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回家的路线是跟着从京城去樊城的商队,再从樊城自己过云县,樊城过去云县也就大半天。
这个商队是张五郎同窗姐夫的表弟家的,绕着圈子的关系,包包赶着马车跟着他们一起走,所有费用自理,另外再付三两银子与他们,就当是出了保镖费了。朱三郎家也有商队会路过樊城,却没有跟跟朱家的商队,二妞猜想这应该是为了避嫌,如果到时张家或是张娘子要整一条商路出来,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是从你家偷师的。
商队的人都觉得出门辛苦,一有停下来就抓紧时间睡觉休息。他们三人却当是在玩,一路都很兴奋,商队休息时,他们去闲逛,去买东西,去吃当地的吃食,一路走,一路吃,还买不少零食在马车上吃。
包包赶着马车,春桃同二妞坐在边闲聊边吃。路上还没开败的桃花杏花她们俩也能一讲很久。
包包也时时回头凑趣的说几句话,他要赶车没有手可以抓取食物,春桃便时时塞点东西进去他嘴里。
春桃以前是丫头,包包是小厮,两口子成亲月兑籍前途光明,现在又出京办事,人人都称一声包包哥和嫂子,自是扬眉吐气,不吝钱财。二妞毕竟年轻,见识还少,许多东西没有见过,见到稀奇的,只觉得不贵的,也都会买。
他们上路才两三天,就增了许多东西。商队的人个个都有些咋舌,觉得他们真是败家。春桃也有些内疚,说不再买了。包包对此满不在乎,只对春桃说,“这才花多少,大不了花光了我们再挣。你以前在乡下苦了那么多年,跟了我,我总得让你过些恣意任性的日子才是。”
二妞听着很是感动,她家父母相比,她比较同情阿娘些,阿娘天天做事,却时时私下同二妞抱怨,谁谁家戴着金簪子金镯子宝石戒子,人家也不比她强,她总是在攒钱说要给自己弄一套,可是家里有事,又把钱给花了。她阿父好象从来不能体会阿娘这种心情,从来都没说过买点首饰给她,二妞对此很鄙视。阿婆也眼红过人家,措词是想有这样一套,死了带走。
这次回来前,二妞咬咬牙,给祖母和母亲金银头面各订了一套,丝髻分心挑心满冠侧簪金花头银脚簪掩鬓样样不缺。这个很费钱,不过她们应该很高兴。
走了几天,这日因着下暴雨,便误了赶路的时间,休息时却在官路边的小茶摊旁边。
二妞春桃喝着那些粗茶吃着油饼也是兴高采烈的。
赶马的刘老头敲敲旱烟袋,对包包说,“包包哥好福气,屋里头的嫂子却是好性情,妹子也是好的。”
“我确实是有福气的。”包包只是笑,然后睁大眼,“老人家,那是我兄弟,不是妹子。”
刘老头了然的笑道,“是兄弟怎么同你长得不像,同你也很疏离,不象是亲兄妹,分明是你妻妹。不过她穿男装也确实是没有脂粉气,也就我看出来了,别人都不知道的。”
包包只能承认这刘老头确实眼毒。
刘老头又旁敲侧击的问包包的家世什么的。当初张五郎同人讲得很含糊,只说是亲戚家里头的铺子管事夫妻回乡。
包包也不肯多说,只说是小铺子,这阵子是淡季,生意不好,正好请假陪娘子回乡探亲——春桃在云县呆了多年,一口土话随意就来。
刘老头把他的话当了真,便教导他说,“你看你,把个娘子惯得大手大脚,不过她命好,你本事,养得起,上头又没有公婆管着。小妹子也这样惯可不行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老头子是好心,你莫怪我多嘴。”
包包差点被口水呛着,本想分辩一声二妞自己挣的钱自己爱怎么花是她自己的事。不过他想着自己是无父无母的,还真从没想过这些,如果将来有了女儿还真的小心仔细点教。
刘老头见他没出声,又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娘子不贤惠不节俭,弄得家无片瓦的事,意思是告诫包包要千万仔细小心。又提醒他他们这个商行返京在樊城的日期是逢二,就是初二,十二,二十二都有商队返京回去。
包包谢过他,心里虽然哭笑不得,却也很是感动,于是赔笑解释,“阿伯您过虑了,我们都是苦过的,不过是初初有点银钱在手上,就让她们高兴下。也没花多少不是,也就是点吃食。只要有把力气,肯动脑子,这钱也赚得出来的。再说了,啥都吃了,啥都见识了,也就不眼红人家啥了,就踏实同咱过日子了。阿伯,我这样说着可有理。”
刘老头听到这话也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这也是个理,金山银山都能吃穷的,还得自己能赚才行。”
再赶路时,包包把这话对二妞春桃讲了。
春桃只是笑。
二妞板着脸说,“这日子也不能光苦着过吧,赚了钱也得享受下吧。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我阿娘赚一点钱就省着要怎么样要怎么样,一直过得那么苦,结果个个指望着她。她想给自己打外金镯子还舍不得,同我念叨好多次了,还是没有。我看她是舍不得的,我哥念书费钱,再得娶媳妇,娶了媳妇了得有孙子,孙子又得花钱。”
春桃大笑,“你不是给她打了一套金的,一套银的。”
二妞嘿嘿笑道,“是啊,我真是咬着牙帮她打的,那头面比那几大箱东西可值钱多了。不过有了头面,她以后走出去就该挺直腰了。嗯,你们可别说出来,免得亲戚们以为我多有钱了,个个来哭穷。我不会说是我帮她打的,只说她自己出钱打的。”
春桃笑道,“那岂不是以后亲戚们都去缠着你阿娘哭穷了。”
二妞狡黠的一笑,“都收了金头面了,还怕这点难处?是置金头面难些,还是应付难些?再说就算没有金头面,人家到她面前哭穷,她都豪爽万分的。以前有人到我们家借五百文,她凑得好辛苦才借给人家,那家人好吃懒做的,若是我,我才不借。我帮她置了,她总得想想我好辛苦才帮她置的。”
包包春桃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有家人亲戚自然有好的方面,自然也有不好的方面。
到了樊城,听他们说还要买些果脯酒之类送亲戚,刘老头很热心的喊人带他们去买,又安排他们跟着一个相熟的小商行往云县走,安排完了他们的商队就上路了。
包包很感激的拱手说回到京城再请刘老头吃酒,刘老头笑哈哈的应下。
二妞觉得果脯还算不错,酒就占地方,并且也不便宜,如果亲戚家一家送一小坛酒,这辆马车却是坐不下,于是只买了些果脯和芝麻糖。饶是如此,她同春桃再坐上马车时还是很挤。
她本来就带得多,四大藤箱络子手帕小挂件小配件帽子什么的,这是同春桃冬芹一起去买的,准备给徐氏摆在铺子里卖,或是顺手送人用的。
还有一盒银簪子银耳环这是准备徐氏到时送比较亲近的同族或是亲戚用,京中的首饰做得轻薄时尚些,同云县喜好的主流风格绚烂华丽很有区别,既然不同,送人就很有诚意。当然这是贵重的东西,不能摆在面上。她把金银头面同这盒银饰藏在藤箱中间,就算碰到劫匪或是盗贼,也不能一下子准确的从一大堆几文钱一个的络子中间找出来。
还有二十匹布料,其中她父亲四匹,祖母和母亲薄厚布料各八匹。男人的布料她是不很懂,于是给兄长的是笔墨纸砚,给三多的就是与她相好的丫头们帮她做的衣服鞋袜帽子什么的。
临到家了二妞很是兴奋,一高兴就变成了话篓子来了。春桃听着很有趣,其中最有趣的是说云县的老人家们的习惯。
二妞阿婆年纪大了,以前就常同她念叨,这件衣服穿三次了就放起来不穿,准备带下去穿的,或是这双鞋是你表姨帮做的,穿着很拿脚,穿三次了就放起来。等有了更好的替换了,她就把以前存下来的拿出来穿。
乡下的老人家都这样,都是自己给自己准备,把自己喜欢的穿过几次就收起来,带下去的衣物鞋袜一定得是穿过的才能带得下去。
二妞表示青糜帮忙做的镶了几粒珍珠的抹额一定会很得阿婆欢心,只是不知舍不舍得只戴三次就放起来。不过她很有先见之明,让青糜帮忙多做了几个抹额,让阿婆还可以大方的送给其他老人家。
生离死别本来应该是很悲伤的事,二妞讲起来却令人发笑。
春桃笑个不停,包包也是。
等二妞不讲时,包包试探的问,“我看京里头好多人都好怕死的,临到死前都是用人参吊命,难道你们这里不同吗?。”
二妞想了想,“那种病死不好,有病得治。可是老死就好,就是喜丧了,红白喜事,白喜事就是说得高寿的老人家过世的事。事实上我们这里都说老人家活得太老,会占儿孙们的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