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在京城也有些熟识的官家夫人,其中最要好的就是陈中书侍郎夫人古氏,两人同样出身商户,才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刚好脾气都是爽利,相处起来更没有压力。
今天刚好遇上古氏邀约吃茶,每月一次相聚,卓氏很早就出门,却没有过午就回来,一回来就急着找段蓓欣来广和园,这般急切的状况很不寻常。
官嬷嬷瞧见二小姐进门,示意在旁服侍的奴婢离开。
“欣儿,妳来这儿坐下,娘要问妳一些事。”卓氏指着身旁的小杌子。
段蓓欣才落坐,卓氏就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段蓓欣不解的问道:“娘,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脸慎重,发生什么事了吗?”
“娘今天去找陈夫人吃茶,听到一些事情……妳先回答娘,这段时间跟妳长姊出门,曾遇上什么人特意刁难吗?”
段蓓欣带着满脸笑意,“娘,欣儿又不会跟人相争什么,怎么可能有人会特意刁难我?您是听到什么了?”
“都是娘的错,娘只是单纯想着妳长姊既然有心示好,便让她带妳到宁府认亲,娘还思索着怕自己跟上会让场面尴尬,以为让妳们孩子自个儿相处比较自在,没想到会惹出这些祸端。”卓氏的软肋就是孩子,男孩放养,女儿娇疼。
“是什么祸端啊?”段蓓欣故作天真,她不想增加母亲的罪恶感,“娘会不会想太多了,女儿陪着长姊出门确实没有遇上什么人特意刁难,也没有遇上什么事啊!”
“就算有人不怀好意,妳这丫头少根筋,也未必就能察觉。现在外头都在传娘是贪图宁府声势,才巴巴的黏上,还使了好些财宝压着妳长姊低头捎上妳,什么攀权附贵,为妳谋门好亲事的话都出来了。”卓氏着实气恼,说出这些话的缺德家伙,也不怕话多闪舌。
官嬷嬷在一旁忍不住劝慰,“夫人就是关心则乱,小姐这才几岁,哪这么早说亲的,那些人摆明着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胡乱说话,舌头也不怕被截了。”
“咱们没有那个心思就好,随便别人怎么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段蓓欣说得慷慨激昂,也是为了安抚娘亲的情绪。
“现在开始,娘不允妳再跟着蓓贞出门。”
“这怎么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长姊真存着好心带我出门,这种做法岂不是寒了她的心?”段蓓欣还没有厘清段蓓贞扛着才女名声的目的,也还不愿把长姊想成有心机之人。
“娘懂妳的意思,只是现在还是先避避风头,不能让这些话再继续疯传。”人言可畏。
“夫人的顾虑有理,但也不用完全避掉大小姐的邀约,只是之后这赴约的主人家要慎选,最好避开和宁家关系友好的。”官嬷嬷也提出看法。
“对,顶多避开和宁家关系较亲近的邀约就好,若说全不去,就是因噎废食了。”段蓓欣也认同官嬷嬷的建议,“娘,那您有听说姊姊近来大出风头的事吗?”
“妳是指声名鹊起这件事?”卓氏知道得比段蓓欣早,“妳爹有提过,还非常得意,对于那首诗连他都得意洋洋,还特地写了草书挂在书房里。”当时还叹着可惜贞儿是女儿身。
“爹认为姊姊有这等才华是正常的?”段蓓欣不相信,爹以前就清楚姊姊不爱读书,还把授课的夫子给气走过几回呢。
“妳爹心恁大着,巴望着女儿有才名才好说亲。”
卓氏怎么可能不清楚枕边人的心思,这些年他把满腔抱负寄托在画作和书法上,廊下挂着一排鸟当兴趣,不就是官场不如意吗?他始终认为宁府压着他往上,但老实说,凭着他的才能,当上太常卿已是顶端,想再更上一层楼是难上加难,偏偏他年少时运气顺遂,就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纵之才,现在只是时不我与罢了。
但是就她看来,丈夫把那些兴致当成沉潜,皇上根本看不入眼吧!
“爹不是想和傅大人家结亲吗?”段蓓欣小声的问。
卓氏脸色一变,“妳是怎么知道的?”
“傅大人位升侍中,负责审查诏令,签署奏章,这可是圣上近臣的位置,更别提老傅大人曾任太保,是当今圣上的恩师之一,幸好傅府家规严谨,子孙不参与结党聚群,这可能也是皇上愿意亲近的原因之一。傅大人的嫡次子今年满十八未曾说亲,听说这傅家娶媳论贤才,其他门第倒是不重视。”
“这些妳是从哪里听来的?”卓氏以为她是参加茶宴多了,听到的闲话。
“是看邸报,还有参加那些宴会听夫人们说的片段,再加上自己分析出来。”段蓓欣吐着小舌,她一早上就是忙着理出这些事呢!“娘,我说的对不?”
“是对也是错。”卓氏叹一口气,最后索性说清楚,“妳爹想攀上傅家不假,所以才由着蓓贞传出那些声名,甚至乐见其成,只是妳爹也清楚蓓贞的斤两,若真让她攀上傅家,未来这是结亲还是嫁祸还说不定,所以他也有些犹豫不决,现在就看宁大老爷的态度了。”
“大舅舅的态度?”
“他可允许妳爹月兑离他的掌握?再者,宁家难道没有适婚的女儿?宁飞茹等着选秀入宫,宁飞静呢?这及笄礼办得有声有色,傅夫人也应邀出席,他们两家是不是有默契谁也不知道,妳爹就是等着看他们的态度。”
段蓓欣拧着眉,没想到长姊传出才名会牵扯出这么多方的角力,她真是想得浅了,看样子自个儿的功力还是不够。
“以后妳来娘这儿看邸报,有些事娘再解释给妳知道,看邸报可不是只看门面,谁和谁之间的关系层层盘根错节,但重要是利益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女儿有兴趣,愿意学,卓氏当然要好好栽培,再说多增加见闻对女儿来说也是好事,女人的世界可不该只局限于后宅这一方天地,应该培养更高深的眼光。
卓氏一直管着绣庄布行的事,十多年来没有后宅的肮脏事干扰,自然心胸开朗,对外理事机会多,自然看事情的眼界就广了。
“妳就决定这样便宜了她?”赵朗泽扬声,带着不可置信,他还以为她多聪明呢!
这家伙又夜闯她的闺房!段蓓欣已经懒得再出言教训,纠结这件事无益,幸好她今晚披着狐毛坎肩,也不算被他轻薄。“什么便宜谁?你又知道什么?”
烛光摇曳,蓉靥生辉,她的美透着一股朦胧,慢慢的袭上心头,就这么深刻隽永,一直到几十年后,他闭上眼睛都彷佛还能看见。
“魏子游写家书回家乡,就是央求长辈作主,要求娶妳长姊,这件事还是透过魏湘云探了妳长姊的口风,她答应了。”
“怎么可能?!”段蓓欣瞠目结舌,她以为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只有死了才会没有可能。”
“这是什么绕口令,我的意思是,你不理解我这位长姊,她可是最崇尚身分的人,魏子游虽然有京城七贤之一的雅号,但这遮掩不了他是商人之后的事实。”
“可是她应了魏子游的求亲是事实,这信快马加鞭大概只要三天就可以送到江南,魏子游也在昨天一连拜会几位大儒,有可能是征询他们代表出面提亲的事,这八字若没有一撇,谁敢做这种事?”赵朗泽遇事是混不吝没错,但胜在恶势力够大,这事若真要掰碎了查,还真没有他查不清楚的。
“但是我爹属意傅府的嫡次子。”
“傅剑山?”赵朗泽诧异万分。“妳爹可真是心大。”
傅剑山的祖辈傅老先生曾任太保,更别提傅家可是百年世家,底蕴非常惊人。
“有梦最美。”
闻言,他忍不住朗声大笑,把段蓓欣吓得急忙捂住他的嘴。
“你忘了这是哪里吗?笑这么大声要找死啊!”她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警告。
感觉着她柔软的掌心贴着自己的唇,赵朗泽心猿意马,尤其这贴近的身躯还有一股好闻的花香味儿。“妳怎么还这么小?”
他指的是她的年纪,偏偏这丫头个子矮小,他想低头看她,却被她误会他是在看着她胸前,她一个恼怒,顾不了太多,捂着他嘴的手抽回来,另一手一记巴掌就甩了过去,随即轻斥道:“大色胚!”
打完了人,她连忙退后好几步,两只小手紧揪着衣领,眼神防卫的死盯着他。
“我哪是色胚,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妳快点长大就是了。”
“你再胡说就出去!”
“好好好,就不提长大这个词儿。”赵朗泽妥协。
“你还说!”
“不说了。”他憋着气,也是委屈。
“我听说宁府也打算跟傅家结亲。”段蓓欣索性把谜底都揭晓。
赵朗泽脸色铁青,“傅剑山就这么好,妳们一个、两个的全惦记着。”
“你在发什么疯,什么叫妳们惦记着,谁见过傅剑山啊?你讲话怪里怪气的。”
“我二姊家中小泵也打算说亲,对象就是傅剑山,他们已经交换庚帖,应该是确定了。”赵朗泽把话说明白。
段蓓欣终于明白他的表情为何显得怪异,原来傅剑山已有婚配。“就算今天没有傅剑山,也可能有其他人,我倒是没有想到我爹是这门心思。”
“卖女求荣的心思?”
她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我知道婚姻大事就是讲求门当户对,只是女儿家的幸福呢?我爹就没想过若是傅家娶媳求贤才,我长姊嫁进去会是什么结果?”
“他有想过,但想更多的一定是侥幸,这就是赌博。”
段蓓欣不能认同,“怎么能拿女儿一生的幸福当赌注?”
“妳长姊愿意的。”
“好啦!反正现在知道这些事就好,以后看事情发展。还有,你不能再夜闯我的闺房,若是被发现就不得了了。夜深,快走吧!”
“妳有想过妳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吗?”
“我才几岁,想这些太早了。”段蓓欣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牵扯到自己婚嫁之事,但她知道不应该和外男谈论这种话题,不合礼教。
“怎么会太早,有些世族十三岁就嫁娶,订亲又算什么事?”赵朗泽说的不假。
“段家又不是世族。”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来提亲呢?”
“你懂什么是结两姓之好吗?确定不是我跟你有仇?”
赵朗泽恶狠狠的拧了一记她白女敕的脸颊,这次是真动手,没有什么怜香惜玉,惹得段蓓欣惊呼,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你做什么?!”
“给妳一个疼痛的教训,这才叫有仇!”臭丫头,就知道不应该对她好,她根本就不懂!
“混账,你快走,以后不准你再来我家!”
“谁要再来!”
赵朗泽气恼地用力拉开门,门外的亲随也吓一跳,连忙尾随在主子身后离开。
段蓓欣则冲到铜镜前仔细打量,雪白的粉腮出现一个红印子,这实在太显眼,也不晓得明天一早会不会消失?这让她明天怎么见人?又要怎么解释?
臭混账,什么忠亲王,简直就是恶魔王!
宁府二老爷怒气冲冲的进了内室,瞧见妻子坐在榻上,二话不说揪着她的手臂拉拽,冯氏没有留神,摔落榻下,痛呼哀号。
“你这杀千刀的,一回来发什么疯?”冯氏好不容易站起身。
“妳还敢说!我之前交代妳什么?我那上峰的母亲作整寿,这可是大事,结果妳给我送什么贺礼?妳自个儿说清楚。”
“不就是一尊观音像,当时告诉你,你也说好,妳上峰的母亲虔诚敬佛啊!”
“那观音像是玉做的?”
“当然。”
“上等翡翠玉石精雕?”宁二老爷重复她当时的说词,就见她略微心虚的低头。
“这……这么一尺高的观音像,若是翡翠玉石精雕……所费不赀。”冯氏不自在的拢着发髻。
“所以妳就把它换成南阳玉?”
“你怎么会知道?”冯氏难掩惊诧。
“妳这胡涂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妳以为这种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吗?我上峰的母亲当这观音像是上等翡翠精雕,供奉在佛堂里,每天早晚虔诚念经,恰巧碰上子侄上门拜访,这子侄有段时间就在南阳游历,人家那眼睛可是毒辣得很,一眼就瞧出观音像是南阳玉,还说什么质地细腻、光泽好,但若是老夫人要礼佛还是用翡翠最佳。
“最后这子侄是特地再从家里送了尊观音像来,那才是上等翡翠玉,这事把我上峰说得羞愧,连带我也讨不到什么好,这阵子被排挤到连怎么得罪他都不晓得,现在总算真相大白了!”宁二老爷气得身子直抖。“我说我怎么就娶了妳这女人,一门精神都花在哪些事情上头了?连这种要紧事都这样胡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
“娶我又怎么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段时间你大老爷吃茶、上馆子,女儿又及笄,还有儿子游历回来要进书院,哪件事不需要银子打点?你大老爷每个月的薪俸就这么一点,这些事公中的银子能凑办得齐吗?难道都不用私库出一些?若要私库出,你当你大老爷有得是金山银山吗?你以为你有大伯子的本事?”冯氏也来了气,若不是她精明的算量,他们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妳别提大哥来激我,我是我,大哥是大哥。”
“那好,那咱们来问问,你儿子要我去提亲,这事你怎么说?”冯氏原本想着依母亲的意思去下聘,但这下聘的礼数要齐全就是难事,捉襟见肘不说,母亲也没有什么具体说法,她只好一直按着。
“提亲?书不好好念,还想着成亲。”段二老爷哼了哼,“提的是哪户人家?”
“怎么不能想?娘也说该帮儿子找门亲事,让儿子成家,心定了,才能把书念好,而且说的就是段家大小姐。”
“贞姐儿?”宁二老爷当然知道母亲一门心思想让妹妹的女儿嫁过来。“我记得段家主母是卓氏,娘家可是江苏首富。”
“是,人家出手可阔绰了,静儿及笄送上的红宝头面可是实打实的贵重,这种手笔还真没有几个人拿得出手。”冯氏当时才真正体会到有钱和没钱的区分,宁家是名门没错,但这名门世族里也有分高低的,像自家这种的就是门面开阔,底蕴不足。
“若是儿子聘段家二姑娘,嫁妆应该不少吧?”宁二老爷也清楚未来继承家业的一定是大哥,所以他得替自己打算,私库不丰是事实,再加上儿子有多少斤两,他这个当老子的更是心知肚明,未来想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银子打点。
“这事我也想过,可是儿子喜欢的是贞姐儿,娘也是。”
“若是咱们先找人去跟段家透口风呢?”宁二老爷心里也有盘算,这两盘菜可不能全部都搞砸。
“老爷的意思是,若是二姑娘没有意思,咱们再聘大姑娘?”冯氏也思量起来。
“这事要做得隐密,所以透口风的人妳可要再三衡量,别把事情又办砸了。”
“这种大事,我自然会小心。那上峰那里……”
“我会去找娘,只能再弄些好东西去弥补一下关系。”恨恨的瞪了妻子一眼,宁二老爷转身要离开。
“老爷,这夜也深了,您今晚不在这里休息?”
“不了,我去许姨娘那里歇着。”宁二老爷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冯氏立即沉下了脸,什么老东西,就只有遇上事情来找糟糠妻,温存暖床就记得去找小骚货!
只是这种事发生的次数也多了,她也算看开了,只要儿子好,她下半辈子就有得依靠。
当务之急她得想想要找什么人去段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娘家的人去比较安心,随即又想到段家二姑娘年岁不大,若要聘她,等嫁妆进门又要等上多久时间?
不管了!先请托娘家的嫂子再说。
冯氏才找上娘家嫂子管氏,隔天晚上,亲卫便将这消息上禀赵朗泽知道。
赵朗泽原本在练字,一听,这手劲一甩,字就写岔了。看样子他的定力还是不够。
居然觊觎到他锁定的猎物上头来了……他嘴角上扬,带着邪气味,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可懂得。
“帮我递帖,明天一早就上镇王府。”
“那咱们今晚要去段府吗?”追星询问。
“不去,去段府做什么?”赵朗泽沉下脸反问。
“这……小的只是询问王爷。”追星明白捅了马蜂窝,都怪自己一张嘴问得太快。
“都说不去了!”
“是。”追星转身要出去。
“慢着!”
追星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王爷。
“今晚……去看看。”反正只是去看一眼,说不定又会改变主意?这毕竟也是人生大事,应该要去看一眼确认自己的真心,若只是一时兴起,也好早些灭了这些心思。
屋里烧着银霜炭,烧得暖烘烘的,也让段蓓欣的脑袋糊成一团,不停回想今天中午在彩撷坊听到的事……
“二小姐来的时间凑巧,刚好有女客约了这时间要丈量尺寸,要不二小姐先到内间歇息吃茶。”
彩娘是彩撷坊的掌柜,非常擅长苏绣,只是现在年纪大,眼睛不好使,才渐渐专心店铺的经营。
“彩姨您忙,我先走好了。”
彩娘连忙把她拦了下来,“二小姐,这客人是从前面进来,您这身分不方便和对方碰上。”
“她们是?”莺莺燕燕的嬉闹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她们是逍遥居的。”彩娘带点愧意,若是知道二小姐要今天来交绣样,她就不会安排逍遥居的人来了。
“好,我知道了,既然是客就不能怠慢,妳先出去招呼,我到内间吃茶。”段蓓欣自然知道有银子就是大爷的说法,也不让彩娘为难,带着石菁进入内室。
没多久就听见娇女敕的嗓音,非常近,想必是进到隔壁,还有衣裳布料的沙沙声,对话此起彼落,初时段蓓欣还可以优雅的品茗,直到隐约听见有人说起忠亲王。
她连忙起身,示意石菁噤声才靠近门边,倾耳细听。
“……妳听说了吗?逍遥仙子原来是被忠亲王送进宫里的。”
“就红袖那小蹄子,进了宫能得什么好?”
“平时三皇子来,就没见妳少往前凑,谁不晓得妳这心态是吃不到葡萄就喊酸。”
“还在那儿碎嘴什么!忠亲王做这事可是坏了三皇子的利益,红袖在咱们逍遥居一晚可以挣多少银子不说,众多大老爷也是捧着大把银子等着要标下红袖的初夜,现在全都打了水漂,还不把忠亲王给记恨死。”
“我听黄大人提过要把黄大姑娘说亲给忠亲王当媳妇。”
“黄大姑娘?”
“就是户部尚书的千金。”
“说那些做啥,她们那些名门千金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妳先帮我瞧瞧这布料做条八仙裙怎样,好看不?”
户部尚书?姓黄?那不就是黄续浩的堂姊?这算盘打得真响,可是贤妃怎么可能答应?!
贤妃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十皇子和八公主,十皇子今年才五岁,八公主则刚满两岁,若是让赵朗泽娶了黄婕如,那岂不是和三皇子绑在一起?贤妃可是与三皇子的生母德妃不和啊!
这些偶然听到的小道消息也不一定会是真的,只是逍遥居的姑娘居然也可以听到这些秘辛?看样子男人在寻欢作乐的时候,也喜欢讲些他人的私事,说得越多,就是显摆,表示自己交友广阔,或许那些开客栈酒楼的也一样,都可以打探到很多消息,难怪三皇子会做这种生意,往深层想,除了赚些银子傍身,难道就没有结党营私的想法在?
不晓得皇上知道不?当今皇上正值壮年,应该不容许皇子们对于龙椅有太多妄想,迟迟不立太子也可能是这个因素,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些皇子还不足以担当大任,皇上还需要时间观察谁是适任人选……
一直到段蓓欣返家,用了膳、梳洗了,都快要就寝了她还在思索这些事。
停!不能再胡思乱想,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该给赵朗泽警告吗?可是昨晚他才胡说什么要娶她的事,若是今天她就告诉他这些,会不会让他多想什么?况且昨天她才警告过他不准再来。
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他往常早就出现了,今晚他八成是不会来了。
“妳在想什么?这么专心。”
吓!段蓓欣倏地瞪大眼,嗔道:“你、你要吓死人啊!”
“我进来很久了,是妳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根本没发现。”赵朗泽的俊脸非常靠近她。
她悄悄的往后移动几寸,“不是说了让你别来?”
“妳是什么身分,本王凭什么要听妳的?”他非常懂得如何拿身分压人。
“你……难道亲王就可以视礼教为无物?难道亲王就可以随便夜闯女子闺阁?你这是仗势欺人!”段蓓欣平时才不会这么凶悍,实在是他欺人太甚。
看着她气得杏眼圆瞪,巴掌大的脸蛋泛上一层薄红,怎么会这么可爱?赵朗泽别开脸,怕再继续看下去就失了威武。“我原本又没……反正我没打算进来房间,是瞧见妳房里烛火还亮着。”
闻言,她也有些不自在,他以为她在等他?“我只是在想事情,你别误会。”
“想什么?”至于误会什么,他没有多问,省得又是自作多情。
段蓓欣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他,“你的婚事被人惦记上了,逍遥居的姑娘上彩撷坊订制衣裳,她们聊起这些事,不巧被我听见。”
赵朗泽双手交叉在胸前,挑了挑眉,“她们还说什么?”
“听说对方姓黄,父亲是户部尚书。”段蓓欣回答得小心翼翼,“应该是和三皇子有关系,德妃和你姊姊不和,所以这件事若要成,肯定会从皇上那儿下手。”
他冷笑道:“那群人真是吃饱闲着没事干,皇上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能够肯定?”
“贤妃曾经恳请皇上让我自个儿决定婚事,皇上当时就应允了。”
所以她是瞎操心了?!哼!段蓓欣噘着唇,索性回到榻上坐下,“那么你今晚来做什么?”
“事情也是凑巧,妳的婚事也有人惦记上。”赵朗泽咧嘴假笑。
不就是你吗?还故作什么神秘。她连问都懒得问。
“对方是宁允淞,宁府二房的长子,在宁府行五。”
“怎么可能?!”段蓓欣惊呼,“表哥喜欢的是我大姊。”
“这是二房老爷的意思,所以二房夫人会托娘家嫂子管氏来探问妳家的意愿。妳觉得妳爹想让妳大姊嫁进傅家,那么若是宁府求娶妳,妳爹会答应吗?”
当然是同意!段蓓欣瞪大眼睛,“可是我不喜欢表哥,我觉得他的眼神放肆,行事轻浮。”
“那么妳求我,我就帮妳把这事搅黄了。”
“你有什么办法?”她狐疑的问道。
“说了就不稀奇了,妳要求我不?”
“宁允淞真的想娶我?可是我年纪还小,怎么可能有人瞧得上眼?”段蓓欣思忖着这事的可能性。
“最慢后天,妳应该就会瞧见管氏上门,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到那时候妳想求我也晚了。”
赵朗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把段蓓欣气得牙痒痒的,不过她很快就看清情势,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倒也干脆,“求你,帮帮忙。”
“这可是妳求我的。”他笑容灿烂。
“是,是我求你帮忙。那么你现在可以说打算怎么帮?”
“就由我来求亲。”
“你?!”段蓓欣先是惊愕,随即感到气恼,“你是在耍我吗?”
“非常认真。”赵朗泽闪身离开房间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话,“我一定说到做到。”
“喂!”她根本追不上他,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他……他到底是说真的还假的?她跺着脚,不得不承认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这一天,段蓓欣才用完早膳,正准备要去广和园向母亲请安,就碰上丫鬟说母亲有访客,人正在花厅,不在房里。
花厅是母亲布置在内院的,平常打理名下的产业就是在花厅里听管事禀报,她有空时也会在花厅里旁听母亲理事,现在母亲把访客迎到花厅,可以想见母亲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对方的身分。
难道是管氏?不可能,这么一大早的……
段蓓欣的心里就像猫爪子挠着一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等到丫鬟来通报客人离开了,她立即带着朱辰往花厅去。
“娘,怎么一早就有客人上门?”她的嗓音娇糯甜腻。
卓氏看着女儿只是随意披着厚袄,不由得蹙起柳眉,“昨晚落雪,一整晚没歇,清晨这细风一刮,寒意都刺进骨子里了,妳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之前给妳做的狐裘披肩呢?”
“这不是都在家里,屋里都烧得暖呼呼,哪会冻着。”段蓓欣不爱裹得紧实,动作不灵活外,进到屋里热气这么扑面而来,她会觉得快喘不过气。
“妳就是这么不经心,女儿家的,若是寒着了身体,将来嫁人可有妳好受了。”卓氏转向朱辰,“妳这丫头也要仔细,怎么任由小姐这般作为也不劝着些?”
“娘,妳就别说朱辰了,哪有丫鬟管得动主子的。”
“这不是管,这叫劝说!妳这丫头,娘说一句妳就有歪理回上四、五句。”卓氏清楚女儿的性子,在外人面前总是温顺,就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一古脑倒出大实话。“赶这么快过来,是想探问消息?”
“是谁一大早就上门啊?”段蓓欣也不遮掩心思。
卓氏把帖子递给女儿,让她自个儿瞅瞅。
“这是官媒啊!谈的是姊姊和魏家?”
卓氏将女儿惊讶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得问道:“妳知道魏家底细?难不成妳跟贞姐儿外出赴宴时,遇见过魏家公子?”
段蓓欣讪然,“娘在说啥啊,这魏家公子可是集英书院的头名,有京城七贤雅号的学子,只要有看新报的人,谁不晓得魏家公子的名号,对方可是实打实的才子,只是他怎么会来向姊姊求亲?这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可不是吗?就算自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没有走过殿前应试,身披红袍,头簪鲜花,说穿了就是白身,怎么敢到三品官员家里提亲,若是家世出色的也就罢了,这魏家不就和卓家相同,都只是富甲一方的商户,大姊哪会看得上眼。
卓氏自己也正琢磨着觉得不对劲,若是没得了准话,魏家不至于这么唐突敢上门求亲,尤其还请动官媒上门,这可是非常正式的求亲。
总之卓氏也不敢随意拒绝,客气的说要跟自家老爷商量。
“妳这丫头就这丁点心思还想打马虎眼,坦白跟娘说,妳知道些什么?”女儿从自个儿的肚皮里爬出来,她若是不清楚女儿在想什么,可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娘,女儿就是不确定才不敢说,只是……唉!反正大姊似乎是对魏公子有意,魏公子上门求亲应该也是大姊同意的。”
卓氏难掩惊骇,“妳确定?这魏公子家里经商,祖辈也曾经是泥腿子,这种家世别说妳爹看不上眼,宁家一定不会同意。”
“依大姊的眼光,应该也不会瞧上魏公子啊!”段蓓欣咕哝着,这可是大实话。“所以女儿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大姊今年桂筵宴后突然才气纵横,名声远播,现在又出现魏家公子求娶,该不会再来又有其他人上门求亲吧?这种有女百家求的情势可是大大抬举了大姊的名声,难不成营造这些好声名是有什么目的?”段蓓欣皱眉道,就担心不是小事而是有什么大阴谋。
卓氏陷入沉思,若真如女儿所言……难不成丈夫提的傅家真的八字有一撇?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紧,看着嫡长女高嫁,她心里总不是滋味,尤其自个儿的女儿也不是不好,就可惜这出身矮了一截,都怪她这个做娘的不好。
段蓓欣瞧着母亲哀怜的神情,就知道触动到她的心结,连忙偎近母亲身边撒娇,“娘,这样哄抬身价可不是好事,女子还是嫁个知冷暖、懂心意的对象才好。”
“妳这丫头,嫁人的事怎么可以随意挂在嘴巴上说。”
“女儿不就只和娘说吗?咱们娘俩这么亲近,有什么事不能和娘说的。”段蓓欣回得倒是大实话。
卓氏轻拧着女儿的小脸蛋,“妳就是吃定娘疼妳!不管妳大姊这些事了,娘心里自有主意,妳就少掺和进来。”
“女儿只是怕娘吃亏,毕竟大姊的婚事对于娘而言可是烫手山芋,若大姊嫁得好,没有人会夸娘亲操持得宜,对嫡女有度,但若是大姊嫁得不好,那娘可是头一个被戳着脊梁骨骂的。”
这世道从来不缺乏多事的人,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鸡蛋里挑骨头。
“这事娘拎得清,用不着妳这小丫头操心。”
“夫人,二小姐这不就是关心您来着。”官嬷嬷乐得笑呵呵。
“转眼间,这丫头也快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卓氏模着女儿的脑袋,不免感叹。
“娘在说什么啊!”段蓓欣红着小脸。“女儿要回去了。”
“二小姐也懂得害羞,确实是长大了。”
官嬷嬷补上这一句,可把段蓓欣羞得跺脚,连忙跑出花厅。
其实段蓓欣哪是羞,而是作贼心虚了,谁知道那混账家伙是不是真的打算差人来说亲,她真是被贼给惦记上了。
赵朗泽可不晓得自己被某个小丫头编排成贼,今日他穿着贵气,紫色蜀锦辟邪纹交领长褂,披着黑色狐裘,腰间双扣葫芦玉如意,还特地把象征官阶的金鱼袋系上,刚毅轮廓上带着不屈坚忍,若非白皙的肤色添了几分斯文,活月兑月兑就是老王爷的翻版。
想当年老王爷驰骋沙场,战功赫赫,所经之处蛮族纷纷归降,打响大梁战神威名,其声名甚至远播到大食。
赵朗泽这完全彰显王爷气势的模样在平常可不多见,毕竟他向来吊儿郎当惯了,做事也没个正形,难怪走进镇王府大门时,把门房都惊傻了,连弯腰行礼都慢了半拍。
镇王妃前不久接到拜帖时,足足傻怔了好一会儿,平常她这个弟弟都是让她杀上门去逮人,只差没有揪着耳朵骂人,能够让他自个儿送上门的机会,仔细想想还真的没有过,所以他这次正经八百的送了拜帖,让她格外看重,早早到正厅候着,待他来了,再瞧他这副打扮,差点热泪盈眶,谁敢说忠亲王是混不吝的,瞧这副英挺模样,连厅里的丫鬟都看得忘了眨眼。
这才是她的好弟弟。
“王爷今天很有精神。”镇王妃必须要强撑着,才不至于感动到落泪,丢了脸面。
“二姊恁客气了。”赵朗泽拱手称谢,“其实今天小弟来是有件事要请求二姊帮忙,小弟家中无长辈,虽然二姊已经出嫁,却有拳拳护弟之心,这份心意不敢忘却,因此小弟恳请二姊为小弟作主,求娶段家姑娘为妇。”
镇王妃瞪大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小弟想求娶段家姑娘。”赵朗泽腆着脸重复一次。
“段家?这是哪户?”
镇王妃大惊失色,她从来没听说过弟弟和哪家姑娘走得近,如今居然就说要求娶,这嫁娶乃是大事,她都还没有去探听对方深浅,行事、闺仪都不清楚,万一不是个好的可怎么办?
“禀王妃,段家莫不是指段太常卿府上?”一旁的木嬷嬷靠近提点,“就是最近传出才名,在桂筵宴上大大出名的那位姑娘。”
“是二姑娘,不是大姑娘。”赵朗泽不悦的瞪了木嬷嬷一眼,纠正道。爷的眼光有这么糟吗?
“二姑娘?”这二姑娘有什么本事?瞧着弟弟还瞪着木嬷嬷,这种一心维护的模样让镇王妃有些不悦,都还没有进门,弟弟的心就这么向着对方。
木嬷嬷摇头,段家二姑娘的名声可不好,但现下王爷还在,她实在不适合禀报给王妃知情,万一王爷闹起来……
“对,小弟想要求娶段家二姑娘,恳请二姊作主。”
“你要请我作主也是应该,毕竟我是你亲姊,但我得先派人去查查这段二姑娘的心性再说。”镇王妃虽然心喜弟弟开窍,但也不肯一口答应。
“二姊,难道妳不相信我的眼光?我虽然行事顽劣,但遇上大事可不曾怠忽。”
“之前外族上贡,你在行馆做的好事需要我再提醒你吗?”这臭小子,把那帮外族人上贡的天马全下了豆巴,当天马进了朝堂上就拉得臭烘烘,还软脚就地瘫在殿上,满地脏污,成何体统,而这还只是他做的荒唐事的冰山一角。
“一群战败之徒,居然敢求娶我朝公主当做和谈条件,我这么做只是要让他们自个儿知道臭在哪儿!”赵朗泽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那些被祖父、父亲打趴的王八蛋,居然敢腆着脸来求娶公主?随便指个女官送去和亲就是赏脸了,还想指名点选的。
“你这副脾气,我要怎么相信你这次是认真的?段家二姑娘我自会派人去了解,若真是个好对象,二姊提着灯笼也会连夜赶去段府去帮你提亲。”镇王妃不把话说死。
“可是小弟已经决定非段家二姑娘不娶,若是娶不到,我就出家当和尚。”赵朗泽说得斩钉截铁。
“你在威胁我?”镇王妃柳眉一横。
“小弟不是威胁,只是情之所钟,不能自已。”他面露哀戚,打算动之以情,“虽然忠亲王府家大业大,但是两位姊姊出嫁后,那个府邸对我而言就是座空城,没有什么贴心的人可以说话,好不容易出现一位段家二姑娘让小弟心仪,这番话实在也不该由我口中说出来,但是若不说出口,小弟又该怎么办?”
镇王妃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瞧见弟弟那副情深的模样,她暗叹了口气,弟弟说的也没错,忠亲王府确实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可以陪伴他,罢了。“你总得让我备礼再上门说亲吧!”
“这礼怎么能由二姊准备,应该是由小弟准备才对。”赵朗泽示意追星,追星便让下人捧着几个箱子进门。
镇王妃瞧着几个箱子,准备得齐全,连礼单都备妥了,这小子就是打定主意要娶段家二姑娘?!“你回去等消息。”
“那么弟弟回去等姊姊的好消息。”赵朗泽拱手后,愉快的离开。
“木嬷嬷,妳帮我递牌子到宫里,我要见贤妃,越快越好!”
镇王妃急着要把这件事往宫里传,可是不凑巧,宫里的姑姑回了消息,贤妃昨晚得了风寒,人现在发热,不能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