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在自我安慰过后,想着好歹周家不象街头那些流浪汉,总还是有些钱在手头。自己只是被接二连三的事,给整得有些焦虑了。她这头把这事埋在心底,只静听必陈管事的消息。
但是过两日得来的消息并不好,因为此事牵连极广,文箐想着现下周家可不想惹麻烦,去趟这趟浑水,道“既如此,那地还是算了吧。”
如此折腾,倒是祈五郎那边说的地是个准定的,只是去一次也需得两日,在这种境况下,想着不过多一日罢了。因此前祈五郎言下之意是要是周家不便照管田地,祈家伯母可以农忙季节安排管事去帮忙照应。这亲事才定,周家便有求于人,总觉得不是那般滋味。周夫人同陈嫂都觉不妥,陈管事也迟疑不决。
文箐被这田地给整得有些头大,道:“管它呢。既然都是结亲了,他们家说的话咱们当便宜话便是了,大不了花点儿再雇一个帮着看管地便是了。要再找,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都是七零八落的不至一亩两亩的散地,咱们又照应不过来。要依我看,便买了吧。这都开春了。”
周夫人见自家女儿说得极为坚决,便让陈管事自己拿主意。
陈管事也想到了开春了,要再去寻些地,只怕又拖个十来天,这地要翻耕,稻种要育苗,到时来不及了,反而误了一季收成。于是带了钱钞,同祈五郎去了一趟常德府。
回来后,道地不错,那块风水亦好,以后亦可以建房子。交了定金,连旱地一同,买下了五十来亩,价格比岳州府每亩便宜二十来贯钞。
“甚好只是到时办地契时,还请陈伯将地契分成两份,每份均分就成。母亲交待,另有用处。”
陈管事本来还想问为何,只是小姐既然说是周夫人吩咐,便自是答允,再不多嘴。“届时定记得如此。只是地契还得明日我带了钱去将付后,才能办得下来。”
文箐听得此事终于可以顺利收尾,心头松了一口气,递过去一张纸,道:“陈伯,帮我算算,是不是这么一笔帐?”
陈管事接过去看完,如果此前觉得小姐拿主意是有夫人在后面撑着,可能得了夫人提醒与主意,但这会儿他只能说小瞧了自家小姐的能耐。
众人说,难不成这纸里写的什么帐目不成?确实,这是一笔田地收支预算,上面清楚的明示:
“人食口粮:大人一日二升,小儿一日一升,一家五口大三口小,一月需得四石米。一年下来便是五十石大米。
产粮:水田一年亩按产五石稻,碾成大米为四石。现在买的二十亩水田,全部种稻,还余得三十石大米。
旱地:种麦,种菜,油菜,养鸡。
打算:故可将八亩种棉。在岳州或常德府亦可以纺棉绩布。
所缺人手:棉农,纺棉女工。”
陈管事激动地道:“小姐,这个是你算出来的?”
文箐点头道:“那些个数字,我也只是听你们日常提及,只得做了一个粗略算法。也不知算得对不对。咱们家不象岳州府的人,不爱吃面。故此我想得旱地不如种麦,听得一年也至少能产三石不止。还能有大量麦秆,可以卖。这样能省下水田可以多植棉。不过今年种棉,还要到处找人,只怕一时找不到。也就不用勉强,今年还是先种粮,看看咱们一年能产多少粮食,明年再安排。这样,也能一步一步来,稳妥些。”
陈管事点头,认真地道:“小姐这安排极妥。至于小的细节,这个我拿去再好好合计后,回复小姐。”
文箐得了他的认可,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真正是做了一次策划,而且还算成功。不过想着事还没成,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便道:“正是。陈伯帮忙再瞧瞧。我有许多不懂,故此费尽了力也只能做到这般粗略程度。且先不要与母亲道来,要不丢丑了。”
陈管事觉得小姐此时又恢复成小儿女害羞模样,不禁也觉得可乐。笑笑,便自行去安排了。
等过了五日,陈管事再次回来,便道:“小姐,今次这事办得倒是极顺利。地契亦办了下来。且外头如今不少流浪的,急着找事做。我想着这工人小姐同夫人也不好叫过来挑,便自行选了几个雇农。如今买了些木头,让他们在地头上搭了草棚,又购置了些农具,这几日就让他们忙着翻耕呢。今年也不用给他们分粮,只需付得些工钱,给些吃食便行。从明年才需得按佃分租。”
文箐这时也想起来,道:“唉呀,我竟然忘了,那日算的田地出产,这要是佃农,他们不也要按四六分嘛,只是这样一来,水田面积只怕也刚刚够啊。哪里还有地方种棉。”说完,又不好意思地道,“嘿,一时忘记了。先按陈伯这么安排吧。大不了今年收成好的话,明年再买些来便是了。”
陈嫂在旁边亦跟着发笑,道:“这些事,莫说小姐,便是我,亦经常丢三落四,周到之处,只怕还不及小姐十之一二呢。”
文箐得了陈嫂安慰,道:“陈妈你又哄我。”转头对陈管事道,“我想来,这帮工人要是给他们工钱,只怕不不如分给他们米呢。要是一个月给出一百贯钞,便是雇上五六个壮口,那可不得了,一下子半年的工钱就把手上的积攒花光了。看来,这种地也没有什么赚头啊。难怪母亲一早就道买田地以咱们现在的能力无需多买,原来是这个占着大笔钱啊。”
陈管事道:“小姐勿要急。这些事我自是会料理。工人亦要不得一百贯钞,我已同他们讲好了。只是如果届时我再在城里贩布,少得在在那边找个小管事出来,还是需得每个月花点儿小钱便是了。”
“是啊,是啊,咱们家幸亏有陈伯。陈伯你实在太英明了!”文箐忙送高帽。
陈管事便是平素办事得利,得了周夫人肯定,也没有这么直白,这会儿一下子老脸有些微红,只是他面色并不白,倒是不大显。
文箐对着陈嫂扬了扬红色的地契,道:“嗯,这个可是我们日后的口粮所在,我可得看清了。”
其实那地契具体内容如下:
“某都某里某人,为因购房筹钱,情愿将自己受分田一段,计税*亩。东西至某人田,南北至某处。托中引就某宅,三面言议,实值时价若干两,其人即日交足,其田听从买主掌管,召佃收祖。至造册之日,除割收户当差,不得刁蹬勒贴赎回等情。其田的系已分物业,与叔伯兄弟无干,亦不曾典挂外人财物不明等事。如有此情,卖主承当,不干买主之事,所买所卖皆是二家情愿,不得反悔。今欲有凭,立契存照。
卖主具名
中人具名
日期”
文箐看着这上面“都、里”,不禁感慨,幸亏现在不是真正的开国时期,要不然田地都不许“跨都图”交易。上次听到陈管事提及这个,才晓得原来明代的最基层单位是“里”而不是后来的“村”,里老,里甲,便是最低的基层管理人员了。
文箐问阿素:“我记得上次你不是说,我们在北京落的户籍,是坊吗?也就是说城里是按坊、厢来说?乡下是按都、里?那咱们在苏州的田地又如何?这一个都,一个里怎么算的啊?”
阿素见小姐打破沙锅问到底,道:“小姐还记得这般清楚。只是咱们在苏州的地,却并不是在苏州厢区,而是在常熟县,仅就常熟且便分了十二都四百九十图,图下又分十甲,每甲均田三百三十七亩。至于小姐的说的里长啊,那亦是一百来户中选出十个里老,为首之人则是里长。在所有里长中,缴赋税粮最多的,便为粮长了。”
文箐恍然大悟道:“哦。是这般啊。这下我心里也有数了。要不然下次去乡下看地,要是遇到里长,我还不晓得那是个什么老爷呢……”
阿素扑哧笑出声来,小姐说得好似有真有那么一回事一般,道“你要是看着那乡下土财主,你便叫他一声员外就行了,他们哪里能称呼老爷的。”
文箐吐吐舌头,心里想自己哪里晓得古代的一些称呼,总怕用错了。要是不经意里,突然对一个老人家按以前的习惯叫出一声什么“大爷”来,岂不是落下大笑话了。既来之,总得模清这里面的一些道道才是。免得总踩雷,丢人现眼。
地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的便是房子一事了。总不能老与曾家挤做一堆,虽说自家在后院开了门,但前院后院来来往往的,生活里便免不了磕磕碰碰,难免曾家的人不掺合进来。另外,文箐最主要的是觉得这样没了隐私,曾家大嫂是个好管闲事的,当家主母做久了,什么都想操心,常常在弟媳这里,也是一副主事人模样,甚至还常常挂及后院周家的事。比如周家居然睡炕,觉得当官的人家居然不睡床,有失礼仪;又道周家给阿素定亲,居然定的是一个落魄的做小生意的,而且还是个无父无母无亲生兄弟的人,却拒了自己介绍的人;周家居然还象北蛮子,岳州府的人都不吃的面食,周家居然能吃得香……总之,周家的事,曾家必然十分关注。
虽然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关心,但对于周夫人来说亦不适应,自己生活每日被别人作话题嚼舌根,又怕关于周大人的一些事被他们打听到,所以听文箐道要买房,便也是着急着离开这里。
只是买房不如买地,买地不合适了,可以换着种别的,房子,考量的因素太多了。所以倒也不是说想买就能买到的。
陈管事却是眼下无力操心这房子的事,因为春耕忙上了,这第一年的收成,自是万分当心。所以日日便泡在常德乡下地里。连栓子都鲜少见到自家爹,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晚上到得家里,歇一晚,次日办得一些事,便又走了。
文箐看着文简,心想他一下去离开两个小伙伴,如今只能跟着栓子一起玩,又因为全家担心同曾家孩子多在一起,会多一些口角,所以这两个男孩过得很是寂寞。文箐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文简本来胆小,要是再由一群女人抚养长大,将来那性子会不会绵软太多了,少了男子汉气慨了?
唉,一件事忙完,总会有另一件事要操心。当家,真累……文箐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