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娘被呛得胸口发闷,长长的眼睫毛也盖不住四下乱转的眼珠子,她不满地说道:“不就是个下人,还是个傻子,偏你就宠得他没边儿,整天跑进跑出,没点规矩。这下好了吧,终于出事了吧,你的人,你也要担些干系的……”
“姨娘他是我的人,替我做事是他的本分,他那么晚还出去,是因为我有事交待他去做。他傻不傻的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他对我忠心耿耿,永远不会背叛我。”
田蜜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仰望着屋顶说道,“不象有些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当面象个人样,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姨娘,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阿呆好人有好报,说不定哪天又会回来看我的”
云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指点着田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紫玉见形势对云姨娘不利,便挺身站了出来,高声道:“三小姐,姨娘也是为了你好,这才巴巴儿跑来给你一些忠告,怎么就不识好歹呢?姨娘白疼你了。”
田蜜当作没听见,斜了冯妈妈一眼,后者会意,上前噼里啪啦给了紫玉四记耳光,训斥她道:“三小姐是正经主子,岂是你这贱蹄子可以指手画脚的?别瞪我我打你也是为你好,省得以后还这般张狂得没了形,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云姨娘嘤咛一声,以袖遮面跑了出去。冯妈妈这般明目张胆地指桑骂槐,她哪里还有脸站在这儿丢人哪。
“姨娘,姨娘……”紫玉喊了两声,云姨娘头也不回奔出了雅竹院,紫玉胆怯地看了冯妈妈一眼,模着红肿的脸蛋追了出去。
冯妈妈甩甩手,朝门口呸了一口,“小姐心善,不与你们一般计较,倒还蹬鼻子上脸,欺负到小姐头上来了,什么玩意儿”
花儿嘻嘻窃笑,对叶儿道:“冯妈妈定是手打得疼了。”叶儿盯着冯妈妈藏在袖里的手臂,赞同地点头,冲冯妈妈竖起了大拇指。
田蜜也感慨地叹气,“连累妈妈了。”
冯妈妈对着田蜜曲了曲膝,笑道:“维护小姐是奴婢的本分。现在侯爷不在府中,云姨娘能奈我何?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云姨娘深得侯爷宠爱,却被当家主母所厌弃,这是全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情,冯妈妈这般说,田蜜微微点头,领了她的情,又对叶儿道:“眼看着夏天就要到了,去库房取三匹细布出来,你三人一人做两身衣裳鞋袜,喜欢什么颜色自己选。库房若是没有,就到外面去买。”
三个下人欢喜地谢赏,搭伴儿去了隔壁库房选布,没一会儿就各自挑了喜爱的出来,田蜜看了也说好。三人再次道了谢,眼看主子心情好像不错,但桌上的饭菜一点没动,便都心知肚明,主子还在想着阿呆。
夜已深了,有雨丝飘进了窗,在干净的地面上画出诡异的地图。田蜜扔下手中的书本,走到窗边向外张望,春雨无声地打湿了窗台,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感觉到一股凉意,田蜜轻掩了窗户回到炕上。此时刚打了三更,但她还不想睡,她要等叶承钧。接到赵三送去的信,她相信叶承钧会连夜过来,告诉她一些白管事没有说出来的事实。
打更声越来越远,突然有人轻轻敲响了窗户,田蜜脸上一喜,跳下床扑去开窗,浓眉大眼的叶承钧略带忧郁之色出现在窗前。田蜜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钧哥哥,莫非阿呆他已经……”
“妹妹莫急,让哥哥进去再同你细说。”叶承钧牵了牵嘴角,却没有成功摆出笑意,田蜜侧身让开窗户位置,他轻轻一纵,带着春雨的味道跳进了田蜜的闺房。
叶承钧身上的夜行衣打湿了大半,显得又重又厚,他毫不在意地掸了掸表面的水珠,侧立窗前,一边看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小声说道:“阿呆昨晚亥初从小醉月走的,因和我比武打烂了衣服,穿的是我的一身新衣。走时我怕他半夜饿肚子,给他带了十只芝麻包子。”
田蜜想起白管事带回来的红得发黑的芝麻包子,眼泪无声地流下。她用手绢捂了嘴,不想让睡在厢房的下人们听见她在哭。
叶承钧眼睑低垂,接着说道:“天亮的时候,白管事找到铺子去,说阿呆不见了,是我和他一起沿着可能的路线找过去的,也是我发现那条胡同里的案发现场的。我问过了那附近的几个住户,都说夜里听见了打斗声,早上挑水买菜的也看见了血迹,但并没有发现伤者。”
叶承钧在身上模了模,手掌在田蜜眼皮底下摊开,一张雪白的宣纸躺在他的手心里,纸上画着一支羽箭,三角形带倒钩的箭头狰狞张狂,尾部的羽毛轻巧漂亮,是罕见的鸟类尾翎,漆黑中散布着白色小圆点。
田蜜伸手模了模纸上的箭,不解地看向叶承钧,他道:“阿呆是被他所熟悉的人带到那个胡同去的,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不直接回府而要离开大路,以前他从不这样乱跑的。这支箭应该是透体而过,扎在民房墙上,被我收藏起来了。现在,请蜜儿妹妹好好想一想,府里有没有人用这种箭?”
“钧哥哥也怀疑是侯府里的人设计陷害了阿呆?”
叶承钧听到那个“也”字,挑了挑左眼眉毛,“怎么,妹妹怀疑谁?”
田蜜咬牙道:“赵子正昨日我刚进侯府大门,他就把我拦住,追问春宴的晚上,是不是我指使阿呆杀了人坏了他的大事。我不承认,他很生气,说走着瞧”
叶承钧明亮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妹妹最近就留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其余事情就交给钧哥哥来办。”
田蜜擦干眼泪,将床上的书本放在炕桌上,平静地说道:“蜜儿在家看书识字,旁的事情就仰仗钧哥哥了。”
“嗯,妹妹且宽心等待几日,钧哥哥势必给你一个交待。”叶承钧伸手想模田蜜的发顶,手到半路又缩了回去。他脖子僵硬地扭过一边,说声保重,便翻窗而出。田蜜的视线追过去,却只抓到一片竹林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