道:“他毕竟帮过我,所以我才想知道真相。”
“我明白。”丁文长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感情上他还是无法认同她关心其他男人,但理智上他能明白,她对陆博涛真的没什么。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自信,只是觉得他应该相信她,因为她是特别的。她最大的优点便是从不在他面前掩饰什么,所以他更应该相信她。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甚至,深刻的爱着一个女人的感觉也是从没有过的,可是一切又是那么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他与她好似一种命中注定,他们早就是属于彼此的。
再一次的静默中,丁文长缓缓说:“昨天之前,我没有向你提起,因为我觉得这事只是谣言。”
“今天,他是怎么说的?”宋舞霞问。她比较相信当事人的话。
“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宋舞霞觉得奇怪。想了想,她解释道:“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早日成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着急,只是觉得他不爱孝义郡主,而孝义郡主喜欢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身份,他的背景……或者说表面的他。”
“表面的他?”丁文长思量着。
宋舞霞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好多事情我都糊里糊涂的,想不明白。甚至,直到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才发现我最在意的人居然是你。”
呜呜呜,晚了,明天要补更,应该说今天。刚刚居然写着写着就睡着了。这个年过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