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姨娘见芳草和韩钺都不肯饮酒,便笑道:“白白的备了些好酒,看来客人们都不肯赏脸,只好留着了。”
接着又让了一回菜,芳草倒不拘束埋头挑拣着自己喜欢的菜吃。
刘老爷对花姨娘道:“这里我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花姨娘忙福了福身子说道:“妾身告退,老爷慢慢吃。”又让旁边的丫鬟好生照顾着,又道:“妾身照顾老爷的药去。”
刘老爷脸色顿时有一丝微弱的变化,被芳草全部看在了眼里。她分明从刘老头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快,芳草心想这体弱多病之人最忌吃药看病之类,看来被病痛折磨久了人也变得脆弱敏感起来。听他谈吐猜想十年前,或许就在五年前也还是位不凡的人物。
“不知许公子经营什么?”
芳草正吃着饭,突然刘老爷问她,芳草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惊手中的筷子掉了一根在地上,赶着想去拣,早就有丫鬟拾了去,又赶着给芳草重新拿了一副来。
韩钺向芳草这边偏头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半丝的表情。
芳草连忙答道:“做点小买卖,不足挂齿,不过混碗饭吃,让刘老爷笑话了。”
“哪里敢取笑许公子,看其年龄比我谕儿长不了几岁,到底能干了不少。”刘老爷所指的谕儿就是坐在下首那位少年了。
刘老爷招手将刘谕叫到跟前说道:“谕儿,拜见过你韩世兄没有?”
韩钺忙道:“已经见过了。”
芳草又看了一眼那位少年,显得有些怯怯的,不怎么开口没有一点大家子弟的风范。相比起芳草的那几位哥哥来的确有些逊色了许多。
饭桌上芳草每一样菜都吃了一点儿,然后就下来了。
饭后刘老爷要和韩钺叙旧,芳草一个外人也不好插话,便托词要回房休息。才走到回廊上,韩钺上来和芳草说:“明日我要出门办点事,你就留在此处休息吧。”
芳草点头答应:“好,你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其实芳草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这一路上他就从来没有管过自己,当然呢,两人只是结伴同行而已,充其量算过朋友吧,谁也不干涉谁。
芳草回到房里,见如意正在整理屋子。
“公子回来了,晚饭用得可好?”
“好,不用你收拾了,下去吧。”芳草坐下说道。
如意笑说:“公子是家里的客人,不用和如意客气的,有什么差遣只管说。奴婢定尽心尽力的服饰公子。”
芳草只是觉得不方便而已,又不像她的素素和瑟瑟那样是用惯了的人,又没什么可以瞒的。芳草见橱子里有两部书顺手拿了一本在灯下翻阅,看了几页不过是一部唐人的诗集没有什么看头。
扭头看时只见如意还在跟前,芳草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说话:“家里共几位主子呀?”
如意笑说:“一位老爷,一位姨娘,还有一位小少爷就三个。”
芳草觉得奇怪又问:“怎么不见你们家的太太?”
如意脸上顿时闪现过一丝惊恐,身子颤抖了一下,不敢答话,芳草觉得有些蹊跷,猜想可能是正房太太去世了的关系,身边就只有一位姨娘了。见小丫头如此也不好十分为难她,便笑说:“别怕,不说也没什么。我随便问问,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如意四处看了看,低声吞吞吐吐的说道:“姨女乃女乃不许奴婢们说太太的事。”
芳草也没有接着问下去,猜想不过是借宿两晚干嘛要去管那些闲事呢。芳草又不好为难人家的丫头,实在觉得无聊便伸手开了窗户,这里距离花园很近,夜风习习送来了缕缕花香。其中有股香气格外的怡人。
芳草想起了园子里那棵夜来香了,到了夜晚,花朵绽放也就更加香气撩人。她在窗户边站立了一会儿,又过来了一个小丫头抱了一床棉被:“姨女乃女乃说怕许公子夜里冷让给拿床被子来。”
芳草忙道:“多谢你们姨女乃女乃,有劳了。”
小丫头出去了,芳草叫如意打水梳洗。只匆匆的洗了一把脸,洗了脚,芳草便将如意打发下去了。关好了门窗,独坐在灯下睡意很浅。由于不是女子的闺房,所以并没有什么妆奁之类,还在柜面上有一把角梳。芳草解了头发正梳理着,没几下便听见有人敲门。芳草警觉的问了句:“掌柜睡了么?”
好像是初一,芳草赶紧答道:“还没呢,初一有什么事吗?”不跳字。
初一道:“请掌柜给开下门。”
芳草戴上了方巾忙上前开了门,果见初一站在外面,芳草忙问:“你有什么事?”
初一笑嘻嘻的说道:“掌柜要给家里写信的话替我问候下素素吧。”
“写信?”不说芳草将这个倒忘了,这出来几天了也不知他们怎样,可现在还在杭州,她虽然也担心家里,但打算的是到了宁波才给家里写信的。
初一道:“掌柜知道我识字不多,写得又不好。信更是写不了,怕素素看见笑话,掌柜记得帮我问候一句,就说我很好就可以了。”
“知道了,我就说你想她了,问她想不想你。可就算我写了也没人可寄,这还在途中呢,等到了宁波再说吧。你还有其他事没有?”芳草觉得有些初一有些愣头愣脑的。
初一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对芳草说了句:“掌故的,我觉得这刘家有些古怪。”
古怪不古怪的芳草也没心去探究,轻斥着他:“要你多管闲事,快去睡觉。别去多话,以后我可不带你出来了。”
初一模了模脑袋便笑嘻嘻的走开了。
芳草砰的一声将房门拉上,关于初一说的句觉得刘家古怪的话她也忘在了脑后。
到了第二日一早,不等如意过来服侍芳草便起床了。匆匆吃了如意端来的早点,她想该去这里的主人问声早安的,不然失了礼数让人给看轻倒不好了。
芳草在如意的带领下走过了花园,月季依旧开得很好。墙垣上的枝条的绿叶间似乎还隐隐的夹杂着白色的花朵,只是到了白日里香气减弱了许多。
芳草来到正屋里,刘老爷已经起来了,只是依旧半卧在榻上却并不见韩钺的身影。芳草心想都这个时辰呢难道他还没起床不成?
恰巧正遇见花姨娘给刘老爷喂药,见芳草来了忙笑说:“许公子早,夜里睡得可安稳?”
芳草连忙回道:“睡得很好,多谢姨女乃女乃挂念。”
花姨娘笑道:“许公子眼睛下面还挂着一圈黑影子了,还说睡得好,看来是假话。许公子不要见外,我们老爷最是好客的,你又是韩公子的朋友,当然更不敢怠慢。”
芳草只好说道:“花姨女乃女乃别在意,小生只是有择席的毛病。”
“丫头有什么不尽心的地方许公子只管说,我来教训他们。”
芳草心想人家本来命运不好才落得服侍人,怎么说教训就教训呢,讪讪的笑了笑不敢说什么。又问候了刘老爷,刘老爷道:“哎,不中用了,也不知今年能不能熬过去。”
花姨娘试了试药温,便端到刘老爷跟前,一手要扶他起来,跟前的丫鬟赶紧帮忙:“老爷请用药吧,已经不烫了。”
刘老爷却将头偏向了一旁,有些不大乐意:“太苦了,先放放吧。”
花姨娘温柔的哄道:“老爷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了,药要趁热喝才好。已经不烫嘴了,这里有客人了,不要让客人看笑话。”
刘老爷有些不情愿的才缓缓的喝了药。花姨娘见他喝了药这才放松了,笑说:“我们老爷每年都要折腾一段日子,每到这时脾气就变得不大好,可是费神。”
芳草道:“久病这人难免不如此。”
屋里丫鬟们都退下了,花姨娘上来和芳草道:“请许公子别处坐坐吧。我们老爷每次用了药都要睡一会儿。”
“哦,好。”
“芸香,芸香在哪,快将我的衣服拿来我要出去。”刘老爷已经睡下了。
花姨娘听见刘老爷喊忙上前说道:“老爷好生休息吧,你身子不好要上哪里去?”
刘老爷断断续续的说道:“芸香,我床底下的箱子里还存着一卷银票呢快拿来给我。那是给向家的钱。”
花姨娘哭笑不得:“老爷别怕,钱妾身都给你收着,没人敢动。”
刘老爷渐渐不说话,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芳草在门口听见了这些话觉得有些奇怪,这刘老爷怎么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口中喊的芸香应该就是这位花姨娘的闺名了吧。
她没有多想便转身走向了园子里,但见园中那些月季开得正好,正向感叹眼前春色如许时,突然听见后面花姨娘说道:“许公子等等。”
芳草只得停下脚步。
花姨娘上前来显得有些歉然,忙和芳草解释道:“我们老爷如今病得有些糊涂了,倒让许公子见笑了。”
芳草淡淡的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刘老爷他是个病人嘛,没什么。好好的静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