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范雨瑶,钟文博有些激动,虽然右手动不了,左手却努力地抬起,喉咙里不断地“咯咯”作响,因为过分用力而面目狰狞。
“你先不要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范雨瑶坐到他的病床边,感觉有些尴尬,她并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曾经的枭雄。
“唔唔,唔唔唔,咕咕咕……”钟文博舌头发硬,可还是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
范雨瑶要是能听懂他的话就真是神了,自认和他没有心有灵犀到那个地步,只得无奈地问他,“是不希望见到我吗?”。
钟文博激动地连连摆手。
范雨瑶这才放下心来,来见钟文博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压力的,她的性格让她能够不畏强者,可是面对一个落魄的老者她还是忐忑不安,毕竟她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也有推波助澜的功劳。
不过对钟文博来说,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但她却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而梁氏之前也明示暗示过他,让他把文博地产交到范雨瑶的手里,不甘心归不甘心,可不得不说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落在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上总比落在外人手上好,何况这个女儿年纪还小,就算再精明,也比那些商场老手好对付。
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可他的心里还是清明得很,现下必须好好笼络这个女儿,他躺在病床上怎么也想不通梁氏为什么要帮他,似乎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梁昊对范雨瑶有兴趣。
这个女儿也的确有手段,不仅梁昊被她迷住了,连梁爷都欣赏她,以至于父子俩居然肯花大代价挽救文博地产捧她上位,女儿嘛,以后终究是他人的,公司最后还不是回到他的手里。
钟文博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他压根不觉得自己病有多严重,小中风嘛,调养一段时间,慢慢就能恢复了。
“你放心调养身体,这里的护工照顾得怎么样?”范雨瑶并不是一个很会安慰人的人,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只得东拉西扯一些安全话题。
钟文博点点头,又摆摆手,谁要和你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我的公司看好才是正经
范雨瑶不理解他的意思,这究竟说好还是不好?
她茫然地看着钟文博焦急的双眼,“你的左手能写字吗?如果可以,干脆写给我看吧。”
钟文博只是右偏瘫,虽然言语不利,但是左手还是正常的,钟文博态度急切地抓过纸笔,歪歪斜斜地写下几个字,“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还行,文博地产的欠款不算太多,银行来追讨了几次,已经达成了还款协议,目前没有破产的危险,顾逸手中的股份已经被梁氏买走了,他们不想看着文博地产破产,现在请了职业经理人管理公司的事务,一切正在逐渐步入正轨。”范雨瑶也不卖关子,文博地产是钟文博一生的心血,他会如此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要请别人来管?”钟文博震怒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公司居然被他们贸然交到外人手里。
“不然谁来管?”范雨瑶无辜地回望他,“是在牢中的你还是手里已经没有股份的宋青青?又或是那些小股东?梁氏是不可能帮你代管的,他们也信不过你公司里那些管理层的元老们。”
“他们信得过你”钟文博重重地在纸上写道,力道重得将纸背都划破了,“我已经签了股权转让书,将股权都转让给你了。”
“您可真看得起我,”范雨瑶嘲讽地笑了笑,“我还是个未成年人,可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
钟文博怔住了,眼神凶狠地盯着范雨瑶,他竟然忘记了这个女儿还未满十八,等她成年了能掌握公司的时候,他的病说不定已经好了,到时候梁氏究竟是支持谁?
范雨瑶不知道钟文博为什么突然间变得目光不善起来,也许像他这种权力极重的人无法接受别人来管理他的心血吧,不过她无所谓,依旧目光坦然地直视他,似乎对她来说面对一个凶狠的钟文博要比面对一个软弱的钟文博要来得舒服得多。
又是职业经理人,又是有梁氏支持的女儿,这些未来的敌人让钟文博再一次感觉到四面楚歌,恼怒地将纸笔统统扫落到地上。
“好了,好了,”范雨瑶拾起纸笔,病人的脾气好像都特别大,“不然你说你想让谁管理公司?”
钟文博握住笔,一时间也愣住了,他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奉行的是集权主义,当初文博地产上下大小权力都是他一把抓,整个公司几乎没有他真正信任的人,唯一让他信任的也就是自己的妻子,结果最后还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叫他怎么可能再去相信别人?
范雨瑶低垂眼帘,掩去眼底的嘲讽,钟文博的反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钟文博颓然放下笔,眼神发直地看着天花板,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你好好休息吧,我下次再来看你,我听隔壁病房的人说有一个老中医在中风调理上很有一套,要不要我请他帮你调理调理,这样也好得比较快……”范雨瑶故意不和他谈公司的事,免得多疑的他又觉得她不安好心。
钟文博漠然地摆摆手,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和他感情不深的女儿会对他的病多上心。
而对于范雨瑶来说,来看望照顾钟文博与其说是因为感情,不如说是因为道义上的责任,毕竟她和钟文博是血缘关系上的父女,她可不想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反正也就是举手之劳。
眼见两人又落入无话可说的窘境,她从门外唤回两个护工,“他的病很容易得褥疮,所以要麻烦你们每两个小时帮他翻一次身,有空帮他按摩按摩,还有喂食的时候要小心,不然食物可能会被误吸入气管,导致肺炎……你们尽心地照顾他,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范雨瑶叮咛嘱咐了一堆,又拿出钱来,给两个护工一人发了一千块钱,“这是奖金,如果我下次来看他,他不仅没生褥疮,没有什么大问题还恢复得很好的话,还会有酬谢。”
“小姐人真好……”
“是啊,真是太孝顺了……”
得了好处的护工不停地千恩万谢着,他们是梁氏请来的,给他们的工资本来就不低,范雨瑶一出手就是一千块钱额外的奖金,简直不啻于天上掉馅饼。
“哪里,哪里,”范雨瑶谦逊道,“我平时比较忙,没有办法照顾他,只能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你尽管安心养病,不用担心亏欠梁氏什么,这两个护工的工资我会来付,”范雨瑶转身对钟文博说,虽然心里明白以他的性格永远不会担心自己亏欠别人,只会在意别人亏欠自己,“另外我请了营养师给你调配三餐的饮食,他们每天会送帮助你恢复的饭菜过来。”
范雨瑶把今天带来的花插好,整个病房里都弥漫着香水百合的香味,让人忘记了这是在冷冰冰的病房里。
“我今天带来的水果里,你们挑两个橙子等会儿榨成汁给他喝一点……”
不仅是护工们对他交口称赞,就连钟文博都开始疑惑起来,现在的他好像已经没什么可被人觊觎的了,她究竟想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一些什么?
她的一举一动无不体现出她的关心和细致,很难相信这个被自己放弃的女儿会这样殷勤地照顾他,虽然心里怀疑着,但已经被人落井下石很久的他,可谓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关心被照顾的温馨了,也难免有了那么一点感动。
“老大,我觉得你对那个人太好了。”回去的路上,大熊忍不住打抱不平,他们几个都听说过范雨瑶自小被遗弃的事,钟文博对新妻母女呵护备至,而让范雨瑶住在那样的环境中不闻不问,每个人都觉得气愤难平。
“会吗?”。范雨瑶倒不觉得,请护工和营养师买点补品什么的,不就是要花钱吗,反正她现在并不穷困,这点小钱还花得起,就当花钱买名声喽,她的人生可不容许有污点,心里再不喜欢钟文博,表面上的工作还是得做全。
“你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可他作为一个父亲,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养过你,真不公平。”
“反正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范雨瑶套用石绵绵的话笑道,虽然她追求金钱,可在该花的时候绝不手软。
“换做我是你,不仅不会好心地去看他,还要故意在他住院的时候过去好好骂他,羞辱他一顿。”大熊恨恨地说。
“何必呢,没看他都躺在病床上动都动不了了?也怪可怜的。”只可惜身体动不了,心里还惦念着自家公司,像他这种心态,要想痊愈也不容易啊。
“老大,你心眼正好。”大熊崇拜地看了她一眼。
“我算是个好人吧?”被他这么一夸,她居然有了日行一善的成就感。
“当然,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以德报怨的好人”大熊肯定地说。
范雨瑶笑得花枝乱颤,这年头好人也挺好当的嘛,只要你有钱,说几句漂亮话再撒一点钱,明明也没做什么,还能搏个好名声,看来今天这一趟走得还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