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一卷 正文312更长梦短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加更,二章内容。

话说,文箐误以为沈颛将自己曾有意取消婚一事透露出去了,于是失望于沈颛,并在当时犯了一个武断的错误,那就是她轻易地下了那个结论。却没去想,沈颛毕竟还只是个青葱少年,未经世事打磨,哪能三头六臂?

而表姐妹不和,争吵一事还是被姜氏得知了,因为嘉禾找沈颛,沈颐得知,既欣喜又好奇,跟在后面想去看大哥与文箐约会在哪里。结果却看到文箐与自家大姐大吵,立时便跑回去禀告。

姜氏气得浑身哆嗦。华婧担心弟弟受表妹欺负,为弟弟的一片深情打抱不平,姜氏早就让华婧莫管事了,哪想到她出嫁归家还再来管这些“闲事”,这要闹大了传出去了,还了得?

提着小脚儿立时跑过来,却已不见人影。找到了华婧,追问女儿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听她竟然翻出老帐来,一时也恼怒了,怨怪女儿不听自己劝,给家中带来不安。那些话哪里是她能说的?

华婧也知自己今日出格了,可是她自觉一片好心,低头小声道:“她若不激我,也不至于此。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不希望来日有甚么祸患……”

姜氏骂道:“什么祸患?你若不从中搅事,家中现下一片安宁。你这一闹出来,搅得你表妹与你弟弟又如何相处?这下你表妹那厢会怎么想我们?她一个孤女,本来就容易多愁善感,你还说三道四。我教你甚么来了,息事宁人啊,息事宁人……你还听得进我这个娘的话吗?你要在夫家也这样,可了不得?到时就是你受小姑子的气了。本来好好的一对,被你这么一搅和,要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说得华婧眼泪汪汪,姜氏也伤心难过,抹净了泪。“你等着,我把她叫来,当着她面骂你一顿,你给她好生赔个不是。”

姜氏急火火地去找文箐,见到的是华嫣陪着文箐,发觉两人见到自己立时无是处了有几分不自在,姜氏还是老到些,立马就认为这是她二人十分生华婧的气。这下,只得放下长辈的架子,笑着对二人替女儿赔了个不是。

文箐一见她来,就晓得“东窗事发”了,只是不知闹得有多大,于是一脸认罪的神色。“舅姆,我错了……”

姜氏叹口气,她对于文箐执意经商也是恼火,偏生是作为未来家姑,骂她不得,怨不得,尤其是文箐格外得祖母喜爱,盼着她进沈家门。姜氏也喜她有几分灵气,又恼她有些滑头;喜她聪慧识大体,又恼她有时倔;喜她会说话,又嫌她太能言善道,衬得自家儿子太笨拙;喜她有本事却也嫌她过份能干。

“错的是你大姐,你都嫁出去的人了,年长你许多,却不懂事。你莫怪她,她也是因曾祖母过世而伤心,说错了话。舅姆在这里替她给你赔个不是。咱们这便让她当面给你认个错,箐儿就当这事没有,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何?”

文箐哪敢不给她面子,只说自己错了,让姜氏莫怪表姐。

姜氏当着文箐的面,果然是训了华婧一顿。

可是这顿训,让文箐格外伤怀,有娘的人就是好,哪怕是骂,那也是关心,是体贴。她潸然泪下,又想妈妈了。

姜氏只当她不领情,又作势骂了女儿两句。华婧不回嘴,最后也是说了两句“表妹,对不住,大姐失言。”略检讨了几下自己的不是。

到得这地步,文箐面上更是认错不断,可心里终归是有芥蒂难放下。

姜氏笑着道:“箐儿,你要开食肆,只管开,你大表姐那是多虑了,莫理会她。好不好?”

文箐心想,这是姜氏的让步,是交换条件吗?在那时,她没有对姜氏说:我不想开食肆了。反而是因误以为沈颛背信将婚约一事说与华婧听,打定主意不为他人放弃自己的事业,至少在成亲前绝不为他人做出牺牲了。

华婧咬住唇,不说话。自己终是嫁出去的女儿,姆妈来日要靠弟弟们养老,这是讨好文箐,讨好未来的儿媳。她为姆妈伤心,也为自己难过:自己再不是沈家人了,早不是姆妈心头肉了。

那个时候,文箐虽然奇怪事儿闹大了,为何姜氏没提毁亲一事。不过她当时以为是沈家要面子,坚持诺言,怕毁信弃义,所以坚持维持婚约。

临出门前,瞧到华婧的眼光,让文箐又莫名其妙难受起来,对方越不想她做什么,她就越要做出来。

另外,她想着:沈颛既把此事说与人知,那自己也不必怜惜他了,沈家要坚持婚约,自己则不妨骑驴找马。她有这想法时,已不再象先前有愧意觉得对沈颛不公。

只有沈颛,却蒙在鼓里,他问姐姐为何与表妹吵起来。华婧只说:“别问了,我再不管你的闲事了。我为你向她讨公道,你还不承情。”弄得沈颛有几分难过,依然以为表妹是将先前打算取消婚约一事说与姐姐听了,惴惴不安地问姆妈情由。

姜氏语重心长地对儿子道:“你姐虽说是出嫁了,不该多管你的事,却是十分心疼你,她找文箐,也是为了你才这般。你可莫为了文箐而怨怪你姐。”

她说的是实言,可沈颛听得更是含含糊糊。他小心地求证:“姐为何与表妹扯到婚约一事上来?”

姜氏见儿子这般在意这桩婚事,如此小心不安,叹气,安慰道:“你放心,你既喜欢你表妹,姆妈定当为你着想,方才也当着你表妹的面骂了你姐一顿,给你表妹足够的面子了,她想来不会记怪于你。只是,颛儿,来日文箐进家门,你需记得你姐的好,莫因此而有嫌隙。”她哪里晓得文箐动过毁婚的念头,才令儿子这般惶恐,还以为儿子是担心女儿与文箐吵架会让文箐使性子,到时不理他。

姜氏叮嘱沈颛的最后一句话,却明白无误地表露出她害怕文箐对此有成见,记恨华婧今日之言,日后文箐进了沈家门是嫡长媳,掌管家事,儿子又是个疼妻子的,到时定然凡事都以文箐为主,只怕那时华婧就差不多失去了这个弟弟了。想到这里,她就难过。在儿子与女儿之间,她还是想为儿子好。

沈颛终归年少,不懂这一套,更不晓得婆媳小姑之间的麻烦,当下就说了一句:“不会的。表妹不是个器量狡小之人,爹也说过。”

正是这句替文箐辩解的话,让姜氏心里突然疼了一下。儿子,这日后,可是有了妻子不要娘了?

沈颛只以为姜氏已得知文箐有取消婚事的打算,并且原谅了她,还支持她继续开食肆,并且坚持这段婚约。这下,他似乎轻松了些。至少,知晓姆妈是喜欢表妹的,不会轻易悔婚,于他来说,太好了。

他便想去找表妹说话,可又不知该和表妹说什么,怕说错话了,让她难过。他眼前就出现了表妹面带寒霜的那张脸,吐出来冰冷的字眼,立时又如霜打过的菜叶一般,蔫了。

几番思量,还是到她门前转了几次,偏不见表妹出门来,着急表妹就要返家了,见面机会少之又少。刚鼓起勇气上前去,恰碰到嘉禾开门,吓得他又缩了回去。最后还是跑到厨房向嘉禾打听:“你们,下午就走吗?。”

嘉禾认真地看了一眼表少爷,见他满眼的担心,便点了下头,道:“嗯。”然后继续做活。却瞥见表少爷仍呆呆地立在门口,垂着个头,很是哀伤得紧。她瞧在眼里,十分不忍,便小声道:“小姐去找二表小姐了。她们历来投合,表少爷莫担心,兴许她们多说些话,心情就好了。”

这下,沈颛更不好意思专门去华嫣那里探问表妹,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屋。没有心情下棋,便开始练字。写着写着,都是表妹的容颜,一颦一笑一皱眉一歪头……

他心事重重,开始琢磨着人与事,更是寡言得厉害,夜里更是梦连连。

一会儿明明是梦到了与表妹在灯前花下默默赏兰,一会儿是表妹娇俏地翘足给自己抹去蛛丝,一会儿表妹向自己学绘画下围棋,后来是表妹给自己按摩头,触到耳洞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羞愧与激动都随之而起。

可是后来梦乱了,梦中他又看到了孙豪喜气洋洋地在马车前面坐着,一路放声欢呼,而表妹带着表弟带着浅浅的笑坐在马车里,一晃一晃地穿过山地林间;又一会儿是船行江上,孙豪取水,表妹与表弟在船头跟船娘学做鱼,说说笑笑,道:“览尽世间美景,人生无憾也。”他在梦里说:那不是孙豪,那是我,我怎么没在表妹身边呢?

突然,梦又跳到了那一年轧神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头,响起了连绵的鞭炮,却闻得表弟在大声道:“外面是震天锣鼓声,黑子哥哥来迎娶姐姐了”他心头紧跳,叫道:“不是的,不是的,表妹是要嫁给我,表弟你说错了……我与表妹有婚约在先,孙豪怎么能……”

可是,偏偏他费尽了力气,噪子似被人堵人,又好似回到周宅初逢表妹那次竟然失声了一般,叫不出声来。急得他满头大汗惊醒过来,头痛病发作,忍着默默盼天明。

他记得,前一年夏末,在周宅的书楼上,表妹看书久了,头微仰在窗棂上,竟困着了。

窗扇打开着,屋外有只蝉儿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树儿落下的影子遮在表妹脸上,风吹树叶动,影子亦一晃一晃地,她在梦中不曾察觉。在光与影交驳中,那张柔女敕的脸上终于没了平日里淡淡的忧伤,只有满脸的安闲适意,透着单纯与稚气。

就是那一刻,他觉得这样美的表妹,将为自己的妻子,那是何等的幸福“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那种满足顿时塞满了胸间。他愿表妹总能享尽那份安逸平和。

可是,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发现对面屋里立着一个人,也在窗下向这边看,那人视线落在了表妹乌黑的发髻上,不,或许是表妹耳下那异于常人的耳环上,目光中有几分认真,几分怜惜,几分好奇。

姆妈似有若无地提到过孙豪,可又听文简提到过,孙豪在北京,听说早与人定亲了;商辂游学去了,即将弱冠,必然要成亲了。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表妹在这时候,与陈妈说甚么若是沈家嫌弃,便取消婚约。他心里叫嚣道:“我绝无半点这个意思,我巴不得娶表妹为妻……”可是这些话,他说不出来,那太孟浪了,对表妹不敬,表妹要生气的。

文箐虽在姜氏面前表面出一番平和,并认了个错,可实际上心中仍然有着怨怼,虽不至怨声载道,却也带着向分赌气。华嫣劝她:“大姐不过是一时失言,大伯母确实不喜富贵,不贪图荣华,表妹你莫要生气。我改日与大伯母,你挣钱除了不想看你三婶的脸色,想争口气,更是想替我家尽早还债,还有想给大伯他们将画买回来。大伯那厢要是晓得了,定然感念你这份情意,大姐要是晓得了,定然会真心佩服你……”

文箐没吭声。说这些不有用吗?挣到钱了买回来画,那时自然沈家人皆晓得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何。现下张扬开来,反让沈家此时觉得欠自己人情;若日后画买不回来,似乎自己只卖个嘴皮乖,最后落人口实。何必?

其实她很敬重沈贞吉兄弟,能为了族兄卖地卖画,心自己一切所能相帮,这帮有情有义的人,让她很佩服。可是华婧今日所言,也让她晓得了,面上所看到的也许并非出于情愿,内里情由却是各人心知肚明。

华嫣想到了表妹对沈颛的那张冷脸,那是她见过的表妹最无情的一面,很是担心。作为双方的近亲,她觉得这事要开解表妹,于是娓娓劝道:“你表哥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他与你又长相知……岂不知我们有多羡慕……”

文箐被华嫣逼着非要表个态,于是叹口气,道:“不是每个好人就能是佳偶良侣。”

她后面的话却是没说出来。情投意合,相辅相成,并驾齐驱,如两棵树同成长,那是自己前世想要的。到现下这个境况里,可能求不得两棵树,但也不能差太多。冷静下来,沈颛才十来岁,与自己相差太远,他根本不成熟,自己焉能将一身寄托在一个乳臭未干不知世事的少年身上?

华嫣被这句话震了一下,但是她是古人,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是再好不过了。“表妹,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定亲后,能如你们这般相处的有几个?颛弟也不只是一个好人而已,他那般聪敏,端方守己,待你情深义重。方才还相帮于你,让表姐差点儿下不了台……”

成亲前,能象表妹这般,与未婚夫君有这么多相处的机会,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一件事。就是有一个自己心仪的人在眼前,却也是问不得对方是否定亲;即便对方未定亲,自己也不能私订姻缘,还得让母亲与祖母来操持,她们或者对方若是不许可,那自己只能作罢。可表妹怎么还不满意呢?

文箐却想多了,她以为华嫣那日听到自己说要取约婚约的话了。便有些心虚,问道:“表姐可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华嫣一愣,诧异地道:“什么风言风语?我这是为你好,我虽与颛弟是族姐弟,可与你更亲近一些,自然要多帮着你一点。我只觉得你要是将大姐的话迁怒到颛弟身上,他多冤啊。”

文箐狐疑地看她两眼,华嫣不是一个特有心机的人,与自己一起时,向来藏不了多少话,那日,真没听到什么动静?是自己多想了?

于是,她有口无心地应承华嫣的要求。

嘉禾归家途中,在车里也替表少爷说话。

文箐郁闷,不悦地道:“若是一个极好吃且罕见的,你费了很大劲儿去找,在某人园子里找到了,人家很爽快地说可以给你的,可是到了约好的时间却不给你了。你会如何?”

嘉禾见小姐突然问自己这无关紧要的事,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道:“这人不地道,不讲信用。可是,那东西既不是我的,我想也没用啊。”

老实人的回答,令文箐笑了一下。“我记得一件事,大概是我特想吃柿子,爬上梯子帮人摘了下来,人家应允我过两日送来于我吃。于是我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次年柿花再开又落,柿子结成……”

文箐没讲下去,面部表情很凝重。嘉禾小声问道:“兴许那家人第一年是忘了,是不是第二年小姐吃上了?”

文箐摇一摇头,叹口气道:“后来,我就再不吃柿子,家中买来我连瞧也不瞧。文简却好这个,非要在院墙外种一片,我在想:我要种吗?。”

嘉禾想:小姐冷情的时候,是真绝情,不过是一次没吃上柿子,不仅仅是戒口,甚至能做到再不看柿子。这种个性,那可是相当的决绝。

文箐的性子平时十分仁善,心软异常,可真要有一件事是念念不忘,得不到的话,她索性就再不搭理与之相关的任何一个人与事。故事讲的是柿子,可是在文箐此时说来,却是暗指另一件事。

回去后,她梦中依稀又回到了不知不觉中开始喜欢一个人到迷恋再到被打击然后狠心忘却抹光记忆的那一段暗恋中。

还记得,上一世八九岁时,第一次见到那个漂亮得超出其他人的哥哥,当然不是亲表堂哥,是表哥的表兄,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人也常常买来礼物哄她,时常与表哥说:“这个跳级的妹示太聪明了,不知会跳级到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奔这一句话,她跳级再跳级努力追赶着这个人;可是相差十岁的年龄差距在那,纵是努力也不能与之并驾齐驱,对方玩笑一般轻易开口说将来娶她做新娘,她信以为真,从此如患魔怔,痴心一片,于是迫不及待地成、学习,沉默地仰望着那人成年,仰望着那人出国……期盼着那人回国,当对方姗姗归来时,她才发现年龄,时间,空间三个距离或许可以跨越,可是心理年龄的差距是一个悬崖,她在崖下攀爬,对方在崖上更往高山攀爬,尽管她速度很快,奈何对方无心等她,却已觅到了结婚对象。当年他的一个戏言她当了真,于是用了全部心思,最后只是一个笑话。从那之后,她就象那个柿子故事里所言,她决绝地将那人一切隔离,再不往来。

在梦里,那张脸再次出现,慢慢地,与沈颛相合。她分不清那是上一世,还是现下。

醒来时,她想:我不能犯同样的错误,同样的河流同样一个涵洞,别再陷进去了……尽管这次是沈颛一如她当年一般痴迷于她,她有某一瞬间的动摇之后,又做了曾经那人所做出过的决定,这次,她想,她能理解那人了,可是却是要辜负了沈颛的一片心……不过,后来她还是恋爱了,她想,沈颛,除了与自己成亲外,应该也会有其他人比自己更适合他。

文箐的一场梦,她想作为柿子一般处理,所以她归家后,立时着手食肆的事。周德全说那铺面的房主不乐意退钱,有些小麻烦要解决,故而铺面未退成。

文箐心想:看来老天爷也想让我开食肆,铺面想转手都不易。“那就开吧。正好现下是小阳春,种油菜也来得及。”

周德全没想到,小姐这一个半月,往返沈家两次,却是变动了两次,前后相反。劝道:“舅女乃女乃那厢既然不是十分情愿小姐开食肆,咱们也想放弃了,再加上,原来的说好的厨子另寻门路了……不如就此作罢?”

文箐还有些余气没发出去,现下当然不听劝。可是,厨子咋办?开食肆,没两个好本事的厨子,肯定赔啊。

她把主意打到叶子身上,可叶子毕竟太小了,身单力薄,做不得食肆的主厨……

这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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