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晚上下了场小雪,但太阳好,照了半日后,雪就全部融化了,村子里的小路因此泥泞不堪,走到村口的时候裙角溅满了黑点。
幸好穿了身旧衣出来,杜小鱼拿棉鞋底在一块大石头上反复磨着,把鞋底的泥都弄下来,这才往牛车走去。
李锦提着一大捆兔皮跟在后头。
其实本来应是杜显陪着来的,结果钟大全正好在,他想着李锦在杜家做雇工,养兔子活儿轻松不说,工钱还多,这份工别处哪儿去找?真是天下掉下来的好差事!
可惜偏偏这少年性子沉闷,而他们李家孤儿寡母,生活困难,有时候真怕杜家哪日会嫌他,出于好心,便建议李锦跟着去,也好热络下关系。
李锦虽不大愿意,但钟大全夫妇对他们家诸多帮助,是他很感激的人,就只好来了。
牛车上很快就坐满了人,把两人挤在一处,赶车的鞭子一甩,车慢慢往前行去。
都是一个村的,杜小鱼经常往县里跑,也认得几个熟面孔,见他们目光看过来,便露出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又是去卖啥东西啊?”村西口的马氏口气酸溜溜,“你们家卖兔子挣了不少钱吧?听说几只就一两银子啊,是不是?”
自从跟望月楼签约的事传出去之后,她经常被人这么问,杜小鱼笑笑,“兔子一只十斤左右,价钱么,跟猪肉差不多。”
也就是肯定的意思,马氏啧啧两声,往李锦手上的兔皮瞧了眼,“这皮毛也能卖钱啊?几个钱啊?”
“还没谈呢。”
“哟,还藏着不说哩!”马氏有些不高兴,“瞧瞧,小小年纪学那些个奸商,咱们一个村的还遮遮掩掩,怕俺们抢你钱不成?真亏的你娘教得好,果然是同一做派!”
同车的几个妇人听到立时“吃吃吃”的笑起来。
有一个尖声道,“马大姐,人家当家的都不在意戴顶帽子,他们家女儿又岂会听得懂,你省省心吧。”
杜小鱼脸色沉下来,这些人就是看不惯别人过好日子!
“天冷了自是要戴帽子的,不像有些人天冷光着头,下雨屋漏水,孩子没钱念书,相公晚上打人!没得些好日子过,看别人发财心里痒,嘴巴就犯贱了!”她慢慢说道,一字一句都是嘲笑。
车上立时一片寂静。
这村里多数都是穷人,过得就是这种苦日子,杜小鱼的话无疑是戳人伤疤,揭露出他们的嫉妒的心理。
“你这死丫头嘴巴倒是利!”马氏怒极,狠狠瞪过来,“你不要仗着……”
话未说完,就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杜家小姑娘真真是懂事,年纪这么小就为家里分担,你爹娘好有福气!如今咱们村不晓得多少人羡慕你们养兔子挣钱哩,有些人家也弄了野兔子来养,不过听说很不好养活,全死了,还是小鱼你有本事呀。”
居然还有人帮她说话,杜小鱼转过头,只见牛车前面靠左边坐着个青布包头的妇人,眼睛弯弯的,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哦,你不认识我,不过我可晓得你,”那妇人挤过来坐到旁边,“我是你秦大婶的嫂子。”
原来是秦氏的亲戚,杜小鱼笑了笑,“婶子好。”
那妇人姓董,秦家生了五个孩子,老大老三,老五都是男孩,秦氏是家中老四,她是老三秦志熊的媳妇,虽然早晓得秦氏跟杜家交好,不过以前也没有这个心想去结交。
看那些妇人时不时瞅过来,董氏冲她们一瞪眼,拉着杜小鱼道,“没得被那些人坏了心情,咱们好好聊聊。”
随后就问些家常事,少不得又夸她能干,期间也对李锦好奇问了几句,知道他是杜家的雇工后便不再提了。
杜小鱼反正也是闲着,董氏既是秦氏的亲戚,刚才又示好,就认认真真同她说话。
到飞仙县后,董氏说要去找她外甥庞诚,也就分开走了。
路上行人早就换上棉袍,个个袖着手,面上都被风吹得青青紫紫。
见李锦慢吞吞走到后面,杜小鱼回头道,“可是太重了?我帮你拎一半儿。”
这少年也是瘦弱的很,兔皮都积存了五六十张了,对他来说,其实是很重的,可走那么久,他愣是停都没停一下,更别说喊累了。
李锦摇摇头,“没事。”
杜小鱼便不管了,有些人就是喜欢自讨苦吃,说句休息的话,很难吗?这样的性子只会给自己带来损失罢了。
百绣房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距离上一回,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来了。
最近铺子里有些冷清,县里接二连三开了几家卖衣服卖绣件的,抢去不少生意,伙计张二依着门板都要睡着了,好不容易看见有人进来,忙伸手擦了下嘴,打起精神前来招呼。
不过看清楚两人打扮后,他立马又蔫了,杜小鱼今日穿了身旧衣,裙子脏兮兮的,李锦自不用说,全身上下都打了补丁,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来卖绣件的?”张二语气冷淡。
“怎么还是你呀,”杜小鱼四处看看,墙上还是同以往一样,挂着些样品,“真是一点没变。”
听意思竟认识他,张二仔细瞧她两眼,只见这姑娘小瓜子脸,肤色有些微黑,鼻子高挺,一双杏仁般的眼睛灵活明亮,见他看过来便是笑盈盈的,一点也不怕生,当即一拍脑袋道,“啊,你是黄花的妹妹!”
“小哥儿记性还不错。”杜小鱼一笑,“白管事呢?我有东西要卖给她。”
“有啥东西,绣件的话我也可以收的。”
“是这个。”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张二走过去一看,“这,这是……”他拿起一张细细研究后,才惊讶道,“这是兔皮?你哪儿弄来这么多兔皮啊?”
“这你能做主吗?”。
“不能,我这就去叫白管事。”张二忙蹬蹬蹬去了里屋。
白管事很快就出来了,还是那张圆脸,穿了件桃红色的袄子,不过脸色远没有以前那般喜庆,透着疲乏之色。
“小鱼姑娘啊,真是稀客!”她一来就露出笑,“倒是许久没见你,听说黄花都会双面绣了,是不是?”也没等杜小鱼回答,又自顾自道,“我早就看出她不一般,果然如此,真是个心灵手巧的,怕是会得到万太太的全部真传呢!”
杜小鱼笑道,“姐姐自小就爱刺绣,她又努力,如今有这样的本事也是应当的。”
听她丝毫未提以前百绣房对杜黄花的栽培,白管事很是生气,当初那么容易就放杜黄花走,也是为了以后可以帮衬他们百绣房,可这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这一年生意不好做,她前段时间为此去找过杜黄花,希望绣些双面绣放在他们店里卖,结果被一口回绝。
她冷笑一声,“本事是有了,可人啊也得有点良心,”说着又觉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拂一拂袖子,摇头道,“也罢,咱们这铺子现在如何能入得了你姐姐的眼睛?她要是有绣件也是摆在红袖坊卖的。”
听她有心灰意冷之感,杜小鱼道,“我自是记得白管事的恩情的,不然也不会专程把兔皮拿来你们店里卖。”
说实话,当年白管事虽说从杜黄花身上赚了不少钱,可商人向来重利,这无可厚非,后来她为杜黄花争取利益,从中可以看出白管事是个讲道理也顾大局的人,这个人跟秦氏很是相像,是天生的商人。
只不过她没有秦氏那样懂得变通,是以百绣房在经历过这些年的风光之后,在新兴后起铺子的竞争中,终于败下阵来。
“兔皮?”白管事挑起眉,“兔皮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自然知道兔皮比不得狐皮貂皮,可白管事难道没见街上已经有兔皮暖袖这种东西了吗?”。杜小鱼有些得意,这可是她的杰作,听杜文渊说有不少人找去铺子订做呢。
白管事脸色稍稍一变,这事她当然晓得,前些天还让伙计到处去收购兔皮,刚才只不过想装作不晓得兔皮的好处,谁料这丫头一语道破玄机,她想着皱起眉,以前就是她替杜黄花争取提高工钱的,这样的聪敏狡猾,怎么就忘了呢?
她再不大意,转头拿起兔皮打量几眼,都是毫无杂色的雪白,那些个姑娘小姐们最是喜欢,若是买下来做成暖袖,肯定会有人来买。
不像别的铺子,弄些褐色发灰的野兔皮来做,哪儿比得上这个漂亮?
但脸上不露声色,淡淡道,“这兔皮可不值钱,那些野兔一只两三百文,兔皮都是白送的,一分钱都不要。”
听上去确实是那么回事,卖野兔的只谈肉价,向来是不管兔皮这些东西的,跟卖鸡一样,岂会想着鸡毛值什么钱?杜小鱼笑起来,“怎么会不要钱,兔皮也是有重量的,若按斤论,那么野兔皮的价格也是一斤二十文。当然,白管事要是说的是处理过的野兔子,那自是另当别论。”
白管事哑口无言,片刻把手里兔皮一抛,“那就按野兔子的价收你如何?这兔皮一斤二十文,你要知道,野兔子可是比你这白兔子贵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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