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沥沥,一夜未停。天亮后,阴霾盖顶,满院狼籍,萧瑟凌乱。
田蜜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了金桂苑请安。叶儿和冯妈妈本劝她扑点粉遮一遮,她冷冷一笑,“为何要遮,人家都在等着看我伤心难过呢,正好遂了他们的心,省得老有人在咱们院子外头走来走去。”
就如田蜜所想,赵子正兄弟果然没去国子监,就在汪氏房里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母子几个乐呵呵的。几个妾室姨娘带着自己的孩子分坐两旁陪笑,到底是不是真心附和,那就只有天知道。
见田蜜进来,汪氏敛了笑容,咳嗽一声,端起了架子,等田蜜行了请安礼,才不情不愿地说声:“免礼,起来说话。”
田蜜起身,正欲在叶儿的搀扶下到末位就座,赵子正嘴里啧啧啧地踱到她面前,一把描金画扇摇了又摇,象他本人一样轻佻,“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双眼无神,面色憔悴,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若是信得过本少,不妨说上一说,让本少帮你斟酌一二?”
田蜜侧身让过赵子正步步紧逼的扇子,垂着眼睑,表情十分冷淡地回道:“多谢大少爷关心,田蜜无甚难事。只是昨日回家路上遇到了一条疯狗,被喷了一身臭气,导致昨夜睡不安宁而已。呆会儿回去吃碗冰糖燕窝,再补个回笼觉就会好的。”
“一条疯狗?”昨日拦住田蜜骂了她一顿的片断划过赵子正的脑海,他脸上就变了颜色,却又发作不得,否则就要自认是疯狗,当场气得摇摇欲坠,被他那胖得象只猪的弟弟拉走。赵子期说既是解了门禁,今日他们兄弟就要回国子监读书去了。
汪氏见大儿对上田蜜就吃了瘪,也恼他不争气,鼻子里哼了哼,“到了国子监都给我好好读书。连个目不识丁的丫头都比不过,象什么样子”
两个嫡了子和庶长子上学去了,汪氏的好心情也被破坏了,当下狠狠地剜了田蜜一眼,嘴唇微动骂了句灾星,就挥手让众人都散了,连早饭都没赏一顿。
于是田蜜连板凳都没坐热,又起身随着女人们一起向汪氏行礼,然后第一个出了偏厅。她正要回雅竹院,裙子被一双稚女敕的小手拽住了,她低头一看,云姨娘的儿子赵子瑜正仰着小脸冲她笑,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全呲出来了。
“三姐姐好~”小正太的童声十分悦耳,软软的糯糯的,听得人心里直发软。
“哎,子瑜也好。”即使知道小正太不是亲兄弟,田蜜也对他纯真的笑脸毫无抵抗力,弯腰把他抱起,在他女敕滑的小脸上亲了一记,和他玩顶额头,逗得小正太咯咯直笑。
“子瑜快下来,别把三姐姐的衣裳踢脏了。”云姨娘温柔动听的女音在身畔响起,田蜜手臂僵了僵,将身子乱扭的赵子瑜送回他女乃娘怀里,对云姨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迈步走出了金桂苑。
想打血缘亲情牌?可惜田蜜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懵懂愚笨的娃,不会再认她这个狠心的“娘”。
云姨娘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越发婀娜的身段消失在雨雾浓烟中,想不明白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女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慢慢地思索,似乎是田胖子走的那年,她准备改嫁的时候起,这个女儿表情就越来越冷淡,到如今竟如陌生人一般,见面竟连一句话说不上了?
再联想到前几次在雅竹院里遭到的冷遇,云姨娘突然悲从中来,泪湿衣襟。她心里有种明悟,她得到了荣华富贵,得到了丈夫儿子,得到了完整的爱情,但她却永远失去了女儿。
田蜜对云姨娘的冷淡态度,却被冯妈妈所欣赏,她紧走两步贴近主子的身侧,不无赞赏地说小姐做得好,少爷小姐们就是要和姨娘们拉开距离,身份地位不同呢,主母们都不喜欢子女与姨娘们太过亲近的。
田蜜嘲讽一笑,没有作声。心道我和云姨娘的关系不似其他姨娘和庶女,她压根就不是我娘,她是屡次要害我的人,我和她拉开距离,是为了保护自己
田蜜用眼角余光瞄了瞄知情的叶儿,发现她紧紧地抿着嘴唇,对冯妈**话很不以为然的样子,田蜜心中颇感安慰,同时也非常感激叶承秀给自己找的两个好帮手。花儿单纯开朗,负责院内的事务即可。叶儿心思慎密,紧守本分,经手的账目银钱从无错乱,也许可以把一些事情放手交给她去做了……
回到雅竹院,田蜜快速写了一封信,和西昌侯的令牌一起交给叶儿,让她去找赵三套车,由他二人送信到小醉月去,务必亲自交到钧掌柜手里。田蜜表情严肃地对叶儿道:“事关重大,此信万万不可落到他人手中。”
叶儿双手接信,曲了曲膝,“小姐放心,信在人在”说着,她将信和令牌贴身藏好,仍旧背了她的随身包包打掩护。
花儿端了饭进来,见叶儿的样子便喊:“还没吃饭呢,你这是要上哪去?”
“小姐让我出去办事。”叶儿伸手在碟里抓了一个馒头,边咬边跑出了院子。
花儿眼巴巴地盯着叶儿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闷闷不乐地回头将饭摆到桌上,咬着嘴唇看着田蜜不说话,眼神特委屈特期盼。田蜜心一软,笑道:“下次换你去。”
“太好啦,谢谢小姐”花儿连连作揖,弄得田蜜心里很愧疚不安。这娃被关在院子里太久了,是该让她出去放放风了,改天出去逛街购物带上她。
叶儿的速度很快,一个时辰不到就带着叶承钧的回信回来复命,田蜜回房独自一人看信,信上只有一个字“可”
田蜜将信撕碎,亲自带到厨房塞进灶里烧成了灰。她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怔怔地望着轨迹难寻的火焰出神,花儿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大梦方醒般跳起来。
白日里,田蜜并未如她先前所说睡了回笼觉,一整天都在写写算算,做了一份田氏连锁机构发展计划。
晚间沐浴时,丫鬟们把水备好之后就被她赶出了房门,嘱咐她们明早再来收拾。然后她快速把身上好好洗刷干净,把用过的水舀回小桶里,便未着寸缕地坐进浴桶,忍受着寒气侵袭。
田蜜抱着胸口,吹着冷风,不到半个时辰便头脑发涨,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叹息,接着,一床被子从天而降将她裹住,待她惊醒时,已被人送到了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