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一路和韩钺他们作伴,在水上已经行驶了三日了。每天快傍晚时才找码头靠岸,然后找个店家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又得出发。这样的晓行夜宿让芳草身子很是疲惫,急于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歇歇,不然真要一路漂泊到宁波她还不知自己有没有力气。
所幸在第三日下午的时候总算到了杭州境内,芳草知道能够有两天的休息心情顿时也好了许多。
韩钺见已到杭州便命艄公靠了岸,芳草见眼前并不是繁闹的街道,四处还有些荒野,但和人家结伴总不可能不听别人安排,也只得悻悻然的跟着上了岸。
韩钺突然说道:“我有一故交住在这里不远的地方,不如去他们家投宿吧。”
芳草便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了,心想他不是还有公干么,难得有两天的自由时间,可以不必面对这样一张黑脸,又听得他如此说自然是他的一片心意。可他的故交自己又不认识,就这样贸然而去似乎有些不大妥当,于是扭头去看初一,希望初一能帮她拿个决断。
初一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和韩钺的侍从在一旁说话。韩钺不管芳草如何回答,径直往前走。
“喂”芳草心想他这人就这样,哎,和这样的人结伴就是自讨苦吃。眼前一片茫茫,要投宿也找不到地方,只得跟随他去。心想若是他那位故交住在荒郊的话那么她是没有机会去逛街呢,更别说什么游西湖。
走了不多久,芳草跟着韩钺来到了一所庭院。朱漆的大门,有一匾上书“刘宅”二字。韩钺敲了敲门,不多时门便打开了。是一个小厮,见是韩钺忙含笑打着千儿:“韩公子来了,快快里面请。我们老爷正念叨着,以为昨日就能到。”
韩钺道:“路上稍微耽搁了下。”芳草便跟着韩钺走进了那所宅子。过了仪门,便是一排五间的正房,两旁配着厢庑鹿顶耳房。显出些峻轩巍峨之势。
芳草心想这刘家必定是有钱有势的大户,看其气派虽不及杜、傅两家但也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
小厮在前面引路,一面说道:“老爷正在园子里住呢,韩公子这边请。”
韩钺问道:“刘伯伯他的身体好些了没有?”
小厮面容有些凝重:“韩公子也是知道的,老爷他这病好些年了。每到两季交替时总要犯病,如今正请医调理,今年看上去似乎病情又加重了些。看来是上了年纪,身子有些熬不住了。”
韩钺不过一叹。心想这人世间的事不过如此,到老了以为能享几年的清福哪知身体又不中用。
芳草心想一会儿见着了这屋子的主人该怎么称呼,怎么介绍自己。不多时随着小厮的引路已经来到了一座漂亮的花园里。
芳草经营花草,自然对园子里的花草就多留意了几分。此处清幽芬芳其的确是静养的好地方,园子里种了许多的月季花,此刻也纷纷的绽放了。芳草看见它们不由得想起她田里的那些花草来,交给瑟瑟的哥哥和福婶打理,不知生长得如何,有没有生虫或是雨水不调匀。
园子里除了一般的花草还栽种着几个高大的树木,好些芳草都叫不出名字来。只觉得这个小花园虽然不大,但收拾整理得好,看来的确是有心弄这些。
芳草隐隐的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气,四处一看又不想是月季所散发的香味,寻来寻去只见墙垣上爬满了些藤蔓似的枝条,似乎有些花蕾却不见开放,观其模样有些像夜来香。芳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嗯,的确不错。虽然这花晚上才开,但她那灵敏的鼻子已经嗅出它与众不同的芬芳呢。可能是用力过猛的关系,芳草大大的打了个喷嚏,抬头去寻找韩钺时见韩钺已经走到檐下了。芳草赶紧迈大了步子。
檐下立着几个丫鬟,湘帘高卷。芳草迈进了门槛,一进屋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正屋的软榻上半卧着一位两鬓斑白的男人,身上盖着一幅驼色的被子。榻前的脚凳上坐着位女子,估模着还不到三十的年纪,见他们进屋了忙起身来。
“远客来了,快请坐。”女子满脸的笑容,接着又热情的招呼茶点。
韩钺屈了膝半蹲在榻前,榻上的男人伸出手来,两个男人见过礼。芳草在一旁见这个半老头精神不大好,可能是因为见着韩钺的关系脸上好不容易有一丝笑容。
“贤侄呀,老夫还以为看不见你了。你父亲可好?”老头的声音有些虚弱。
韩钺答道:“刘伯伯,家父还好。就是很想见你但他腿不好,出不了远门,所以才让儿子来瞧瞧你。伯伯感觉怎样?”
刚才那位女子布好了果碟子,笑着替老头回话:“一个多月了还是医药不断,多谢你们想着来瞧他。”
韩钺起身道:“这位是花姨娘吧。”
花姨娘笑着点点头,眼睛将屋里一扫,突然看见了芳草笑道:“哟,还有一位面生,这位小公子倒生得好俊秀。”
芳草觉得脸有些发烫,忙上前施礼:“晚辈见过刘老爷。”
“好……好……”
花姨娘觉察到刘老头想要坐起来,因此忙搀扶着他,又在身后支了两个大靠枕。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能明显听见他气促的呼吸声了,芳草微微的皱了皱眉。
花姨娘又赶紧吩咐丫鬟们去给客人准备房间,又招呼厨房准备给客人接风,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韩钺与刘老爷谈论些琐事,芳草又插不进嘴。讪讪的坐了一会儿,心思早就跑到园子里那些花草上去了。可如今一身男儿打扮,如果去摆弄些花花草草,不得让刘家的人怀疑么?
后来芳草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花姨娘是个十分妥当的人,还给她拨了一个丫鬟给她差使。芳草觉得很是费事,想说不要又怕辜负别人的一番美意,再说这在客中一切只好将就。
芳草看了看身边这位形容娇小的丫头问她:“叫什么名字,十几呢?”
丫头回答道:“回公子的话,十四了。名唤如意。”
“呵呵,这个名字好。”芳草觉得困乏得厉害正想好好的睡一觉,可跟前一个丫鬟芳草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虽然自己也是个女人,但现在假扮男人,让人给看穿了也不好。于是伸了伸懒腰对如意说道:“如意呀,这里没什么事,我要休息一下。你先下去吧。”
如意忙道:“奴婢服侍公子休息。”
芳草赶紧摆手:“不,不用。我不用人伺候,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如意只得退下。
芳草将门窗关好,帘子也拉好。月兑了外套这才舒舒服服的躺下打算好好的休息一阵,等到晚饭时在起来。
芳草将被子拉来盖上,别家的床再好自然也没家里的舒服。不过这被子不错,有淡淡的熏香,仔细一闻似乎里面有一股***混着月季的香气。可能时候尚早,再加上因为在别人家到底无法安睡,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青色的帐子独自发呆。
明天韩钺有事,要不抽空出去放松一下。可他们一路走来这附近也没什么繁闹的街道,不过是一个江南的小镇而已,芳草很快就打消了出去游玩的念头,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这座宅子里呆一天吧。她开始想这里的主人,一个病弱的男主人,还有一位打扮妖娆的小妾,却并不见他们的儿女,芳草觉得有些好奇。身边连个说话的也没有,平时对着一张黑脸,以为到了杭州要好些了,哪知还是这样的无聊呀。
“哎”芳草再无睡意,披了衣裳坐了起来。
酉时二刻的时候如意过来请芳草去花厅用膳。芳草正好觉得有些饿了,随意弄了一下头发,好在戴着方巾甚是方便。在如意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花厅,却见韩钺早已经在那里了。屋里还多了一位少年,猜其年龄不过十一二岁,见他穿着上好的绸缎衣服,配饰不像一般的小厮仆人,猜测应该是府里的少爷,也就是说是少主人。
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此时花姨娘搀扶着刘老爷出来了,屋里的人都忙起身。看上去气色倒比芳草刚见着要稍微的好了几分,可能是因为见着客人的关系。
花姨娘忙招呼道:“两位稀客快请坐。”
芳草回头并不见初一和韩钺的随从,心想必有其他地方招呼,这里是主人的花厅,他们到不了此处。
刘老爷颤巍巍的招呼道:“韩钺,对了,这位少年还不知道姓名。”
芳草正想要自我介绍,哪知韩钺替她说了:“刘伯伯,她是晚辈的朋友。姓许名叫凌霄,是做买卖的人。”
芳草对这样的介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讪讪的坐下,不过看着眼前的酒杯有些犯怵,她可是一点酒量也没有。花姨娘正要给他们斟酒。
韩钺推辞道:“晚辈不善饮,还请伯伯见谅。”
刘老爷虚弱的笑说:“年轻人喝点酒才好,我年轻时可好酒。每天都要小酌几杯。这一老就不中用了。”
韩钺忙道:“刘伯伯身体不好药好生保养。”
花姨娘见韩钺不肯喝又给芳草斟,芳草连忙推辞:“晚辈就更不胜酒力了,饶过晚辈这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