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一卷 正文211 好一团乱麻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孙豪立在春日光影中,满脸高兴状,惊讶倒是没有,或许因为先见了文简。他热情扬溢,在那一声“庆弟”后,瞧得文箐满脸是惊讶状,竟是呆痴,便又更大声地唤得一句“庆弟,是我”手中牵着文简,眼里满含着笑,盯着文箐。

他身边还有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俊秀少年,文箐也只略瞟一眼。她没想到在这里竟是碰到了小黑子孙豪,偏还是今天,一时有些失措,赶紧走出来几步。“黑子哥啊,是孙四少爷。”她笑得十分灿烂,也叫得响亮,情绪略有些激动,有几分街头遇故知的味道。不过转念之间,想到了孙周两家可能有隙,便又笑得有几分勉强起来。

孙豪佯怒道:“不许叫孙四少爷,还是叫黑子哥的好”说完,又哈哈大笑,这笑声仍同原来一般爽朗,却隐约又有些肆无忌惮。其他人听到这声音,目光都转向他。他却视若未闻,只道:“你让我好找啊。今日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简弟,我……”

他旁边的少年道了句:“孙表叔,这门口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莫不如进去细叙。”小黑子瞄了眼店中有女眷,有些犹豫。

“确实是巧啊。”文箐小声应了一句,可没功夫再与他们多叙,这还要赶紧归家呢。耽搁了快一个时辰,不敢再在外面久呆了。

文简也不愿进去,兴高彩烈地道:“姐,哦,哥,黑子哥哥骑了好肥的一匹马”一边说,一边指着外头。外面一个小厮牵着一匹黑马,毛色乌黑发亮,偶尔还在风里抖一抖,鼻子里呼着气,有时好似打个喷嚏一般,马鬃便略抖动一下。文签方才正围着马上上下下左右右右地转个不停,既想去模,又怕被踢。此时又瞧了眼马,回头看到文箐出来,却不见姐姐与小婶子出来,问道:“咦,我姐呢?”周珑在文箐身后面带娇羞,急着让小月去拿帷帽过来。听得文签问,指了一下楼上,文签蹬蹬地便跑上去了。

小月也瞧到文箐身后的周珑,叫一声“小姐”,忙着去给她戴帷帽。

可是这些落在孙豪眼里,他以为开始文简叫的姐就是周珑,因为当日在船上,文简好几次说漏了嘴,说文箐时老说成了“姐”,比如:我姐会陪我踢球,我姐会陪我练桩子……

于是在印象中,孙豪以为文箐必有个大姐,而且还是个活泼的。可是匆匆瞧得一眼周珑,却是羞答答的一位俏美女:一见到外人,只低了头去,再不瞧他人。

孙豪平素虽十分爽放,可是见得人家小姐,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瞟了一眼也不敢多瞧,松开了文简的手,便要拉文箐的胳膊,到一旁说话。

文箐却是侧身一躲,让他扑了个空。文简再次跑到外头看马去了。

孙豪知他向来不与人亲近,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唉,又忘了,不能拽你。”

文签才上楼,文筠与吕氏也紧接着下楼来了,见得文箐同孙豪他们在门口处说话,便走向周珑身边,将后背侧对着文箐这边,小声问那是何人?

这厢,孙豪近身压低了嗓音问文箐道:“那是令姐?”

文箐看向店中方向,见到文箮与吕氏与周珑在一块,她们二人亦都在忙着戴帷帽,点了个头,道:“嗯,是堂姐,年长的是长辈,是我家……”

孙豪性子急,不等她说完,便小声打趣道:“好啊,我与你当日同行许久,你也不说与我知,亏我还把你当妹婿。”

店里伙计见到他旁边的少年,却是马上就跑过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少东家”

文箐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又是何人?

孙豪瞧在眼里,忙替二人介绍道:“庆弟,这位是江家大少爷,单名一个涛字,也是我家,呃,亲戚。”又转过那少年道,“这就是方才我托你帮我打听寻找的庆弟。没想到竟在你家铺子里遇上了。”

文箐忙行礼,叫一声:“江大哥。”结果那少年却急忙道:“使不得,你与表叔兄弟论,那我还该叫你一声长辈。”

文箐一愣,这,自己还要可以借孙豪的名头长人家一辈?

孙豪大手一挥,道:“别这么婆婆妈妈,在外头还计较这些。你叫我表叔,我都脸红,你我同年呢。”

那少年依然坚持。可是孙豪却不他听说了,只问道:“庆弟,你说你是周家人,又说祖父做过翰林,编过大典,我这一通好找啊。幸亏我家也在朝中做事,知晓一些,说来咱们几家还真有些渊源。”

文箐以为他要谈先年的那笔未了的姻缘,心想,难道他也晓得了?其实,就自己无意中提过的祖父编过《永乐大典》又姓周,以孙家的权势,倒也好猜,只要一寻思,便能推到周叙兄弟二人身上。

她有些脸红,心虚地别过头去,瞧到街上有人不时地看着这边的高头大马。苏州到处是河,故舟多马车稀少,而这边是供骑乘的马,那就更少见了,于是引得路人边走边瞧。

孙豪这话篓子可是打开了,就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他归了家后,家人大喜,他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先时还有几分拘谨,可是慢慢地,想得些事,竟也隐约记起来一点,可是再多地也想不出来了。确认自己肯定没认错亲后,也自信了许多,当起了孙家少爷。只是年底与春节事多,忙得顾不上,家里人也不放。如今是好不容易趁家人放松,没太管顾他,于是又贼心不死,急着出来寻文箐他们。

他先到苏州,打听周姓人家。倒是好找,只是一上门,周家新换的门房却说家里人皆去奔丧了,另外,没有“庆少爷”这么一个人。有时就是那么阴差阳错,他要是去了周叙那个院子,或许就不一样了。

徐家与郑家是姻亲,而徐家与江家现在也刚联姻,说起来,郑家是孙豪外祖家,于是这么着,沾亲带故,孙豪在苏州没处落脚,自然就找到了这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江家。江涛与徐妍定亲,对徐妍的外祖家周家有所了解,更何况是魏氏刚办了寿宴。

孙家虽然被革职,可谁晓得,这钱赎了罪后,会不会就再起复?江涛自然是要讨好孙家,于是乐意陪着他寻人。听孙豪讲得周家有叫“文庆”的少爷,很是纳闷,可是听得“文简”这名号,却似曾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正要领他去周家,却不能空手上门,于是到铺子里头来拿几样物事。

没想到,就是在门口,孙豪一下马,瞥见了琴行门口的文简,文简便带着他来找姐姐了。

孙豪约略讲完这个过程,文箐听他说的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虽然没晕倒,可也有点迷糊,见得江涛在一旁,便瞄他一眼:这就是徐妍的未婚夫?

此人似乎和自己无干,可是,他若知周家底细,这样一来,自己这身份,就彻底曝光了。小黑子过会儿要是晓得自己骗了他,又会如何?文箐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怎么就这么巧?早知不听文箮的话,不来江家铺子了。

江家大少爷亦在一侧仔细打量了文箐,自己印象中,周家人口中真没有叫“庆少爷”的,难道是小名?他因为与徐妍定婚约,而徐妍又是周叙的外甥女,便免不得也对周家了解一下。他拿不定主意,这周家庆少爷莫非是同族的而已?可是小黑子提及的庆兄弟父母去世,又有姨娘,那还能是哪家?他揣测不定。又看一眼店里的几个女眷,招了伙计到一旁打听。

吕氏听孙豪大声说得江家与徐家的姻亲关系,也明白过来。便有些羞恼地瞧着侄女儿文箮,小声道:“你说这是江家的铺子?怎么带我们来这了?这下好了,人家还以为我们贪便宜了。”

“我……”文箮不过是怕买到掺假的银饰,听表姐说起,江家的首饰铺子做得最好,价钱也最公道,故而来的。哪里会想到自己就上街一次便遇到表姐的未婚夫?上次元宵节里想瞧,还没瞧清,如今倒是好了,碰个正着。若不是孙家少爷大声嚷嚷这是江家大少爷,她肯定是不认得的。本来想着他也不认识自己就此蒙混过去,没想到孙家少爷又说起这姻亲有关系,这下子,避无可避了。

江家大少爷也从自家伙计嘴里没得到答案,这姻亲关系又不敢乱认,有几分犹疑,终上前来确认道:“不知,这位庆郎,可是周家哪房?说起来,现下的左庶子大人,还是在下外祖父。故而……”

文箐听得这话,知他不晓自己的事,便道:“那是在下伯祖父。如此说来,你我倒是一辈的。”

江家大少爷见他虽答了,却没说出哪一房来,平辈的,如果是周叙的孙子,自己也就亲眼见过文筵,其他还真是不曾昧面。他还想再问清,可孙豪那边却叫道:“哎呀,我就说了,大家年龄相差不多,你非叫我表叔,如今好了,我庆弟与你攀兄弟,我与他倒是隔了一辈了。”

明明是他占了大便宜,可是他说出来的语气,却好似被人抢了甚么似的。引得周珑他们也都瞧向这边来。

文箐闻言,发现他归家了,还是原来自己所见的那个脾气,半点儿不懂遮掩,直来直去。不禁也从心底里迸出了笑。“孙表叔?”叫完后,别过脸乐得嘴儿都半歪。

江涛这下确认是姻亲了,见小黑子与文箐仍然立在门口,便热情地道:“表叔,还是进来吧。既然都是亲戚,倒也不要紧。这铺子自有后院可歇息,可以边喝茶边聊。”

孙豪便看向文箐,问道:“要不进去坐会儿?我好久没见庆弟,着实有好多话要聊。”

文箐叫了文简过来,牵着他的手,瞧到吕氏面上有不安神色,而周珑与文箮都低着头。

吕氏本来想走,赶紧出门的,没想到江涛倒是这么开口留客了。这姻亲见面,虽说无妨,可是毕竟文箮与周珑都没定亲,又怕人说嫌话。一时便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她又不认识江涛。于是吕氏有些左右为难,好不别扭,低声道:“多谢江少爷,今日有事,多有不便,不叨扰了。”

文箐也知道她怕惹出麻烦来,毕竟这事儿要再闹出点什么事来,最终自己肯定也要担责,她可不想再次在长房那边留下不良印象。于是对孙豪道:“今日奔丧才归家,家中还有要事,耽搁不得……”这个时候,她要拒了孙豪,于情于理上都有所亏欠,可是要是继续交谈下去,又要连累其他人。

江涛也不好再挽留,只小声交待伙计,贵客所购物事,一应皆不要会帐。可是他想送人情,偏这边早付了钱。

吕氏扶着帷帽,走出门来,对文箐道:“箐儿,既是故人,与你有恩,四下寻你,到得家门口,莫若请了归家再叙。”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客套说一句:“今日或是不便,不如我明日再登门拜访。”孙豪是直性子,急脾气,闻听这句,自然高兴,他是不懂客气的人,也不等文箐邀请自己,便对江涛大声道:“那我不去你家了。我且同庆弟一道。我与庆弟分开了一月有余,可是想念得紧。”

他说完,只冲江涛作了一个礼,便告辞出门。看看自己的马,便道:“庆弟,你们坐船?要不然,你说了住址,我骑了马过去。”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却是盯得文箐很紧,其实是见着文箐,生怕又丢了一般,再得寻一回。他这次能寻回家,发现一切都有些陌生感,不适应,回想起来自己受伤记事后的这段日子,也只有同庆弟在一块的两个月,才是十分畅意自在。此时遇得文箐,自然便流露出了这种情怀。

文箐说地址时,孙豪正从小厮手里接了缰绳,听后,挽在手里的缰绳末端便随手抽上马背,道:“那门房为何诓我”

文箐不知他所说为何,还没接话,江涛在一旁道:“我送表叔过去吧。”

孙豪本来期盼庆弟说与自己一同走,可是只见她瞧了眼在前面低头走的吕氏,他终究也还是察觉到庆弟或许有不便,既然文箐说是长辈,他亦有所顾忌,便冲江涛道:“也好。有劳涛兄弟。”

于是文箐他们坐船走水路,孙豪牵着马走街巷,文简喜欢马,十分想骑一回,文箐忙制止他,小声道:“这般可是不妥,且归家再让你小黑子带你骑。”好说歹说,把他劝上船去。

一到船上,文箮立时便问四妹,道:“那人就是当初从南昌府一路送四妹到杭州的?”

文签听到文箐的肯定答复后道:“我还以为孙家人个个都长得肥头大耳,一脸凶蛮,十分粗野呢。瞧着,还挺瘦的啊,也不高……”

这孩子,听故事听多了,以为但凡武将出生的,个个都孔武有力。只是小黑子被饿了一年多,就是原来是个半胖小子只怕全身肥肉也给新陈代谢得一干二净了。文箐瞧着河面上的水,随着船行,涟漪一波一波地荡向岸边。她的心情,也十分不平静,如同被橹搅乱的水面。

吕氏亦听说过文箐由人护送归家的事,不过她现下没心情想这些,只是担忧:如此一来,自己带着侄女逛街一事瞒不过去了。寻思着如何向魏氏交差。

周珑小声道:“小嫂子不是买了这些素鸡么?这倒是个好借口。”

吕氏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最关键一个问题摆在文箐面前:归家后,要不要马上就告诉孙豪:自己不是男儿?

谢谢捉虫。周正的妻子为吕氏侄女,我把她与后来文筵的妻子姓氏搞混了。不好意思,现在更正了前面有三章出现的姓氏,“曾氏”改为“吕氏”。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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