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清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无悔

作者 : 舞慈荏

虽然瑾妃偷人的事情被揭发了,但并未宣扬出去,因此只不过将她软禁在一处偏殿的耳房里,并没有押下大牢。不一时的工夫,她便被带到了养心殿,光绪的面前。

自从事发以来,她倒是一直都显得很镇定。反正这罪名已经罪无可恕了,再怎么惊慌失措也是于事无补,反倒给了人做贼心虚的感觉。确实,她背着光绪偷人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她却从未因此后悔过。光绪之前有珍妃,现在有婉贞,从来就不曾在她身上花过半点心思。以前她还曾有过幻想,也寄望过珍妃不在了他会注意到自己,并且为之努力过、奋斗过,但最后她绝望地发现,这一切不过只是场镜花水月。不论是珍妃、还是婉贞,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无论怎样努力,她永远都赢不了她们

于是她心死了,人生也变得一片灰白,每日里浑浑噩噩只是等死。她自知聪慧比不过婉贞,毅力及不上皇后,皇后那看似软弱的性子,其实最是锲而不舍,直到现在仍然不曾放弃。但她已经累了、倦了,再不想在这上面多费什么心神,这一辈子,注定困在这高高的宫墙中,孤寂老去,默默消亡。这……便是后宫女子的最终结局吧

然而,没想到的是,偶然的机会让她见到了他,那个真正将她放在眼里的人。她不曾尝过**女爱的滋味,他给了;她不曾被人放在心上,他放了。且不论他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但至少,他曾经认真地看过她、在乎过她,这就够了这辈子,能够尝到男女之爱,能够感到被人重视的感觉,她真心地觉得,值了

因此,即使如今事情败露,即使面临身败名裂的下场,她——无悔,她——无惧

这辈子,她从未这般镇定且坦然过

在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控制下,她缓缓走进养心殿里,心中无阴也无晴。他们看管得如此严密,是怕她逃走吗?可惜她很清楚自己的本事,除了当一只笼中鸟外便再没有其他的能耐,逃出宫去也是个饿死的结局,更何况早已有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她不会逃的。

但是,她挺直了脊背,心中没有半丝的愧疚。名义上是皇帝的妃子,可他碰她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他又何曾真的将她当妻子来对待?她不过是个守活寡的可怜女人罢了。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偷人?而她又为什么要为这个无情的男人感到愧疚?

嘴角微微上扬,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她昂然走了进去,眼里带着讥诮。然而,蓦地,那个背对着门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终究忍不住浑身一颤,那分淡然和从容的表情突然龟裂了,再也无法保持心绪的宁静。

他……他怎会在这儿?难道……难道是他也被揭发了?

这个念头闪过,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毕竟,他们曾经那样的水**融,毕竟,她是真心的对待他从被捕开始,她就从未想过要招出他来,她已经生无可恋,又何必再拖上前程似锦的他?禁军副统领不是人人都能坐上的位置,那代表着皇帝的信任,是皇帝的近臣她,不能拖累了他

但为何,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查出来了?难道,老天爷就那么地恨她,连最后的一丝仁慈都不愿给她么?

一瞬间,她竟然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婉贞自从瑾妃到来就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光绪已经气到了极点,眼中看到的只有背叛,心中只有愤怒,她却不一样。从未想到如瑾妃那样低调沉默的女子竟然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来,究竟是为什么?她不是放荡的女人,只是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下,竟然还能有什么两情相悦不成?

覃纪的自首让她看到了一点事情的真相,但就如她之前所说,不过是一面之词。宫中的寂寞与绝望,她虽未曾亲身经历,却也在长期的相处中看得清清楚楚。人性是这个宫里最稀缺的东西,谁也不敢保证原本温和柔弱的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变得疯狂偏执,所以她劝光绪让他们来个对质,从瑾妃一进门开始就对她仔细观察,她想看清楚她的真心,弄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现在,她想她已经看到了。

瑾妃……她真的变了刚进门的时候,那种坦然和无畏,坚定的眼神,哪里是一个觉得自己做错了的人该有的?她在一瞬间把握到了瑾妃的心理,随即便叹息了。如果不是光绪,如果瑾妃背叛的人不是她最放在心上的那个,那么她想她是会敬佩她、赞同她的一个女人,一辈子的时光不应该被封禁在一个地方,不爱她,就该放了她,既然心底容不下多一个女人,不如放她自由,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即使是皇帝也无权剥夺。

然而,如今牵涉到的却是自己心中最牵念的人,一个被男尊女卑、三妻四妾观念牢牢困住的男人。他专宠于她,只把心给了她一个,只是因为他爱她,全心全意,而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一夫一妻的平等观念。在他的心里,即使不爱,他的女人也是无人可以觊觎的,而就算被他冷落,空闺一生也不能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否则便是背叛。所以,知道了瑾妃的事情后他才会如此勃然大怒,因为觉得被人背叛,因为觉得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不能说他有错,也不能说瑾妃不对,他们的错只是那三生石上错牵的姻缘,注定彼此伤害,渐行渐远。

默默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其实比瑾妃幸运多了。她生命中所爱的男人都爱她,所以才不必经受这种绝望的孤寂与空虚,对瑾妃,她其实是颇为同情的。如果可能,她很想帮一帮她,却又怕伤害了已经非常脆弱的光绪。该怎么办呢?

这厢的烦恼还未有个头绪,瑾妃已经在他们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深深地磕下了头去,微微颤抖着说道:“罪民参见皇上……七福晋。”当说出最后那三个字时,竟是满嘴的苦涩。

她现在并未受到任何实质的惩罚,嫔妃的称号仍在,名义上仍是婉贞的主上,但她知道,那个身份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现在的婉贞,不论从什么角度说,都已经不是她能够企及的了

光绪一言不发,方才有些平息的怒气在看到她的瞬间便又高涨了起来。也多亏他现在怒火盈胸,无法如平常一般看透人心,否则这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已经出轨的瑾妃还不气得他死去活来?冷冷哼了一声,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如果不是还要等皇后过来,他干脆就想把这一对狗男女直接拉出午门斩首示众算了

瑾妃也不曾希冀过他会有什么好脸色看,因此只是默默地跪着。只有在眼角的余光扫到身旁跪着的那个人时,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婉贞自是明白光绪的心思,不禁悄悄伸过了手去,拉住他的大掌。跟心一样冰凉的手心传来丝丝温暖,光绪微微一震,那极为微弱的温暖却神奇地似乎传到了心底,稍稍解放了那颗如坠冰窟的心,整个人都不由得一暖。

眼光流转,他看向她。微微一笑如春日化雪,融解了他心中的寒冰,他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心一放,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安抚了暴怒的光绪,婉贞又看向并排跪着的两人。瑾妃即使被捕也不曾供出覃纪的名字,而覃纪却不顾自身的安危前来坦然自己的过错,这两个人,或许……

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听到外面的太监大声通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婉贞赶紧就欲站起身来,却被光绪死死拉住,一动也不能动。无奈地看了看身旁的君王,他微合着眼帘,脸上的神色倒是平静下来,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还是变得更加疯狂?

皇后神色淡然地走进来,目光一扫并排跪着的两人,并未多做停留,便移向了上首相依的光绪和婉贞。本来只能皇帝就坐的地方现在多了个女人,不合规矩的,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协调和自然,仿佛生来就应该是这样。眼光向下落到他们交握的双手,她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刺痛。本是自己亲手促成的啊,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为何在亲眼见到的一霎那还是有一股酸涩流淌在心间?

她低垂下眼帘,掩去心中的五味杂陈,缓缓上前,微微躬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起吧。”光绪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古井无波,却比震怒的咆哮更加令人感到心惊胆颤。他淡淡地说道,“皇后请坐。”

“谢皇上。”皇后也淡然地说着,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龙椅上并坐的婉贞视而不见。

她可以退让,可以成全他们,但要她对她卑躬屈膝?她做不到,即使她死

婉贞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很是有些尴尬地低声说道:“见过皇后娘娘。”却因为被光绪拉着无法起身,而使得这番请安的说话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皇后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七福晋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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