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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箐冲表姐做了个鬼脸,道:“嫣姐,咱那药膏,若是不卖,早做出来晚做出来没有甚么分别。我不过是拖她一拖,掉一掉她胃口,既要做生意,就不能甚么事都由着她来摆布我们。再者,眼下便真让她去找舅姆说事?舅姆那边见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能顾及此事?”
华嫣道:“原来你这是缓兵之计。那今夜你可得同我姆妈好好说说这些事,若不然,杨婆子找上门来,我姆妈可是会慌了手脚。”
“咳,这事,要着急也是她着急。咱们卖不卖这个,也不会饿死。同她做这笔生意,不过如她说,多一点零花钱罢了。”文箐打了个哈欠,一边伸懒腰,一边道:“舅姆不懂,你如今不是全晓得了吗?不就等于舅姆晓得?嘿嘿,这事自是舅妈当家作主。”
华嫣亦打了个哈欠,发现花绷子差点儿掉下去,忙扶正了,捏着针,作势要刺她的模样,笑道:“好啊,你倒是会说俏皮话了。你不想好,倒是推到我身上来,不怕我讲错了?”
“我自是信得过嫣姐。嫣姐行事,我还操甚么心啦。”文箐冲她挤眉弄眼,一脸顽皮状,实是眼下心里高兴。
华嫣笑一笑,也不多纠缠。“我却怕讲不明白,到得我姆妈前,就怕一问三不知。你说,那甚么抽成,又怎生想出来的?”
文箐笑道:“你说与我知的啊。若不然,我哪里晓得。”
华嫣一头雾水:“我?我自个都不懂,何尝说过?”
“便是嫣姐你说的。你同我说,若是铺子给小刘掌柜红利之类的,不就是抽成吗?。”文箐振振有词道,“咱们同杨婆子,可是不能说红利,否则她真爬竿子上,向我们又要工钱,又要红利的。咱们这点小买卖,可吃不消。我改为抽成了。”
“你瞧,还是你的鬼主意,非赖我头上。就你这骗人的招术,可莫要说是我教的。在这点上,我可是不恭维”华嫣亦嗔道。
“骗人?表姐是说我今日同杨婆子这般,实是很不厚道?”文箐认真地问了一句。
华嫣收了笑,暂停手里活计,想了会儿道:“我也说不好。只是,我爹素来说,商人虽重利,却是得讲求‘诚’与‘信义’。可是……”
文箐见表姐欲言又止,想来便是对自己今日的言行必有所意见,只是碍于情面,说不得罢了。她可不想因为此事,反而将姐妹关系闹僵,忙道:“嫣姐,有话尽管说。若是我行为有失之处,尽可指出。”
华嫣想了一下,方道:“便是适才我说的,箐妹这药膏,不过几天功夫便能做好,为何非要诓她为十天半月的?”
文箐讪笑:“这个,如今只是简单做得自然不费功夫,日后或还有人要,我有时间再想着法子做得好些,自然是费功夫的事。眼下,最紧要的便是不想让她觉察这药膏易做,故弄玄虚罢了。否则,她若晓得易做,再要晓得药材有哪些,一算便晓得我们能赚多少。届时,自认为咱们得利多,她卖时受苦多,心里定是不乐意,便会起些其他心思罢了。”
华嫣对生意果然外行,道:“只是,她这风里来雪里去的,走家串户,说尽嘴皮,很是辛苦,那按理说,自然要多给些才能算是合理。”
文箐这时才发觉果然后宅妇道人家,心肠极软。“嫣姐,那咱们铺子里伙计也累,可是咱们却也只给其开得一点工钱。如此,杨婆子也不过是替咱们卖货的罢了。”
华嫣哑然,一会儿想明白了,耳朵亦红了,耳垂处欲滴血一般。稍后,情绪方才稳定下来,小声道:“箐妹,我……”
文箐心想若是自己要是说“人人平等”只怕你亦会吃惊。又念她不过是人善心软,要说诚信,只怕是说自己在同杨婆子相谈时,使了手段欺瞒于对方。可是有些事,总不能实说的。索性讲个明白:“嫣姐,我且说说我理解的商人诚信的问题,你且听听,同三舅讲的可是有出入或违背的?比方说,若是杨婆子同我立了文书,约好卖我的药膏了,那我对她的诚与信,自然是做到——供货不得以劣作优,不得无故拖延,更不得胡乱吹嘘我这药膏的功效,夸大其辞等。这便是对其诚而待之,信而守诺。可是我今日同她讲的,骗她的不过是说制做药膏的,这自然是关窍所在,怎么能宣之于人?便是那鲁屠户,听说宰猪剔肉亦有决窍,教人杀猪亦是要收徒方可传授……”
华嫣认真听完,等到说及鲁屠户收徒时,亦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表妹这般说来,自是不违诚信道义的。我是身处内宅,半点儿不懂外面的。你不笑话我,还如此安慰,我亦是领会得。最近也是听你说得多了,今日晓得杨婆子还有屋住,每日不缠足儿也能挣钱了,现下想来,姆妈给的赏钱那还不是她一个月所挣的啊,太多了。她若是同吴婶一家比起来,那便是不可怜了。吴婶可是连屋子都没盖起来,如今就是攒钱给他两个儿子盖房呢。”
文箐嘿嘿一笑,终于让华嫣也晓得不要象沈老太太一般好面子便大手大脚施舍,也好。她将话题扯开来,不让她纠结于适才那个问题。“没想到,到了杭州地界,这药膏的价钱也水涨船高了。看来,先时我们一路卖的太便宜了。杨婆子也真能卖,那半盒的量,竟能卖出三十多文来。我且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让价钱只高不低。”想了一会儿,又小心问道:“你说,舅姆要是晓得我这般,会不会说我贪心了?价钱要不是降一些?”
华嫣愣了一下,想想姆妈定然会惊叹“唉呀,这么点子也能卖那么多钱?”一笑,便道“又不是你去卖,要说贪心也不是你,这杨婆子如今卖得这个价,你若是降了,我寻思着也不好。就如那玉石,也不过是石头罢了。可寻常石头,谁会舍得去花那大价钱买去?左不过是因稀罕,故而有人雕琢打磨,便越发难得,才是人人趋而觅之。这个道理,我爹在时,还同我讲过的。”
文箐一见她并不是十分古板,也乐得同她讲讲经营之道,毕竟她眼下有这个心,舅姆不懂,而表姐日益长大,能让她在舅姆面帮着出些主意,多多锻炼,便兴许又是一个周夫人来。
“表姐这道理让我茅塞顿开啊。我还想着,赚多了,似乎也不好,怕没人买了呢。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有理。”
“先时,我见你为难地同她说价钱,还以为你十分不满意呢。原来你是装的,诓得我啊,在一边手捏着针,直出汗。”华嫣捏起身上一段线道,“你瞧,这线见了汗,我都不能用了。”
“表姐这是绣甚么?不是说守制,用不上吗?。”文箐好奇地问道。
“我这不是怕自己手工不好,有人到时嫌弃吗?有心做好一些,能入了咱们这智多星的眼啊。滚边的事,还是用花绷子做起来感觉好些,只是慢,费时间。如今,虽绣不得大花儿,可这衣袖边角类的,自然不能马虎,总得让衣摆有点形儿。”华嫣是个很会打扮也绝不马虎的人。
文箐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呵呵地乐道:“我才不会嫌弃呢。嫣姐这般用心,我都不晓得如何感激了。”
华嫣抽了一下线,道:“你同我客套甚么?若说要感激,且好好同我说说今日杨婆子的这事儿,我还有好些不明白的呢。你且说,为何你要一会儿装作为难,一会儿又发愁的样子?不仅是捉弄了她,倒把我和铃铛亦给骗得呆呆傻傻的,在一边发愁不已。”
文箐手指头在几上敲了两下,道:“我真不是有心让嫣姐着急的,只是,你若是同表哥玩叶子牌,可是会将牌全给他看?自然是先是瞒得越紧越好,虚虚实实的,不能让表哥猜着了不是?故而,在做药膏这上头,我自然只说难处,且要堵了她的嘴,不让她问及细节。”
“原来如此。难怪你方才说要掉足了她胃口呢。”华嫣略略开始有些明白内中关窍了。
文箐道:“我这药膏难制,如此且让她着急些,便如挂在驴前的草,偏让她看着吃不着,最后再与她。你说,她这种向来在外头又有另一套说辞的人,定然也会说这物事难得。故而,你瞧,做生意,便在于:把别人想要的物事,在她最想要的时候,再给她,是不是价钱自然好了。同理,这便是寻常之物,是不是也紧俏起来了?”
华嫣听得,想了一下,自是点头。又问道:“你既想让这药膏紧俏,那你还要五百盒一次与她?我怎的觉得很是矛盾?”
文箐摇头,正色道:“我不过是不乐意让她自己定价售卖,故而想让她为难,吓她一吓,她自是不敢直接一次从咱们这里买这么多罢了。”
见华嫣仍是不解,便详细解释道:“嫣姐,这事便同你说的玉石一个道理。我自然要少量少量地给,而且越少给,方才越好。给得少,外面想要的人多,价钱便自然对我们有利。这物事难得,你瞧着,在有钱人家里,待春节开始,就会传开来,想要的人亦会趋之若骛,这药膏的名气也大了。我再慢慢加大量,这价钱就不会立马降下价来。”
华嫣惊得针月兑手而出,道:“难不成,你认为定三十文的价不够高?还要再多加些钱?”
文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一时之间,我倒还没多想价钱到底是多少合适才行,也没去起过要加钱的事。只是,我这般却能让杨婆子在外面卖起来十分顺畅,然后她觉得好卖,便只会越发地想多卖。她有此心,我们才能指望她乐意卖,且卖得更多,赚得多。”
铃铛送杨婆子回来,道:“表小姐,前**让我拿这个送她,我还想着可惜呢。表小姐定是能掐会算,若不然,怎的就晓得她定然会再找咱们?”
文箐脸上略有红云,道:“我真要放长线,钓大鱼,那也得看这鱼饵是不是真香,那鱼不能上钩啊。不过是顺手人情罢了。你莫要多作他想,也莫到外头乱说哦。”文箐生怕她产生盲目地崇拜情结。
铃铛可是死心眼,道:“表小姐,你莫要哄我了。你旁的不送,就送这个,你又在别处卖过,定是有了想法。我还有事没想明白,若是没问清,怕日后碰到她,说漏了嘴,可麻烦了。”
华嫣让她再看看炉子上的水,道:“我瞧你现在也能把事在心里多想几番,这倒是好。日后你若遇事皆这般,我倒是省事了。”
铃铛听得这番好似指责实是夸赞的话,心里高兴。一边续水一边道:“我见杨婆子很是着紧这个,只怕外头她已允了不少人,且是急着买呢。既然卖这般贵,要不然,咱们做出来,全交于她卖?且赚得这一回再说。”
“你又晓得了?且过来坐好,给我撑着那布头,我仔细个瞧瞧,有绣坏没有。你这边,且仔细听听你表小姐如何个说法。”华嫣将小花绷子撤去,把针别在袖子上,抖一抖布,十分有成就感:终于绣完了。
文箐慢慢挪过去,看表姐绣的到底是什么,发现是缠枝纹滚的边,可见是费功夫。嘴里道:“铃铛姐,你这便叫‘一锤子买卖’,只做得一回。那来年呢?可得想远点才是。再有,你可莫要同她这般直言,只说今次做得的,我们来了亲戚,得赶在节前送几家。再有的,便是紧着她来,让她好打发那些着紧的大户人家。她自是领会得的。”
顿了一顿,“她日后再来拿,问起来,你只需说:我们有自己的铺子,买布的人家亦会来买这些药膏便是了,不过是我答应她在前,故而没多往铺子里送。”
铃铛一边叠布,一边讶道:“是哦,我都忘了咱们家铺子既卖丝绸,自是有钱人家要买。只是,表小姐,这个放到铺里去,那般伙计哪懂这些呢?”
文箐靠着表姐坐下来,抬起她的右手,给她舒络指头。“我就说你实心眼。这放不放,自是由我们自己决定;卖不卖得掉,另说。只是,这话,以后自然一定要当着杨婆子面说出来,莫要让她觉得:我们离了她,便卖不出去药膏了。你想啊,且让杨婆子把咱们药膏卖出个名堂来了,店里伙计只要一提,自然会有人买。眼下何须着急。”
华嫣被她揉搓得极为舒服,也不客套,任由表妹摆布,一时对这些话没反应过来,问道:“为何要托口如此?你不怕她一赌气,不给咱们卖了?”
文箐讲解这般细致,一方面自是想灌输一些生意观与表姐,另一方面,最主要是自是有其他目的。且看下文,她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