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哭 第十二章 最毒妇人心

作者 : 绿光

“六弟,这位是皇商冯珏。”乌玄斗大步走近。“他说是前来瞧瞧厨子做的菜合不合意,一听说宴席出了事,所以便跟过来瞧瞧。”

他倒不知道六弟的面子这么大,请来的竟是冯家酒楼的厨子。

乌玄度望向冯珏,还未开口便听他道——

“是凤爷让我过来瞧瞧的,不知道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既然是他酒楼的厨子出了问题,他这个当家自然得负责善后。当然,前提是,他的厨子真出了问题。

乌玄度微颔首。“一会肯定有你帮得上忙的。”话落,他将乌玄斗招来,附在乌玄斗耳边低语,便见乌玄斗黑眸微瞠地看着他,像是听见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照办。

“卢大夫,烦请你瞧瞧这些膳食里头是否放了孕妇不得食用之物。”乌玄度让小厮将端来的膳食就搁在廊阶上,映着灯火才看得清楚。

乌玄广跟着卢大夫走去,端详着几道菜。“大人,这里头并无孕妇不得食用之物。”

“我再问你,能让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在一刻钟内就小产的会是什么样的东西?”此话一出,别说卢大夫,就连乌玄广都讶然了。

乌玄度算过了,照蝶引说的,大嫂一喊痛到被抬回主屋小产,是在一刻钟内的事,这小产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这……”

“那可多的是,许是她下重了剂量才会如此快。”张氏在旁愤愤回着。

“怎么大夫都还答不出的事,舅母就这般聪慧,晓得这么多?”乌玄度眸色寒鸷慑人,只因这一出闹剧吓着了他的妻子,他是绝对吞不下这口气。

“我……妇人怀子得来不易,自然会有诸多防范,懂得这些是再自然不过。”张氏虽是说得振振有词,双眼却不敢正对他。

“那倒是,舅舅虽有通房小妾,但是一个庶出子女都没有呢。”乌玄度意有所指地道。

“眼前要论的是她害了大丫头小产,我要她付出代价,就算要告上京兆尹,我也不怕!”张氏出声喝道。

“不急,不管怎样是舅舅拉拔我的,我总不好在事实未查清之前,就将舅母与大嫂给押进刑堂。”

乌玄广看着他那般沉静,彷似早已知晓真相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他虽是文人,却对药膳亦有研究,一个妇人就算吃下红花,也不可能在一刻之内就小产,任谁听了都觉得古怪。

“冯家酒楼的屠厨子,你今儿个料理的菜色里,可有孕妇不得食用之物?”乌玄度转头问着厨子。

“没有,乌夫人特地嘱咐我,宴上有三名孕妇,所以别掺了不该掺的东西,今儿个的菜又是仿宫制,所以全都是每个人一份四道的菜,每个人的菜色都是一样的。”厨子愈说愈觉得倒霉,无端端摊上这事。

张氏闻言,眉心狠颤了下。

“有三名孕妇?”乌玄度问着都蝶引。

“嗯,除了大嫂以外,一个是住在沛龙县三叔家的小媳妇,一个是城南的七叔家的大媳妇,四嫂跟这些亲近的女眷是熟悉的,所以昨儿个她就差人告诉我这事,要我在菜色安排上多点注意。”

“这也奇了,菜色都一样,怎么其他孕妇没事,大嫂却小产?”

“既是仿宫制,又不是同桌合菜,自然多了下手的机会。”张氏厉声反驳着。

“舅母口口声声说是蝶引所为,可有亲眼目睹,或是在她身上搜出什么?端菜的全都是乌家的丫鬟,难不成还能被收买了?”

“说不定就是厨子所为!”

屠厨子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冯珏则冷声道:“若是我底下的厨子所为,我定不护短,但夫人空口无凭,恐怕是要吃上官司的。”

“也好,就这么着吧,大哥,你意下如何?”乌玄度问向沉默不语的乌玄广。

“我……”他当然该替自己的妻儿讨公道,可这事就连他都觉得古怪,要真是闹到公堂上,那可不是能私了的。

就在乌玄广犹豫的当头,乌玄度瞥见有小厮正疾步朝这儿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大人,四爷说,如大人所料啊,那位妇人失血过多,得要赶紧救治才成!”

张氏闻言,心头狠颤了数下。

乌玄度哼笑了声,问:“可有问那妇人是何姓氏?”

“四爷问了,那妇人说……她自称罗氏,说是大爷的外室,遭大夫人给绑来,押在柴房里喂了红花害她小产……”

乌玄广听完,犹如晴天霹雳,脸色惨白。

都蝶引蓦地抬眼,揪着乌玄度的袖角,想知道一切是不是她想的那般可怖,他只是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大哥,去瞧瞧吧,总是要眼见为凭。”他才刚说完,乌玄广已经脚步踉跄地朝柴房的方向跑去,他使了个眼色要卢大夫跟上。

不着笑意的黑眸盯住了脸色惨白得像是要厥过去的张氏。“舅母歇会吧,我瞧你快厥了呢。”

话落,他让弥冬和瑞春守在这儿,让冯珏和酒楼厨子跟着到偏厅休息。

张氏一见他离开,立刻飞也似地冲进屋内,压低声音道:“泱儿,现在该要如何是好?”眼看着就要将都蝶引给咬死了,可天晓得竟然会教人察觉罗氏被囚在柴房里。

屋内的斐泱早将外头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只见她怒得浑身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着就能报一箭之仇,甚至就连乌玄度也会背负上恶名,为何一转眼却情势逆转了?

她无法忍受一个寄宿在娘家的小甭女,如今竟成了一品夫人,甚至这一切还是自己助她一臂之力的!

更恨的是,那日在舅舅家,也因为都蝶引和乌玄度,才会让外祖母和舅母对她不谅解,甚至就连爹也对她说了重话!

凭什么一个孤女可以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睥睨傲视?

最最可恨的是,乌玄广竟敢因为那点小事就对她一再数落,甚至连着几宿不归,这一追查,才让她查出他竟养了外室,而且已经养了两年多!

简直不可饶恕!当初她一个西军都督千金下嫁他这个六品文官,是因为当初父亲谙知朝中风向,怕朝中大半武官恐遭楚为党牵连,所以不敢将她嫁往武官世家,反而挑了个六品文官借此避祸,却因而误了她一生!

她必须委屈当个六品小辟之妻,连个诰命都没有,而今他还胆敢养外室,究竟要她怎么吞下这口气?

所以她精心筹划了这一举数得的好计谋,原以为可以除去外室,又能借此打压乌玄度夫妻替自己出一口气,岂料……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斐泱扫去了梳妆台上的首饰匣,落地发出剌耳声响。

“泱儿,现在不是不甘心就能了事的,咱们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张氏慌得一点头绪都没有。一开始女儿告诉她这计谋时,她心里是不怎么肯的,可一想起原本老爷有意招乌玄度为婿,如今该是二女儿的荣华富贵全都给了都蝶引,又想起先前也因为她,自己被押进家庙,心头的恨又卷土重来,原以为能成事,可如今诡计已被识破,乌玄度要是横了心反告她们,她们该怎么办?

原本待在隔房的斐洁听着外头的声响,忍不住推开隔门而来。

“对呀,姊,你闹出这么大的事,到时候传到外头,我还要不要与人说亲?”斐洁这下子不禁愁起自己的婚事,就怕姊姊的恶名会累及所有斐家女。

斐泱怒目横瞪而去。“怎,就这般怕死?我说要这么做时,是谁在旁拍手叫好的?”现在倒是一个个指责她的不是了?

“你只说万无一失,可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要了个孩子的命!”她以为只是让都蝶引难堪,她不知道自己的亲姊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难怪刚刚一扶着姊姊回主屋,娘便要她和姊姊的几个姊妹淘先避到隔房去,只因这手段太狠太血腥。

“出去,你给我出去!”

“我还不想待呢,弄得到处是污血,恶心死了。”斐洁拿起手绢掩着口鼻,嫌恶地皱了皱鼻便往外走。

“你不能走,外头让人看着了。”张氏忙抓住她。

“这关我什么事?”

“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吗?待在我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是共谋!”斐泱纤指指着屋内连着医女丫鬟婆子共十一个人。

张氏被她那似癫若狂的眼神给吓箸,试答安抚她。“泱儿,你冷静一点,这事还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只要你去跟都蝶引道个歉……”

“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娘,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全都是她不好,爹打一开始就不该接她进府,还说什么她是帝后命,我呸!”光是想象自己对她低头认错,她就止不住浑身的颤栗。

跟着斐洁偷偷进房的陈氏闻言,不由月兑口道:“什么帝后命?”

“说什么辅阳寺的大师铁口直断都蝶引是天生帝后命,我爹就把她当成……”

“泱儿!”张氏怒斥了声,双手紧抓住斐泱的肩头,用眼神警告她。

这事是不能外传的,要是遭有心人知晓,会给斐家招来杀身之祸的!

“有什么不能说?横竖不就是个脑袋痴傻的大师随口胡说的,否则她成皇后了吗?”斐泱打从心里不信什么大师的说法,可偏偏她父亲信服了,却压根不知道都蝶引根本就是灾星,就因为她让斐家不得安宁,谁都受她牵累。“啊,还是说,早晚有天她会爬上龙床,给乌玄度戴绿帽?”

张氏听不下去,一巴掌刮了下去。“皇上是你能议论的吗?!”她知道女儿失了理智,但再无理智也该知道天家事是不能说的,帝后命的预言更不准提,可她却像是失心疯了,也不管在场还有其他人,火就这样撒,敢情张家那回的事还没教她学够教训?

她可是被这女儿害得差点连母亲都不要她,就连最疼她的大哥也不待见她了!眼前再加上这一桩,她开始恐惧,一旦被老爷知晓,老爷不知道会怎么待她。

斐泱本要反驳,然张氏凌厉的目光教她抿紧了嘴,只是心底的恨还在焚烧着,一想到乌玄广胆敢养外室,她就怎么也不服气。

而另一头,陈氏垂睫忖度着。

“所以你是因为闻到另一股血腥味,才会要四哥朝柴房那方位去找?”

偏厅里,都蝶引偎在乌玄度怀里低声问着。直到现在,她还是心跳得极快,一则因为她真是怕了斐泱为了陷害她,连孩子都不要,一则是得知真相后,被斐泱如此歹毒的作法给吓的。

虽说她曾待在宫中,但待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她一直被护得好好的,虽然知道嫔妃手段不少,但他从没让她见过最脏的手段。

“嗯。”乌玄度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抚着。

“所以……真的可能是斐泱害大哥的外室小产?”

“不是可能,而是确实。”

都蝶引垂下长睫,不再开口了。

怎么人心会一路走偏到这种地步?她知道斐泱向来高傲要强,可在乌家,她是长嫂,更是妯娌身家最好的,谁敢无视她?加上上无公婆立规矩,她日子可以说是过得称心如意,可为何还是走偏了?

她无意理睬斐泱,然而斐泱今日走的这一步棋实在太狠毒,除去了外室还能顺手嫁祸她,要不是六郎哥赶来了,她岂不是真要着了她的道?

“别想了,一会待大哥那儿确定了,咱们就回府。”他之所以还待在这里,只是想由大哥开口证实今晚发生的事与她无关罢了,否则他们早就离开了。

都蝶引轻点着头,可要她不去想,真的很难。

愈是权势富贵聚集之处,愈能挑勾起人们争权夺利的,要是能早点离开京城就好了,抑或者像狩儿半隐居在城郊外。

乌玄度心里想的与她一般,只是手头上的事怕是一时月兑不了手,也许该要使个法子引君入瓮。

正忖着,察觉站在偏厅一隅的冯珏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他不由抬眼道:“真是对不住,累得冯爷也得待在这儿。”

都蝶引闻言,随即回头,这才发觉偏厅里竟还有两个男人,羞得她想要正经坐好,却被他箝制的不得动弹。他就喜欢她偎在怀里,才不会教人盯着她瞧。

“不,乌将军客气了。”冯珏客气地道,犹豫了会,终究还是问了。“只是在下颇疑惑乌将军怎会识得凤爷?”

那日酒楼里,将军夫人提到将军与凤爷是旧识,可不管他怎么想都不认为会有任何人与凤爷是旧识。这些年凤爷深居简出,有时连城里都不踏进了,又怎会跟个今年才回京的乌玄度是旧识?

冯家人是靠着凤爷发迹,自然清楚凤爷是个不老不死亦能操控人心的……能人异士,照理说,他不会有旧识。

“说来话长。”

碰了软钉子,冯珏倒也不以为意,身为皇商的他岂会不懂点到为止的道理?反正凤爷都开口了要他倾尽一切地帮,他自然会照办。

噙笑作揖后,冯珏本想到厅外走走,却突地听见凌乱脚步声,他大步踏出门坎,就见是乌玄广踏上了门廊。

“大哥。”乌玄度从后头走来,朝乌玄广唤着。

乌玄广气急败坏地望来,勉强压抑怒火后才走向他。“六弟,真是对不住,今儿个的事我都明白了,这事与六弟妹和厨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宴已经散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就这样?”乌玄度好笑道。

走到他身后的都蝶引扯了下他的袖角,要他大事化小,别再生事。

乌玄广抿了抿唇。“这事确实不能就这样掩去,斐泱的心太过狠毒了,她连六弟妹都想栽赃,至少也该要她好好道歉。”

“大哥,不用了,倒是……那位还好吗?”都蝶引低声问着。

提起罗氏,乌玄广不禁红了眼眶。“卢大夫说今晚可得守紧点,一个不小心是救不回的。”当他赶到柴房,见罗氏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秀丽面容硬是被刮了几条血痕,卢大夫诊治时,他甚至瞧见她臂上腿上都是淤伤,可以想见在打胎之前,斐泱就已经先凌虐过她了。

都蝶引眉头深锁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好了,六弟跟六弟妹先随我来吧,至于两位——”乌玄广看向冯珏和酒楼厨子,满脸愧疚地道:“因为家宅的事而牵累两位,我在这儿与两位说声对不住。”

“乌大人多礼了。”冯珏回礼,又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退了。”

“请。”乌玄广作揖,然后让后头的小厮代送一程。

待他俩离开,乌玄度才慢悠悠地牵着都蝶引跟在乌玄广后头。

“六郎哥,我觉得还是别去了。”依她对斐泱的了解,斐泱是宁死也不会认错,更别提跟她道歉,走这趟路,只会让彼此更生嫌隙,没完没了。

“我倒觉得有些事要么做绝,要么放过,就这样得过且过的,有朝一日会吃到苦头的。”

“所以你现在要做绝了?”她压低声音问着。

乌玄度瞅她一眼,轻扬笑意。“胆敢伤害你的人,我会放过吗?”

都蝶引无言地叹了口气,到了斐泱的房门口,乌玄广直接推门而入,岂料里头的丫鬟婆子竟然挡着。

“一个个都要造反了!”乌玄广怒红了眼。“全都给我下去!”

“可是——”

乌玄广不管,推开了婆子直朝内室而去,推开帘子迎面而来的竟是一只玉雕纸镇,幸好他眼捷手快的闪开,要不丢到头上肯定要见血了。

“你这泼妇,今儿个闹出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发火!”乌玄广恼声斥道。

“你这混蛋,你敢给我在外头养外室,还敢对我撒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人微势薄的六品小辟!”斐泱犹如河东狮吼,当着姊妹淘面前,半点面子也不给他。

“你!”

“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着回去。”乌玄度在帘外说着。

乌玄广吸了口气,对着斐泱吼道:“你给我跟六弟和六弟妹道歉。”

“凭什么要我跟他们道歉?”

“你!”

“大哥,别再你呀我的,横竖咱们也不欠这个道歉,咱们这就告辞,还有,你拜托我那件事,我就当没听见了,毕竟今日这事恐怕已经传得族人都晓得了,也许他们不稀罕你替他们当说客了。”话落便走。

“六弟!”

乌玄度像是想起什么,突地又转头道:“对了,大哥,我甚少听见有喜的妇人还能这般大呼小叫的,里头有医女,家里也有大夫,何不找来诊治,确定大嫂是否真的有喜?”

都蝶引瞪大了眼,这才明白他特地绕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

“乌玄度,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故意报复我,挑拨我们夫妻吗?!”斐泱不听张氏的劝,硬是冲到帘前与他对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我爹提拔你,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把总而已!”

隔着帘子,乌玄度冷眸冷声道:“斐氏,本官是皇上封敕的一品补国将军,你出言不逊,我可是能责罚你的。”

斐泱被那双眼震慑得退上一步,却又不服软地道:“你有本事罚呀!”

“你别闹了!”乌玄广忍无可忍地刮了她一个巴掌。“亏你是出身名门的西军都督千金,难道你会不知道顶撞官员是会遭罚的?连我也会有事!”

“你敢打我?”挨了巴掌的斐泱像是疯了般,扑上前去抓乌玄广。

张氏见状,赶忙上前拉人,霎时里头乱成一团,乌玄度也不管,牵着都蝶引径自离开。都蝶引临行前看了眼,无奈地摇着头。

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翌日一早,送乌玄度出门后没多久,朱氏便来了,将昨晚的事说个巨细靡遗。

“两人打着打着都双双挂彩,亲家夫人就赶紧让医女替大嫂上药,大伯也不示弱,立刻将卢大夫给请了进去,硬是给大嫂诊脉,大嫂死活不肯,后来还是被大伯抓了手,结果这一诊……”朱氏面容鲜活,说着故事十分动听。“没有喜脉,大伯就怒了,喊着要休妻。”

“是喔。”她原以为依乌玄广那般文弱的人是绝不可能提休妻的,尤其大嫂娘家在朝中还颇有势力。

“结果大嫂也跟着火了,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差一点又大打出手,而大伯可真有男子气概,当晚就要大嫂滚出乌家,否则他立刻去告官,将这丑事闹到满城皆知。”说真的,她要不是在现场,她也不会信大伯竟会做出这等事来。

“所以大嫂真的回娘家了?”

“能不走吗?还是亲家夫人好说歹说地将她给劝回去了。”朱氏说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算是哪门子的名门闺秀?简直比市井妇人的手段还可怕,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竟想得出这般歹毒的计谋。”

都蝶引若有所思地垂着眼。“都一样的,人心只要走偏了,不管是什么身分都一样。”过去能待在后宫的,哪一个不是重臣之后、名门千金?可手段一个比一个还阴险,像斐泱这般的手段,算是十分下作,太过粗率,并未做到万无一失。

“也幸好六弟明察秋毫还六弟妹一个清白,昨儿个要是没有六弟在,可真是要让大嫂给冤死了。”

都蝶引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再怎么说斐泱还是她的表姊,她不怎么想论她的是非。

朱氏见说得差不多了,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都蝶引浑身懒乏无力,便趁这当头再睡回笼觉,躺了一个时辰再起身琢磨着菜单,想着晚膳要给乌玄度备着什么,替他补补身。

未及掌灯时分,乌玄度回来了,可他前脚才踏进门,斐澈后脚也跟着来了。

两人在主屋大厅里,乌玄度瞅着斐澈捧着礼推到他面前。“这是做什么?”

“爹让我来跟你和表妹道歉的。”斐澈从头到尾都不敢抬眼,实在是昨儿个的事闹到他无脸见人,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没变得如此可怕,就算不喜妹夫养外室,也犯不着闹到差点一尸两命,甚至还想栽赃到表妹身上。

“我早就跟舅舅提点过了,后宅的事得管。”乌玄度嗓音淡淡的。

“唉,这一回我爹是铁了心要将我娘和大妹送进家庙了。”斐澈羞愧得几乎要把脸垂到地上去了。

“要是铁不下心,往后只会再酿大祸,到时候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任她指着鼻子骂不还手。”乌玄度下了最后通牒,再有下次,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会彻底地斩草除根。

“她指着你的鼻子骂?”斐澈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说我算是什么东西。”

“那丫头!”斐澈气得站起身,怎么也坐不住了。“你放心,这事我回去后立刻处理,就算爹再心软,我也不会允!”

乌玄度目送他离开,思索了下,尚未起身便听见都蝶引叹道——

“六郎哥,你非要这般赶尽杀绝?”

“这算哪门子的赶尽杀绝?”乌玄度好笑道,起身搂住她。“小十五,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那些心思已偏的人,给一分仁慈,她会还九分残忍,把你的仁慈视为虚假,看作寻衅。”

都蝶引无言以对,只因她也很清楚很多时候确实都是如此,但她却很厌烦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

“再等等吧,待我辞官,咱们就能远离是非。”他渴望的是平静的生活,但不知为何,平静总是离他很远。

都蝶引还是没吭声,只因她觉得很难,况且一旦当他无权无势了,接踵而至的恐怕是武官对他的秋后算账。

她想得到的,乌玄度自然也想得到,一夜未眠的思索,他还是认为辞官是最适合他俩的一条路,只是近来查案的进度有些延宕。

翌日进了神机营衙门,他翻看着手边的文书,垂睫忖度。

神机营、五千下营揪出牵连甚广的文武百官,然而孟家却能够独善其身,没跟任何事沾上边。眼前他正等着有人去动神机营的火器,可惜对方似乎收手了,不知是发现了他布下众多眼线盯哨,抑或者是察觉他的意图。

不管是哪一种,对方要是不先动手,他的计划就只能成功一半,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辞官?

“乌将军。”

乌玄度缓缓掀睫,看着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的汤荣。“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瞧你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那般出神。”汤荣看着桌上的文书,随口道:“皇上发话了,你尚在新婚期,案子就慢慢查,横竖皇上又没给你订下期限,你没必要将自己逼太紧。”

“我只是不喜欢拖泥带水。”

“我也是,不过近来似乎挺太平的,没什么动静。”

“是吗?”

“这也无妨,就像我爹总说钓鱼时多点耐心,上钩的才是大鱼。”

乌玄度笑了笑。“会不会是库所那里盯得太紧了,才会没有人上门?”打他上任以来,他细点过库所里存放的各种火器军器一回,对过账目后就知道有短少,所以他等着人上门,或补足或消灭证据,可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站在上风处,他就不懂那些躲在下风处的人怎能压根不心急,到底有什么理由教他们这般沉得住气?

“乌将军放心吧,搁在库房里的都是我的人,知道要站在哪里盯,才不会傻得被人发现。”汤荣虽是御前带刀侍卫,可也是禁卫副都统,派出去的全都是从禁卫里挑出,每一个都是拔尖的。

“那些人也都盯着?”

乌玄度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能够在前两波清肃中依旧傲立的几个官员,其中不只是武官而已。

“当然。”话落,像是想到什么,汤荣突然露出个扼腕的神情。“乌将军带夫人三朝回门那天,要是乌将军受伤就好了,如此就不会让那贼人只是因为街头滋事,让京兆尹办不了他,放他走后他就出城了,失了调查的绝佳机会。”

那事怎么看都觉得不单纯,可偏偏又没理由拘人。

乌玄度回想那日,他也觉得可惜,但遇见了凤巡,那事也只能搁下。

“听你这说法像是多扼腕我没受伤。”乌玄度难得打趣道。

汤荣闻言,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吗?你不受点伤,咱们有什么理由逮人?”这家伙成亲之后总算像个人了,会说会笑,不像初见他时那般死气沉沉。

乌玄度笑着,却像是想到什么。“确实是如此……我该想个法子让他们下手才是。”对方可以沉得住气,必定是手上有筹码,所以不急,那么他就必须给他们个诱因,就算不急也要他们心动。

“下什么手?”

“对我下手。”

汤荣见他起身,忙跟了上去。“乌将军,我说笑的,说笑的,你别当真!”

“我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别说笑了,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发生什么事,我要上哪再找个乌将军赔给皇上?”这年头这般耿直端方的人不多了,他怕万中也选不了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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