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自此,文箐开始参与家庭重要事务。欢迎关注)
自从文箐返家,除了忙着做七的事项,守孝之余,便是陪着周夫人说说话。每都谈及被拐卖的那段日子,文箐还记得重聚那日众人围着她,一点一点地细细盘问她其中细节的情形。
她将当初在陆家所说的内容,经过了大堂一次复述,如今再讲,便是比较流畅。只是听得一屋子人都感慨不已。说到被药晕装袋时,柱子他娘与陈嫂阿静都直骂赖二他们不是人;讲到被困在屋里吃喝拉撒时,除了周夫人,所有人都骂起来。
周夫人只问:“他们可有打过你?”文箐想想,那点小打也不算事,现在身上也看不出来,说了他们又要担心,便摇摇头道“没有”。
最后说到三人相互残杀时,所有的人都呆了。周家人想想自家小姐胆子着实大,上次遇难在船上时,陈管事与李诚都只忙着保护大人与小孩,就是小姐敢拿了武器上去打。只是那时毕竟有家人在身边,却没料到小姐居然还能遇到更血腥的事,便是个大人都害怕得不行了。周夫人只是模着文箐的小脑袋,一遍又一遍。
后来就讲到了陆家人收留,陆家村帮忙打官司伸援手。陆三叔便把周家小姐在堂上的言语又复述了一遍于众人。这一下真正再次强烈地震惊了周家人,觉得平日里小姐并不这般说话,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总能显出她与众不同来,看来自家小姐真是不简单。
周夫人当时听得心里既心痛又欣慰,觉得自家女儿能有此言行,当是弥补了自己一生遣憾。私下里,又详细问了一次为何那三个能内斗,文箐那时正因为宋辊的死而心里矛盾,觉得自己阴险歹毒,于是也把自己挑拨离间地事说了些出来。
周夫人当时听得目瞪口呆,重新上下打量女儿,劝解她那不是阴毒,而是自救,无需放在心上。最后很是感慨地道一声:“母亲很是欣慰,如今箐儿已经长大了,此事便是母亲在场,也不定能如你。如今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日后,家中事项,你便陪在我身边,看陈嫂如何打点,我只怕……”
那言下之意,便是一旦过世,就是担心这一家上下了。文箐听了,只得找话题安慰了事。
可是,周夫人自李诚回来那日吐血晕厥后,病又重了。想来是内心里觉得极其负疚。因为儿女走丢,周大人去世了;如今老太爷大病,作为嫡媳,不能床前尽孝。还有如果自己也去了,这幼子幼女将会如何难过,日子将会如何煎熬?娘家最亲的兄弟在西洋,远水解不了近渴。这种愁困,悲伤,无望全部袭击过来,一浪高过一浪。
文箐真害怕周夫人此时即将是油尽灯枯,怕哪里再落下一根稻草。时时提心吊胆,有点风吹草动,就警觉地盯紧了。
“过七”后,从苏州来吊唁的三位管事并下人来辞行,陈管事来请示周夫人。
周夫人经过这两日折腾,已是病体不堪,由陈嫂半抱半搀扶着到了厅里坐下,咳完,喘顺气,对陈管事道:“你带少爷回苏州一趟吧。见见老太爷,老太爷还没看过少爷呢。当年到了四川任上,老太爷说要来成都府看看,咳……那一年却没来。如今既然老太爷这样了,快让他去看看。我总怕万一……这次同他们一道先回去吧。待看过,马上回来扶柩回乡。”
陈管事听了,想了一会儿,心中不忍,可是主母意志又不能违抗,但作为这么多年的管事,自己不能不劝:“小少爷回去了必然会被老太爷留下来而不会再放回来,因为到时老太爷必然会说:你家二爷回来了就一家团圆了。再说老太爷何等精明,世事洞察,时日稍长,必然会觉察到这件事。便是小少爷也不是个会撒谎的,常在老太爷跟前的话,只需几句问话,倒有可能露了馅,反而惹了大麻烦。”
周夫人本来就精神不好,这下子听得只觉没什么好办法能全了,恍然无语。
陈管事想想,该说清的得说清,夫人向来坚强得紧,便是这事,只要说开了,到时老太爷便是去世,对夫人的打击也小些。当下便又接着分析道:“夫人,此事甚为重要。回去,是对老太爷孝,可于老爷便是不孝之举。另外,太姨娘那边的想法,夫人不能看轻了。因为这回去,要是没事还算好,就是夫人自己过得一个月带了老爷灵柩回去,万一惊动了老太爷,这最后可都算夫人头上,不仅仅是惹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最最麻烦的是:现在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不回去老太爷会催,老太爷要是坚持着,那拖不了太久也会露馅。除非老太爷身体完全恢复,可是医生却说难,毕竟年事已高,本来此次就大动根本,犹如风中残烛。要是回去了,过上几天,老太爷要见儿子,事情必然保不住,而且总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三房几个妾室,没一个消停得了的,罪过一定落长房这边。陈管事这话让周夫人原本晕晕沉沉地头脑,也有一丝清明起来,一下子想到这个。
“你且让我想想。实在不行,我这几日安排,不等了,直接全部归家去。”周夫人自觉眼下无法,突然也说起破罐子破摔的事来。
“不行!夫人!大夫说您现在可经不起这舟车劳顿。夫人不要怪奴婢说话难听,这一路水程可不是好走的,就是在这里夫人还需得不时请医士看顾,这一路颠簸哪里又受得了?万一有个好歹,那不仅是对老太爷,便是对少爷小姐何尝不是一件极大的坏事?那样所有的都会被太姨娘收走,少爷小姐哪里还有依靠?到时可只能向人家讨生活了!”陈嫂在旁听了,急着叫道。
“那你们说,如何办?左不是,右不成,莫不是耗死在归州了?”周夫人现在咳得脑仁疼。往常见她行事利落,似乎智多星一个,如今病体沉疴,似乎身体再不能负累,随时要去了一般,哪里能同往昔?
陈嫂与陈管事皆黯然,一时也没了主意。文箐在后面听到这些,心里是如坠深渊,唯今只有周夫人在,她姐弟加姨娘还有一干下人才能有好一点日子过,没了她,到了苏州,人生地不熟,听陈管事那般说的,便只有向三叔讨生活了。当下,也不再犹豫,便从后面走出来。
“母亲,我倒是有个想法,还未曾想好,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文箐走到周夫人旁边,拿了她一只瘦削的手,抚模着。最近周夫人总怕过了病给她,都与她分房而卧,而且还不让轻易进她房间去。
“小姐,快快说来,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个主意。”陈嫂经过船难小姐挺身而出,再到小姐能独自一人带了两个孩子逃出来,已经是相当信服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了。
文箐见周夫人也不反对,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也说出五六分来:“其实,女儿就是想得简单。咱们既然在孝中,便不好轻易离开得,左右会让人说闲话。不如,只需打发了他们回去,让他们闭紧了嘴,弟弟在家没被拐走,他们是亲眼见了,又是祖父十分信得过的管家所见,祖父那边必然会相信。便是祖父问及爹的事,只需说爹再过半个月好,因拖延时间太久,所以直接从湖广去北京了,不经过南京与苏州了。这样,定能拖上好长时间了,至少也是几个月了。且等母亲身体病好,再作下一步打算如何?这些人要为了祖父着想,必然也会同意这般说。谁要是在祖父面前回话漏了口风,自然不是咱们这一房的事。不知这个是否好?”
陈管事闻言,眼前一亮。之前听陆三叔说及小姐在公堂上一番大论,未曾亲耳所闻,今日一听这番言论,果然小姐是个不逊于夫人的女子,小小年纪,竟也能想出如此折衷主意,端的是好。
陈嫂听了,一拍手道:“小姐,果然是经了事,一下子就长大了。小时便是聪明,如今更是了得。夫人,我看这主意倒是不错。这样,倒是两全。只是,少爷不回去,老太爷仍然会想:老爷都去京城了,那少爷与夫人必然是要回苏州的。所以这还得找个理由才是。”
陈管事在一旁,想了想道:“老太爷向来知道夫人有旧疾,如今夫人重病在身,过不得西陵峡,不如就这般说与老太爷听,且将养一下,到时再携了少爷与小姐再即刻动身回去便是。”
周夫人似有些动心,反手握了握文箐的手,仍然未曾发话。
陈管事见周夫人仍有些担心,便补充道:“夫人,现如今,便只能如小姐所说:一个字‘拖’。那边反正有太姨娘在哄着老太爷。万一要是谁说漏了嘴,老太爷出了事,至少不会是我们全部的责任,现在不是说到老太爷面前尽孝的问题了。现在一起回去是给老太爷尽孝,万一中间您有点意外,于小少爷同小姐来说,是对父母极为不孝;而且还会惹上老太爷这笔是非。这样看来,这一动不如一静。反正咱们这一房是逃不过对老太爷的不孝的罪名,只是或大或小问题。便是老太爷身体好些,我们安然赶了回去,只怕太姨娘也会同我们算老太爷生病这事。因为老太爷要去北京,在回程过程中发生的。而且丢了那么大一笔钱,太姨娘必然要推责任在我们身上,北京的财产卖得也差不多了,这些可能算咱们这一房的,所以分家算帐时只能拿长房名下的去抵,我算过了,也差不多会被抵掉,就是没被抵掉,也因为老太爷生病这事花费的都要算进去,最后我们甚么也没有。”陈管事说完,又想了想,又看着小姐,见她仍有些疑惑,想来是家产之争,她哪里会晓得这些。
陈管事这时见夫人气色好转些,便一口气将心中早有的想法,一一吐了出来,给分析了个遍:“但是只要保住您,有您在,少爷和小姐就是现在没了苏府那些财产,也还有两个陪嫁铺子,虽说算公中,可是太姨娘多多少少会顾忌众人眼光,不好强行要了去,三爷都说了这个算咱们这房的。虽说陪嫁铺子因为舅老爷的货而欠债,今年无所获,但是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好转。再有便是这陪嫁他们也要拿去抵了公中损失,没了铺子,只要夫人您在,就有生财的地方。可要是……小姐和少爷小,哪里能经营?”
文箐这回听得一清二楚,心惊不已。原来分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怎会如此?老天爷如此薄待我周家,我们家平时没少做善事,如何有此恶报?真要我们对老太爷不孝?咳……咳……天要亡我们一房,我非不能让他得逞!就让他们几个人先回去吧,明日里他们来了,就说我大吐血,实在起不来。说得严重点儿。”周夫人听得最后一句话,似是打定了主意。说完,一点精神也没有,瘫在椅子上。
陈嫂又有点儿怨陈管事。可也无奈,毕竟对于老太爷和夫人,于她的选择,自然是选夫的安危;选老太爷的话,太多的弊了,长房一点余地也没有。
陈管事依言交待各位来人,统一了回老太爷的口径,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