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时,东平兴奋的说,“二妞,昨天我们说了好多诗词,你没听到真是可惜了。”他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大堆。
二妞对此毫无兴趣,毫无点评只是埋头吃东西,间或帮三多夹点菜。
东平很是不快,“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说就得捧场啊,二妞想到自己被人言语轻薄还被他强迫要求接受道歉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懒得多事,便很无所谓的点头,“有啊,有听啊。”
“以前你话最多了,只要人家说话,你都会插话说你的想法的。”东平满怀狐疑的怀疑了下二妞,不过在他眼中,二妞一向是不肯委屈自己的,不平则鸣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二妞的,既然二妞不出声,那就是相当的赞成了。过了一会儿,看着妹妹头上的珠花,觉得她还是很乖巧的,东平很高兴的说,“小路约我们今天去他姑家去吃晚饭,呆会你同阿婆说一声吧。”
我们?二妞可不想去见那些人,兴趣缺缺的拒绝说,“他邀你去,你就去吧,三姑父的糖做好了我就回去了,我还有事的。”
东平大为惊讶,“你有什么事?你能有什么事啊?我同你说,小路人很好的。”
又提到这些个人,二妞心里很是窝火,厌烦的扭过头,“我有很多事的,你不知道罢了,人家人好不好不关我事。”
东平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你怎么啦,感觉怪怪的。人家过来道歉你也不理。”
“我吃饱了,三多留点肚子,呆会有糖吃的。”二妞懒得理他,拖长音的吩咐着三多
“我吃饱啦,大家慢慢吃。”三多自然是爱吃甜的糖多些,并且今天会有许多品种的,他觉得姐姐这个提法真是太好了,便兴高采烈的向同桌的小孩子打了招呼就滑下长凳跑了,二妞配合他的需要,那他也要配合二妞,二妞要求他吃完午饭了午休一会,他便去午休。
二妞自然也是跑去午休了。三多虽然是配合着要午休,不过倒在枕头上便睡着了。
东平却不放过这事,跟进去追问二妞为什么不接受道歉。
二妞很是恼火,不欲吵醒三多,便拉着他去到厅里坐着,“你这人才怪呢,人家当着我的面那样说了轻薄话,我不愿意原谅他们,这又怎么大不了。”
东平睁大眼,“人家道歉了,你就不能大度点。那天父亲打了我,我也没怪你啊。”
二妞任性的哼了一声,“我就不大度,凭什么要大度,你大度是你的事。况且这两样事能一样吗,我是操心家里,阿婆阿娘一直那样磕磕碰碰的,你不要同我说你不知道。我不愿意阿娘同你将来的妻子又是那样,阿婆笨,哭一哭就算了,阿娘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她要强,什么事做得不好会记心里很久,你将来的妻子未必就能讨得阿娘欢心。不要同我说,你从来没想过将来的事。再说,打你的人是父亲,又不是我,要说原谅也轮不到对我说。熊立华他们那会说话那个轻薄,你居然觉得道个歉了就无所谓了,我告诉你,这事我没法忘记,看到他们就想起来了。武元比你好不知多少倍,武元说要去揍他们。若是武元在你的位置上,是绝不会让我道歉的,我那样走过去了,武元不会怪我,只会笑着说,她一向坏脾气,我管不了她的。”
东平确实没有想过将来成亲后如何,他觉得等真碰到时再说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事情没有发生,又能怎么处理。但是他听二妞抬高武元贬低自己,便不禁说话声音有些大了,“你知不知道你那样不理不睬让我很难下台的,我会很没面子的。”
二妞素来是讲究做人做事要爽快些,要是碰到比她小比她可怜的人,她还会忍让几分,口上留点情,人家忍让她,她便忍让别人,让她主动忍让别人,一定有原因的。说白了,她本质上就是所谓的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那种人。
现在她面对的是兄长,没有什么地方比她差的兄长,二妞立刻冷笑着说,“你的面子,哼,你姑姑你妹子被人言语轻薄,你居然就这样揭过了,你还有面子才怪呢,人家不会觉得你好欺负吗?。”
东平一时语塞,“那些都是吴家村的人说的,小路没有说。”
“小路没有说,吴家村的人说了,因着小路没有说就可以原谅所有的人?”二妞很是生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大声说话,“果然还是武元好些。”
东平愣了,“我是你亲哥。”
二妞斜瞪着他,“你知道你是我亲哥啊。武元是我亲叔叔,是肯为我打架,肯为我背黑锅,肯万事同我商量不让我委屈的亲叔叔,就算他同我吵架打架争东西,在外人面前他从来都是护着我的。你为我做了什么,哼,老是觉得我不好丢了你的人。”
东平不满的说,“你怎么这样说呢,你在京城就这样同人说话的吗?“
二妞乐了,“人家都不会提我在京城如何如何,除开我提,我在京城只是个帮人带孩子的穷亲戚,不,连穷亲戚也算不上。我做事不能出格,得守本份。我在家里能一样吗?如果在家里同在别人家一样,在别人家带孩子还有钱,回家没有钱收还得这样那样一样注意一样小心翼翼,那我为什么要回家。”
东平咬牙,忍了一下,平静的说,“明明是你在我同窗面前不给我面子,我还生气呢,不是我耐心好,那会我就说你了。怎么在你这里,就变成你委屈了。”
二妞抬抬眉毛笑了,“他们欺负我,你不给我出头,你还强着我接受道歉。田东平,我看透你了,从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指望你对我有多好了。”
东平怒了,满脸怒容,用手指轻敲桌子,“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同我说话。”
二妞怒气已经下去了,轻轻的摇头,“兄友弟悌,哥哥对弟弟友爱,弟弟对哥哥恭敬,兄弟间要互爱互敬。我是妹妹,你就当我是你弟弟好了,你做到你当兄长的本份没有?现在父母还在呢,我有什么事轮不到你说话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是长兄,那又怎样,我可以嫁人,也可以自立门户,这两样事的结果你都管不着我。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哼。你可不要打我,我是会还手的哦,你不要在这里闹。”
东平跺脚,“你这人真不知所谓,我能同你们比吗?你们可以随便说话,可是我怎么能同同窗翻脸。”
二妞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东平冷静了一下又说,“人家的妹妹都是很听哥哥的话,你看你,你从来不听我的话。什么事都只想到你自己,你来没考虑过我的情况。你总是让我觉得丢人,本来城里的同窗还不知道你的脾气,现在你这样,人家个个都知道我有个这样的妹妹,家里头还开杂货铺……”
“不就一个熊立华吗?怎么就个个都知道了,要是个个都知道了,说明这个熊立华口舌很不修,他就不是好人。这样的人结交有什么用?孔子都说不要以貌以人,自然也不能以亲戚家人的为人来取人了。因着你的家人不好便看不起你,这种人不结交也罢了。”二妞又火了,毫不客气的打断东平的话,母亲素来操劳,东平居然以此为耻,“你就不能想想你父亲在衙门里做事,从不要人家的东西,为人站得正立得直,这些不够你自豪的吗?母亲开杂货铺凭自己一双手赚点钱,这丢人吗?再有,凭什么我不能只想自己,你又几时想到过我,我做家务时,你有没有帮过手,你没有。你没有帮我过,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丢人是丢自己的人,你那么好,我可从来没沾过什么光,人家只会说,打二妞武元会打我们的,从来没有人说过,不能欺负二妞,东平会欺负回来的。就说这事,你难道不知道我委屈,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性子如何,你就偏要我接受道歉。我若是你,我就提前说,妹妹不懂事,脾气很坏,一向记仇的,久了就好了,不用特意的道歉,给他们个台阶下就行了。要说错,是你先错的,不要自己没把事办好,还把错推到我身上。”
东平气结,“我同你讲不清楚道理,随便什么事,你都讲一长串来。”
二妞点头,“对,当然了,不讲一长串,怎么说得清楚事情的详细呢。只按你那样说,只会令全天下的人觉得你洁身自好,你处境艰难,就你好,家里人都不体谅你。我这个做妹妹的不懂事,拖累了你的名声。阿娘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应该搬到城里来同父亲一起住,就得在乡下苦熬着。对,说不准你还觉得我在京城侍候人,丢了你的人,让你出去没法见人。人家言语轻薄了我,说一百遍道歉,我都觉得我委屈。”
东平使劲忍着,平静的说,“按你的道理,他们是罪无可赦了?我就万事都错了?”
二妞冷冷的说,“他们口无遮挡侮人清誉,没道理强迫我原谅他们的。原谅不原谅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高兴见到这些人,我不会强颜欢笑假没这事发生过。你要委屈我来成全你,这不可能。你万事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谁让这世道不万事配合你。”
东平被她这态度激怒了,“我还没说你同武元呢,你们俩说让我娶夫子的女儿,我有说什么没有。我什么错事也没有,就被打一耳光,我都忍下来了,你不过是被人说一下,怎么就不能忍了。”
二妞上下打量他,“你忍,我就得忍吗,这次忍了,下一次呢,再忍?对不起,我不愿意忍,一次也不愿意。你被打了,我让你忍了吗?你不忍也没关系啊,我还愿意你去吵一下呢,天天都是阿娘操持家务,杂货铺人来人往,你不心疼啊,父亲就不能多抽点时间帮她啊,公事,公事,哼,养不活妻儿子女还那样大脾气。当然了,你没住在杂货铺那里,你眼不见心不烦。当时是阿娘说要买房子,方便你娶妻生子。我却觉得不好,你娶妻了便会生子,就会象我们小时候那样。我不愿意让阿娘再象阿婆那样委屈,当然不是说阿娘有错,阿娘为子女再怎么样都是占理的。我说不让她买房,这就是我的错。叔叔说你同夫子的女儿有瓜葛娶了算了,我赞同的。反正你们俩成亲便有地了,两双手,地总得种得了吧?你不要说你不打算种地,不想种地没关系的,要东西就难,给别人东西却不难的,地可以退回去给叔叔的。娶夫子的女儿是有点不好,她不会种地,娘家有弟妹拖累重,可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若是娶了别的会种地的人了,你看得起人家吗?娶进来不是害了人家?你若是自己还不想成亲,那你先同大家讲啊,你不讲,按习俗你这年纪,阿娘若是不准备给你娶妻,外人不得讲她吗?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是,你去讲,我不怕的。我做事从来都坦荡,不怕对人讲的。”
东平被她一长串话惊呆了,好久没出声,过好久才说,“我只是觉得委屈,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多。”
二妞冷笑着点头,“是,你没想那么多,你不用想嘛,你自己过日子,眼睛耳朵全捂着,看不到别人操劳辛苦赚钱养家糊口。阿娘给你安排的亲事,你觉得不合意就委屈了。阿娘不给你安排,外人会讲她不象做亲妈的。她只是一个农妇,她的做法比其他邻居差到哪里了?你不要拿她当京城的张娘子比哟,夫人可是出身世家,兼家财万贯,安哥想要天上的星星,都可以摘得下来的。”
她停了一会又说,“你看,你是阿娘的亲生的儿子,你都从来不替她着想,不想她过的日子好不好。阿娘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但你不能阻着我为阿娘着想。”
东平觉得很憋屈,“我天天刻苦念书,万事忍让,我也是为了家里好,我难道有错吗?。”
二妞也不知怎么答,这事也轮不到她指责,她便绕过去说,“我怎么知道啊,你是哥哥,你将来要撑门顶户的,你都不知道,你问我?”
东平感觉门外有人,便走过去。
屋外的人是武元,他躲闪不及,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进来,坐在二妞旁边。
二妞白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听了多久?要听怎么不大大方方的听,顺便给我帮个腔。”
武元陪着笑脸说,“也没听多久,我还以为你们吵架呢,便听一听,看看能不能劝一下。你说得很有道理呢,我便一直听下去了。好啦好啦,你不要再迁怒我啦。他们已经开始做糖了,晚上咱们就回去了,玉山哥忙,估计今晚得通宵熬着呢。我就说我赶车回去,然后再把这马车送回来,顺便捎点别的东西过来给他们做糖。端阳快到了,铺子里应该能卖点糖出去的。”
提到赚钱的事,二妞便不那么生气了,笑嘻嘻的说,“对啊,端阳时铺子里也可以卖糖的,我只想到要弄些给包包他们看呢,是应该多做点才对。”
田武元神气的说,“我当然比你有见识些啦,你再怎么样,也少长我几年嘛。”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开始怎么没想到,明明是我出的主意。”二妞又开始贬低田武元了。
田武元只乐呵呵的说,“这叫借鉴,虽然一开始我没想到,但是我现在想得更多,不表示我的见识与能力强过你吗?。”
两人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贬低对方,提高自己的对话了。
东平插话道,“幺叔,都开始做糖了,你怎么不去帮手?”
二妞白了东平一眼。
田武元若无其事的说,“炒糖谁都会做,年年大嫂也做的,不过吴家应该还会放些别的东西进去,我就不去看了。这种东西太简单了,我只要不看,手艺流出去也不能算到我头上。咱们反正只卖糖,二妞,你说我说得对吗?。”
二妞哼了一声,“你明明是懒,懒得帮人,就找出种种理由出来。晒菜干时你也常常偷懒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长大了嘛。就象你,现在长大了些不也臭美了吗?动不动就怕弄脏衣服,都不准我说你一个丑字,说了便是暴打,只差拿菜刀追杀了。”田武元嘻皮笑脸的辩解。
二妞立刻竖着眼睛表示这是没有的事。
这种对话场面东平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他从来没有觉得象今天这样令他难受。他便安慰自己说,自己一直在念书,他们不用科考,有许多心思可以用在别的上面。不过各有长处,就象昨晚他们一伙人吟诗做赋时武元也插不上话,二妞也是觉得受了冷落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