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这样,他在柳王明面前少了很多心理负担,多了几份浩然正气,不在乎他什么。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什么,就真正在精神上彻底获得了解放,就真正有了平常心。什么诱惑也能抵挡得住,真正是无所畏惧的强者。
“老汤啊,我不着急你急什么,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也该聊聊。来,你先喝水。”柳王明把秘书倒来的水往老汤面前递过去。
“民政局福利院的基建工程款,还欠一百一十多万,施工单位都要了四年啦,再不还就是逼他们上法庭了。这是老局长手上的事,他退了,现在天天来缠着我,我们报告写了多次,务必请市长考虑一下。”
“老汤,实话给你说,这个账我可以还,也可以不还。还,是因为财政欠款,政府有责任。不还也在情理之中。哪一个市长当这样的冤大头,用自己抓来的收入帮前任还债?”
柳王明这一番高论,真是出乎老汤的意料。新官不理旧事,是官场的古训。可那“旧事”却决定一个小本经营施工单位存亡,却是几十个民工一年的血汗钱。多少农民,多少家庭,多少可怜兮兮的期盼和希望啊。四年了!你这人民政府的市长,还都叫“共产党员”,怎么连前任后任都这么不共戴天?不就是一百多万吗,不过市财政九牛一毛。就因为前任后任,忍心让那么多希望破灭吗?
“当然啰,既然你老汤专门为这事找我,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的,财政也不缺那一百万嘛。”柳王明看老汤沉默很久没有说话,就接着说。那意思也很明白,这是给你老汤的面子,你别不识抬举。
“好,那我谢了。你忙,我走了。”老汤起身要走。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呢。”柳王明有些不高兴,示意老汤坐下。
“我去年到香港招商引资,有一个新加坡商人想来中国投资,苦于没好项目。我当时要她到新阳来,给她推荐了七八个工业项目,她都不满意。后来我说你不愿搞‘活’的,来个‘死’的怎样?”
“这话怎讲?”老汤一时模不着头脑。
“我把你们民政局想建一个新公墓区的设想告诉她,没想到她动了心。当时,她把你们的项目资料要去了。前两天她打电话给办公室,说要来实地考察。你看,这是天上掉陷饼的好事,你们一定要把她拖住,争取她在这里投资,政府全力支持。你想想,外商帮我们投资公益事业,解决了财政资金不足的问题,又为老百姓解决了实际困难,表明了政府把人民生老病死放在议事日程上。一举多得。这也是你们民政局为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嘛。”
“这个外商不会是慈善家吧?”汤占海不无挖苦地问。
“当然,人家是商人。商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无非是让人家经营嘛。具体事你去同她谈,这事只能成功,不准失败。老汤,你是军人出身,军人交给首长的只能是捷报。我看这对你也是一个考验,民政局长不是正缺额吗。”
老汤尽管一头雾水,听到最后两句话还是有些恶心。他不愿多问,在柳王明那里拿了外商的联系电话,就出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手其实并没有敲着门,是自己心跳得厉害,在撞击胸腔发出的声音。柳王明的秘书发现茅秉贵举着手,只是一个敲门的姿势,走上前帮他开了门。一米八零个子,藜黑清廋的脸,背微微有些驼的毛秉贵,像个囚犯似地跟着秘书,瑟缩地来到柳王明办公室,喉咙里含混不清的一声“柳市长,我是郊区官山镇的老茅。”
“哦,老茅,茅秉贵,我到过你镇里,记得么?”
“嗨,市长,为那次没见到你,我后悔了好几天。嗨,我老娘偏偏那天脑中风,差点过去了。后来才知道你到镇里,我到了家里。你离开镇里,我又赶到了镇里。我一直在想,自己怎么这么没福份。”老茅说这番话时头都不敢抬起来,他不敢正视柳王明的脸。
“老茅,别那么说,我们都为人子女,为人父母,无情未必真豪杰。为国尽忠,为家尽孝,共产党人也应当这么做。你想想,一个病危时的母亲最想见的是什么,当然是自己的儿女。你回家是对的,我不但不批评你,还应当表扬你。我们在全社会倡导传统美德,党员领导干部首先要带头嘛,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