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在比较清闲的下午,蓬莱饭馆后院的围墙上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他在墙头调整了半天姿势,最后往下一跃,居然出乎意料地灵巧,双脚着地后很快维持住平衡。
“呼呼,还好胖爷平时有练过。”那个人拍了拍肚子,肚子还震动了两下,“只是要找臭杯子去玩两把,简直要了胖爷的命啊!这时间他老兄应该在午睡吧?成天只会睡睡睡,看胖爷不把他挖起来……”
才刚说完转过身,差点一头撞上站在他身后的兰书寒。
原来从这人的大头自围墙上冒出来时,兰书寒就注意到他了,据他了解,这个胖子姓潘,是蓬莱镇里一户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也是陆樽最好的猪朋狗友,每次来找陆樽都是吃喝玩乐,连潘家的人对他都已经放弃教化了。
陆小鱼对此人非常反感,导致潘胖子无法由大门进出,要找陆樽时只能偷偷爬墙了。
不过虽然潘胖子集吃喝嫖赌于一身,对朋友倒是很讲义气,也因为这样,其实陆小鱼对潘胖子诱拐陆樽的行为,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潘胖子也没料到这么容易就见到陆樽,差点就尖叫出声,幸好他及时摀住了自己的嘴,好半晌才放手埋怨道:“你这家伙站在背后吓人做什么?胖爷被你吓得都瘦了!”
兰书寒一听,就知道这潘胖子是个浑人,也不计较,反正他站在这里就是等着潘胖子来的。
潘胖子自然不知道兰书寒在想什么,只是兴冲冲的直搓着手,露出诡异的微笑说道:“快快快,咱们来去模两把,好久没看到来福了,怪想念的!”
兰书寒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来福这个名字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想着八成跟小桃红一样也是狗,那么这模两把应该就是模狗吧?
“好,要模几把都没问题,来福应该喜欢肉,我会让牠吃个够。”真没料到潘胖子这种浑人也爱狗,兰书寒不由正了正脸色,对他有些改观。
讵料,潘胖子嘴歪眼斜地瞪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风骚了?想对来福毛手毛脚也就算了,还想让来福吃你的肉?”
“风骚?”不过是喂狗吃肉,很风骚吗?兰书寒不明所以,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可惜我义父不喜欢,不然我就把牠带回来……”
潘胖子狠狠吓了一跳。“人家来福是卖艺不卖身的,你可别乱来!”
“等一下,卖艺不卖身?”兰书寒直觉自己又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来福究竟是什么?”
“你连来福都忘了?她是云翔赌场的琴师啊!那弹琴的技艺可是一流的,连怡红院的当家花魁都比不上。”潘胖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当初还是这臭杯子向他推荐来福的,也才多久没去赌场,居然自己都忘了?
听到云翔赌场,兰书寒心一沉。“所以你说的模两把是……”
“模两把天九啊!”潘胖子回得理所当然。
兰书寒当下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悲凉感,对这世间的观感似乎整个被颠覆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小桃红是狗,来福居然是琴师?这里的人取名字都这么别具风格?还有那云翔赌场不好好开,搞个琴师出来做什么?不过就是个赌钱的地方,需要那么多噱头吗?
“你搞什么鬼,怎么变得怪怪的?”潘胖子可不懂他的纠结,径自走到他身边,抓起了他的手。“来来来,胖爷替你看看,看你究竟怎么回事……”
兰书寒本能的想把手抽回来,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他若是动作太过,就怕被这胖子给一眼看穿。
可是潘胖子不仅仅是抓着他的手,还顺势模了两下,最后居然在他手心里画起圈来。
兰书寒倒吸了一口气,另一手紧紧握拳,忍住一拳揍飞这死胖子的冲动。
像是模够了,潘胖子放下他的手,向后退离他一个身子远之后,才突然指着他,面色迅速转为凝重,“你是谁?你不是陆樽!”
“你在说什么?我是陆樽啊。”兰书寒当然不会承认。
“不可能!上回我这样抓那臭杯子的手,被他嫌恶心,差点没被他打死,这次我故意模你的手,你居然没有反抗?而且你连来福都忘了,人家可是对你魂牵梦萦的。”潘胖子一口气说完后,提防地模着上衣暗袋,里面有一把小匕首,是他用来防身的,“虽然长得很像,但你绝对不是陆樽!”
这下兰书寒真是死了的心都有了,被个死胖子牵手他也觉得很恶心好吗!只是他以为陆樽和潘胖子是好友,这点触碰应该会忍耐才对,早知道陆樽会爆发,他也就跟着爆发了。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陆小鱼笑吟吟地出现在后院,解开了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的僵局。
她好笑地觑着兰书寒,“我说过,要假扮成陆樽,你还差得远呢,连死胖子你都瞒不过。”
“小鱼妹妹?”潘胖子被她的笑容搞得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死胖子,我告诉你,眼前这个人虽然跟臭杯子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不是陆樽,陆樽到京师去寻神医了,为了不让义父担心,所以请了这个人顶替一阵子。”陆小鱼好心地解释着。
“原来如此。”潘胖子点了点头,绕着兰书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看得后者浑身发毛。“难怪我总觉得他说话正经八百,怪里怪气的,一点也没有臭杯子的大爷风范。”
“臭杯子那叫大爷风范,那姑娘我就是大家闺秀了。”陆小鱼白了他一眼,又继续说起兰书寒,“他虽然长得像,伪装的技巧却是奇差,臭杯子哪里像他这样古古板板,咬文嚼字的?我说随便来一个熟人都能把他认出来,他不信,我早就料到死胖子你会来,干脆就让他试试,果然没两下就穿帮了。”
原来陆小鱼早就知道他会爬墙?潘胖子接收到她不善的目光,讪笑了两声,立刻转移了话题。
他走到兰书寒身边,原想搭他的肩,却被他闪开。
“至于这么敏感吗?那个……呃……你叫什么名字?”
“书寒。”兰书寒小心翼翼地躲过了潘胖子的另一次搭肩。
“果然人如其名,连名字都文诌诌的。舒寒兄弟,我告诉你,要学臭杯子呢,首先你说话得带脏字,太文诌诌是不行的。”说到这个,潘胖子可内行了,他一脸贼笑地觑着兰书寒,朝他挑眉示意,“来,说句他女乃女乃的!”
兰书寒的表情却是凝肃了起来。“这是对贵祖母的不敬。”
“什么贵祖母……好吧,那来一句他娘的!”
“这是对令堂不敬。”
这下不只潘胖子,连陆小鱼白眼都快翻到后脑杓了。这个人这么古板,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扮好飞扬跳月兑的陆樽?
“你……唉,你怎么教不会呢?”潘胖子摇了摇头,转向了陆小鱼,“小鱼儿,这家伙我无法教了,妳另请高明吧,我走了。”
“等等!”陆小鱼拦住了他,“你得留下来帮他圆事,教他怎么演好陆樽,否则我就把你又偷偷来拐我哥去赌场的事告诉义父,让你再也吃不到蓬莱饭馆的菜!”
这对潘胖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他可以接受人家打他,可以接受人家骂他,但绝对不能接受人家饿他!
尤其这蓬莱饭馆的菜吃一次就上瘾,要是以后吃不到了,叫他怎么活下去?!
在这种威胁之下,潘胖子很没骨气地屈服了。“好好好,我帮,我帮还不行吗!真是去他的贵祖母啊……”
横了那死胖子一记之后,陆小鱼又转向了兰书寒,说道:“喂,我可是帮你找了帮手,你自己也要多和其他人接触,了解一下别人的脾气什么的,免得一说话就漏馅。”
兰书寒微微地点头,虽然陆小鱼语气带着点责备,但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帮了他,让他不由有些动容,一向严峻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而陆小鱼又何曾被个男人用这种温柔的眼光注视呢?她心头狠跳,就这么和他对视着,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也都说不出来了。
只有潘胖子旁观者清,看着兰书寒与陆小鱼相互凝视,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怪怪的啊……
蓬莱饭馆的伙计们,三餐都是在饭馆后堂解决,而负责烹调的自然就是大厨胡一刀。
一大早,伙计们陆陆续续来到饭馆,先清理了环境、搬运菜篓和箩筐,再打好几缸水,之后来到后堂坐定。
陆樽与陆小鱼平时是不与众人一起用膳的,但兰书寒记住了陆小鱼的话,想扮好陆樽就要多和别人接触,所以他特地来到后堂和大家一起用早膳,想多熟悉一下这里的人事物。
“哟?杯子哥真是稀客啊,居然来后堂吃饭了?”
“嗯。”兰书寒含糊地招呼过去,便走到角落的位子坐下,闭眼假寐。
众人都知道陆樽总懒洋洋的,便没有再去吵他。
兰书寒可不是真的想假扮陆樽假扮到连懒都要学,而是因为他还在观察四周情况。有了先前小桃红与来福的教训,他不再乱发言,何况他胸月复中的诗书、脑袋中的智计,在这里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终于,有人将胡一刀煮好的早膳端来了,一桌一桌的发放,然而当兰书寒睁开眼看到菜色时,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一盘梅干菜,一盘花生,和一碗糙米饭,没了。
他皱起眉,以菜肴美味名闻遐迩的蓬莱饭馆,给自家伙计吃的竟然如此寒酸?原本就对食物极为挑剔的兰书寒现在更没胃口了,默默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伙计们见他对早膳兴趣缺缺,也不由凑了过来,七嘴八舌起来。
“杯子哥,恰好你今天来了,跟咱们说说,咱们蓬莱饭馆又不是不赚钱,怎么每日给咱们的膳食都这么小气?”
“可不是,甚至连块肉都没有,客人吃剩下的菜饭都比我们的伙食好太多了!”
“是啊,连杯子哥你都不想吃了,你能不能告诉胡大厨,让他换点好的菜色?”
兰书寒不用想都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很大的问题,陆小鱼负责管帐,她不可能是那种会苛刻伙计的人,看起来这伙食大缩水,主要原因还是出在胡一刀身上。
其实兰书寒可以直接将问题丢回给陆小鱼,不过他在朝中看多了不公不义,再加上他身处的位置,都让他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或许这些人都只是伙计,但对他而言,这是百姓。
“把胡一刀叫来。”他淡淡地道。
众人虽有些意外他显露出的威严与他们熟悉的陆樽的痞气有所不同,却也欣喜终于有人要插手这件事了,于是很快地,一名伙计将胡一刀带了过来,而后者在进门时,脸色还不太好看。
“找老子做什么?”胡一刀口气不善地道。
“我问你,”兰书寒示意他看向桌面上,“这就是大伙儿每日用的膳食?”
“不然呢?每天都这样吃,有什么问题吗?”胡一刀有些不耐烦,就因为这些鸟事叫他来?
“你不认为太过寒酸了吗?”兰书寒单刀直入地道。
所以这是算账来了?胡一刀冷哼一声。
“老子能拿出来的就是这样,不想吃的就去吃土。”说着说着,他居然还恶人先告状,“陆樽,你就因为这种小事来找老子麻烦?不晓得快开店了老子很忙吗?简直是浪费老子的时间!”
“这是小事?为我们陆家卖力气干活,却连餐饭都吃不饱,我不认为这是小事。”兰书寒却紧咬着不放。
“不然你想怎么样?”胡一刀火了,双手扠腰,一副你要打架老子也不怕的模样。
“很简单,该是什么菜,就上什么菜。”兰书寒一点也不畏惧,“我相信小鱼有给你足够的银两花在这伙计的膳食上,如果你只能端出这么寒酸的东西,那么别怪我追查那些多余的银两究竟到哪里去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他们虽然也曾猜测胡一刀删减菜色是为了中饱私囊,却无从证实,只能忍气吞声,想不到陆樽居然敢直接说出来。
兰书寒并不知道,他这么做,无形中得到了众人的支持,所有人都恶狠狠的瞪着胡一刀,胡一刀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陆樽,你这是污蔑!”胡一刀有些退缩,随即又大声道。
“污蔑?这种事一查就知道了不是吗?若是我错,我定当给你认错赔礼,如果你真的贪墨了银两,我就得替我蓬莱饭馆讨个公道。”
“你要公道,老子就得让你查吗?想得美!”胡一刀看陆樽咄咄逼人的样子,索性用威胁的,“老子就是只做得出这些菜,再多我做不出,怎么样?大不了老子不干了,看是你怕还是我怕!”
毕竟这蓬莱饭馆就是靠他胡大厨的名声在撑着,要是大厨走了,看谁还会上门来吃饭。
兰书寒可不会受他威胁,要制衡胡一刀这种人,他多得是办法。“你当然可以不干,不过在你不干之前,得先把你之前侵吞的钱吐出来。我教不会你公道,就让官府教你!”
意思就是,你敢不干我就敢报官!看谁的下场比较惨。
这下胡一刀怕了,他本就理亏,本来想着威逼一下陆樽就会妥协,没想到他的气势还比自己强了三分,他顿时没招了。
“哼!不晓得你在说什么,简直是含血喷人!你那么会说,那你自己做,老子这两天不掌厨了,看以后谁求谁!我呸!”胡一刀吐了口痰,便气急败坏地往外冲,差点与前来后堂的陆小鱼撞在一块儿。
他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陆小鱼后,飞也似的离开。
陆小鱼一头雾水地走了进来,问众人道:“发生什么事了?胡一刀怎么气冲冲的?”
大伙儿的眼光齐齐看向了兰书寒,后者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好像气走妳的大厨了。”
气走大厨?陆小鱼脸色有些不豫。“怎么回事?你把胡一刀气走做什么?气走他等一下怎么开门做生意?”
兰书寒指了指桌上的菜色,语气严厉。“就是这么一回事,妳没有和众人一起用膳,不知道大伙儿每天早上吃的都是这些东西,我相信妳给胡一刀的银两,应该不只能做出这些菜吧?”
众人见陆小鱼表情不对,也纷纷凑了过来,替兰书寒说情。
“那个……小鱼妹妹,杯子哥也是替我们出气啊!”
“对啊!胡一刀太过分了,每天让我们吃这些,吃不饱又不好吃,都没力气干活了。”
“这次杯子哥没有做错啊!小鱼妹妹妳可别生他的气……”
这么快就众望所归了?陆小鱼挑了挑眉,她昨天才叫兰书寒多与人接触,想不到他今天就执行了,而且成果比她想象的好太多,虽然也造成了点小麻烦。
“好吧,我明白了。”陆小鱼放缓了脸色,朝着众人道:“你们先将就着吃,我保证明天会换菜色,至于你……”
她望向兰书寒,蓦地笑了起来,那张清秀的脸蛋,甚至微微泛起了光芒。“这件事倒是干得好!”
陪着陆小鱼来到厨房,兰书寒原本还有些抗拒,可是他告诉自己他现在是陆樽,不该挑剔那么多,不过当踏进来之后,发现这厨房洁净明亮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倒也没那么排斥了。
“你在这里坐一下。”陆小鱼拉了把椅子,让他在一张大桌子前坐下,自己走到了炉灶边。
兰书寒就这么看着她,当她开始动作时,他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屏住气息看着她下厨。
白女敕的小手握着铁灰色菜刀,一刚一柔形成了强烈对比,她无论切菜或是切肉都能让食材的大小均匀,菜刀敲击在砧板上的节奏彷佛一曲流水般的乐章,听起来十分悦耳。
而后生火、起锅、下油,她的动作宛如蝴蝶般灵活,锅勺迅速的在锅里添上了酸甜苦辣,大力翻炒时她看起来犹如一朵张狂的芍药,细火慢煎时又好似湖畔恬静的幽莲,在她的手中,土鸡像要展翅高飞,鲤鱼更似欲越过龙门,食物不仅仅是食物,更像是被赋予了另一种层次的生命。
兰书寒看傻了,直到五菜一汤在很短的时间内放到了大桌上,他都还浑然未觉,痴痴地望着陆小鱼。
“喂!呆子,你看够了吗?”陆小鱼佯怒地扠腰,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张扬底下的那一抹羞怯。
兰书寒回过神来,本能地说道:“妳这手厨艺,简直出神入化了!”
这真是对一个厨子最好的赞美了。陆小鱼笑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菜。“来,吃吧!”
“妳特地做给我的?”兰书寒双眼一亮,原来她忙和了老半天,竟是为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升起一股温暖,明明只是一桌菜,皇宫里的御厨煮得更华丽、更丰盛,却从来没有给过他这种感受。
“不然呢?早知道你这挑食鬼不爱吃胡一刀煮的菜,你今天还和他起争执,那寒酸的早膳你更不会吃了,难道我要看你饿死吗?”陆小鱼皱了皱鼻子,“你既然帮我教训了胡一刀,这就当你的奖励吧。”
她的贴心,使得兰书寒打从内心愉悦了起来,方才被那寒酸早膳弄得全消的食欲再度高涨了起来。他夹了一口爆炒牛肉,鼻腔闻着那香气,悠悠地送入口中。
舌尖一尝到这牛肉的滋味,兰书寒眼睛随即张大。
“这味道比胡一刀煮得还好吃……不,胡一刀根本比不上妳,连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他断然说道,又忍不住夹起另一道菜吃了一口,很是满足地直点头。
不过,也就是因为实在太好吃,兰书寒的疑窦也油然而生。“既然妳有此等手艺,何苦受那胡一刀的气?”
他可是知道那胡一刀仗着自己手艺好、是饭馆的招牌就嚣张起来,脾气之大还常常有伙计被他骂哭,这时候陆小鱼就会出来缓颊,可以说饭馆里还能做到现在的人,服的不是胡一刀,而是陆小鱼。
因为这样,胡一刀对陆小鱼也很是不满,但她是老板的女儿,他有气也不能撒在她身上,而陆樽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懒得理会胡一刀,于是就形成了现在这种微妙平衡,谁也管不了谁。
“还不是爹说什么女孩子要干干净净,当了大厨浑身油腻哪里还嫁得出去?”陆小鱼也很无奈,她特地走到兰书寒面前转了一圈,“你说,我现在看起来油腻吗?每回煮菜后会搞成胡一刀那么狼狈的样子,那根本是个人的问题嘛!”
兰书寒眼带欣赏地看着她窈窕美好的身段,过去也不是没有宫女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却没有一个如陆小鱼这般自然可爱,这般吸引他。
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对这一汪清泉似的女孩很有好感。
陆小鱼不知道他的心态转变,只是径自得意地道:“何况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可没受过胡一刀的气,他要敢向我撒气,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为什么?”
陆小鱼还来不及回答,厨房里忽一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潘胖子是也。
原来这家伙因为答应要帮陆樽,又贪图蓬莱饭馆饭菜好吃,索性每天一早就来蓬莱饭馆报到。
这潘胖子睡眼惺忪,鼻头却不断动啊动,一路朝着厨房直行,分明是循着香味而来,简直跟条狗没两样。
“我说嘛!一早就闻到了香气扑鼻,原来是小鱼妹妺亲自下厨了,这么好的事,怎么能忘了我胖哥哥呢?”潘胖子熟门熟路地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好,同时连碗筷都已经拿在手上。
“死胖子,你的鼻子还是一样灵。”陆小鱼哭笑不得地道。
“那可不。”潘胖子废话不多说,先塞了一口爆炒牛肉,满足地叹了口气,才笑嘻嘻地对着兰书寒道:“嘿嘿,舒寒兄弟,你不吃,我吃了啊。这小鱼妹妹煮的菜才真的是蓬莱饭馆的经典,胡一刀那几手骗人的把式根本是小鱼妹妹教他的,要知道,他一开始只是陆伯父收容的一个流浪汉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兰书寒有些意外。
“唔唔……”潘胖子忙着进攻桌上的菜,可没那闲工夫解释,只用没拿筷子的那只手胡乱指向陆小鱼,“你可以问小鱼妹妹。”
兰书寒望向陆小鱼,陆小鱼耸了耸肩,好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的确如此,所以我才说胡一刀根本不敢对我撒气,他跟我学的,还不到我会的十分之一呢!”
“难怪……”兰书寒立刻明白了,难怪他一直觉得胡一刀像在顾忌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根据他的经验……兰书寒仍是正色提醒了下陆小鱼。“所谓骄奴欺主,也不是罕见的事,我见那胡一刀很有潜力成为一个骄奴,妳也别小觑了他。”
“他要真敢忘恩负义,我也不是没法子治他,你放心好了。”陆小鱼朝他挑挑眉,示意他看向旁边的潘胖子,“喂,你还不吃吗?那死胖子都快吃完了。”
“什么?”
兰书寒转头一看,才两、三句话的时间,潘胖子居然已经扫光了一半的菜肴,甚至把他碗里的白米饭都倒走了。
他顿时没了工夫继续再问陆小鱼,连忙加入抢食的行列,像他这种对食物如此讲究的人,难得遇到喜欢吃的口味,岂可就这样拱手让人?
然而,即使兰书寒自认为已是抛开形象,不顾一切的抢食了,但看在陆小鱼眼中,这个男人的吃相优雅,不疾不徐,眼神中带着锐气,一般人家养不出这种尊贵的气质,他真实的身分绝对不凡。
这样的男人居然吃她煮的菜吃得津津有味,陆小鱼除了觉得有些骄傲之外,更有种意料之外的悸动,她突然有种冲动,想为这个男人煮更多好吃的菜,只为了看他这种无伪自然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对他多的那点心思,陆小鱼连忙甩了甩头,明眸中透出几许困惑。
这家伙明明长得像陆樽,但她对陆樽一直只有兄妹之情,可是对这个男人,却好像多了很多兄妹之情以外的情绪啊……
不一会儿,一桌子菜被两个大男人全扫光了。
兰书寒虽觉得吃不够,但长久以来的教养令他平和地放下了碗筷,不过这潘胖子可就不同了,他虎视眈眈地望向陆小鱼,口水几乎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陆小鱼没好气地走到了蒸笼旁,揭开那布满蒸气的笼子。“早知道你这死胖子食量惊人,我还蒸了包子,保证撑死你!”
“我就知道小鱼妹妹最疼我了!”潘胖子扑了过去,一手一个,边喊烫边吃起肉包子来。
不过他还算讲义气,顺手抛了一个给兰书寒。
当两个男人开始大嚼包子的时候,陆小鱼不怀好意地一笑,又说话了——
“吃了我的包子,就是我的人了,你们一个气走了我的大厨,另一个跑来吃白食,所以接下来胡一刀不在的几天,你们就是我的跟班啦!死胖子你负责扛东西,至于舒寒嘛……就当二厨好了。”
“老子堂堂潘家少爷,妳个小妞叫我扛东西?”
“本宫堂堂……那个,妳叫我当二厨?”
“不要?那把包子还我,以后我煮的东西都不准吃。”
两个男人吃包子的动作同时停顿,沉默了须臾。
“其实扛东西也没什么不好,老子这身膘是该减一减了……”
“二厨我还没做过,体验万事万物亦是经验……”
稍晚,蓬莱饭馆正常开业,食客人来人往,似乎没人察觉大厨不见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陆小鱼的厨艺。
她动作快,用料精准,重点是更好吃,居然有人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又马上跑回来排队吃第二轮,看得兰书寒与潘胖子啧啧称奇,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原以为这一天将会平淡无奇地过去,想不到傍晚时分,三名男子吃完饭后居然喊肚子疼,直接在店里闹了起来。
“哎哟!哎哟!我肚子好疼!”其中一名穿黄衣服的先抱着肚子叫了起来,把四周的客人都吓坏了。
“我也好疼!一定是这菜出了问题,怎么会这么疼!”另一名穿灰衣服的也大声叫道。
“大家别吃了,这蓬莱饭馆的饭菜有问题,吃了肚子疼,说不定会死啊!”第三个穿黑衣服的叫得更夸张了。
他们成功的让所有食客全放下了筷子,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桌面上的菜。
兰书寒与潘胖子立刻走了过来,看着这三个人在地上打滚,一时之间也只能皱着眉不知如何处置,直到他们滚够了,好半晌才抱着肚子站起来,一副虚弱的样子,指着兰书寒和潘胖子说道——
“你们蓬莱饭馆的菜都坏了,不然我们的肚子怎么会这么痛!”
“怎么别人吃都没问题,就你们三个肚子痛?”潘胖子忍不住回问。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其他人还没开始发作,等会回去就疼了也说不定。”灰衣男子气呼呼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喘气。
他这句话让一旁的客人心里直打鼓,模了模自己肚子,好像还真有点怪怪的。
“那你们是吃了哪道菜觉得肚子疼?”潘胖子又问。
“谁知道啊!我们每道菜都吃了,肯定是每道菜都有问题!”黄衣男子不悦地说着,还不时与一旁的黑衣男子交换眼神。
兰书寒看了这么久,心里也有个底了,这三个人分明来闹事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背后主使者。
潘胖子也看出了不对,还想说什么,却被兰书寒阻止。
他上前一步,淡漠地说道:“这样吧,我叫我们大厨出来和你们谈谈,看他今天煮的菜究竟是怎么回事……”
“哼!胡大厨今天根本不在饭馆里,你想坑我?”黑衣男子直觉回道。
兰书寒却是冷笑了起来。“哦?你怎么知道胡一刀今天不在?他一不在,你们就来闹事,有这么凑巧?”
潘胖子一听,脸色也沉了下来,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八成是那个胡一刀不甘心,叫这几个人来闹事,以凸显他在店里的重要性。
他已经觉得自己的人品不怎么样了,可比起胡一刀来,他还真得甘拜下风。
同时他也颇意外地看了兰书寒一眼。这个假扮成陆樽的严肃家伙倒真有几下子,两、三句话就问出了破绽。
“总、总之,你们今天若不给个说法,我们就闹到你们无法做生意!”黄衣男子冷哼了一声,还十分敬业地抱着肚子,没忘了自己还在肚子痛。
“对对对,大家都来向蓬莱饭馆要个说法!我们平时那么棒场,他们的菜居然害我们肚子痛,真是太过分了!”灰衣男子又怂恿四周的客人。
“一定是胡大厨不在,其他的人随便乱搞,所以才会这样的,你们说对不对?”
黑衣男子这么一说,引来了一片议论之声。
蓬莱饭馆确实是靠胡一刀的厨艺在撑着,今日他不在就有人吃出问题,即使有些人也觉得里头必有蹊跷,却也不敢再吃了。
“你们想要什么说法?”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由众人之后响起,接着陆小鱼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外头这么大动静,她再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
“我要你们赔钱!”黄衣男子终于说明了来意。
“对对对,这桌菜多少钱,你们就十倍赔给我们,权当我们的医药费得了。”灰衣男子也说道。
“还有啊,大家的钱也都要赔!”黑衣男转向了众食客,“你们说对不对?”
听到有钱可拿,其中三、四桌的客人一时昏了头,就跟着这三名男子鼓噪起来。“对!赔钱!赔钱!”
眼看事情似乎越闹越大,越来越难以平息,陆小鱼脸色微沉,大喝一声。“全都给我闭嘴!”
不愧是蓬莱饭馆的当家女掌柜,此话一出,闹烘烘的景象戛然而止,可是陆小鱼虽然成功的喝止了众人躁动,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解决的好方法。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闹过,但陆樽总是有各种办法整到那些人哭爹喊娘,再也不敢来闹,但现在在这里的可是舒寒啊……陆小鱼不认为他有陆樽那种能耐。
她忍不住看了兰书寒一眼,后者也与她视线交会,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鱼见了竟是安心下来,脸色也不由缓和许多。
“你们要赔偿是吗?”兰书寒走了出来,那淡然的脸色看不出想法,一手真的伸进怀里掏钱了,“没问题,我赔给你们。”
“兄弟,你……”这无疑是承认了饭馆的错误,潘胖子正想阻止他,却因为兰书寒的一记眼神而闭上了嘴,想看看这家伙要怎么解决。
兰书寒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迭银票,不仅那些闹事的人眼睛一亮,连潘胖子与陆小鱼都为之侧目。
这家伙也太有钱了吧?那还在这里当什么店小二啊?他原来究竟是什么身分?
当然在这里不好问,兰书寒也不会回答,他只是点了点银票后,抽出了一张欲递给那闹事的三人,突然手滑了一下,那张银票直接往窗外飞了出去。
“哎呀!糟了,一百两银票飞出去了!”兰书寒惊呼。
听到一百两,那三个男子哪里还按捺得住,连忙往窗口奔去,准备跳出去捡,那动作之迅速敏捷,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当他们正要跳时,兰书寒一把将跑在最前面的黄衣男子拉了回来,后面的灰衣及黑衣男子闪躲不及,三个人顿时撞成了一块。
“该死的,谁挡了老子捡钱!”黄衣男子破口大骂,本能地挣扎着想往窗口去。
“你们不是肚子痛?看到银票倒是都不痛了,还跑得挺快的嘛。”兰书寒阴沉地道。
那三人本来还有些晕,听到这话瞬间噤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闪烁地左右四顾。
满室的客人这下也都明白这三个人就是来闹事的,不由嘘声四起,而方才跟着起哄的那几桌人也默默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的注意力当下都被吸引了过去,而那三名闹事的男子反应极快,觑着这个机会飞快地冲出人群跳窗而去,连站在窗旁的兰书寒都来不及阻止。
“居然跑了,这群王八蛋!”潘胖子忍不住骂了起来。
“跑了就算了,有人会收拾他们。”兰书寒平静地道,眼神却极为锐利。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用餐吧。”陆小鱼拍了拍手,招呼起客人,她的手腕的确很高,三两下就将满屋子的客人安抚好。
“至于你们几个……”她转向方才助纣为虐的那几桌客人,纤手指向门口。“给我滚!蓬莱饭馆不欢迎你们!”她宁可不收那几桌的钱,也吞不下这口气。
那几桌客人颜面无光,硬撑着骂了两句之后,跟那三名来闹事的客人一样,逃之夭夭了。
陆小鱼与兰书寒和潘胖子回到了后院,她终于放下了那强悍的武装,看向兰书寒的眼神满是欣赏。
“想不到你倒是有一手。”她忍不住夸赞他。
“举手之劳罢了。”得到她的赞美,兰书寒自然心情大好,只是脸上仍要维持着不以为意的表情。
“胖爷也没想到你这么行,虽然你用的方法跟那臭杯子差很多。”潘胖子搔着双下巴,也对兰书寒改观了。
“如果是陆樽会怎么做?”兰书寒忍不住反问。
陆小鱼与潘胖子对视了一眼,突然齐齐笑了起来。
陆小鱼毫不掩饰她对陆樽的信任,说道:“我不知道臭杯子会怎么做,但是他用的方法肯定会让那群人更痛,不仅不可能让他们有逃跑的机会,还会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爬到我们蓬莱饭馆磕头谢罪。”
听到她对陆樽的溢美之词,兰书寒不由心里有些不舒服。“妳放心,那些人跑不掉的。”
他虽然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蓬莱饭馆,可不代表他在外头没有人马。他堂堂太子爷,要抓三个混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陆小鱼可不知道这些,她还像是安慰兰书寒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别难过,要像陆樽那么下流无耻很难,你怎么也比不上的。”
“是吗?我倒不觉得我比他差。”虽然比的是下流无耻,但兰书寒就是不希望自己被陆小鱼看扁了,心中那股酸溜溜的感觉越发强烈。
“哈哈哈!”想象兰书寒这样严谨的人要变成陆樽那样,陆小鱼笑得更大声了,脸色红扑扑的,很是吸引人,连潘胖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实跟你说吧,你扮起陆樽来,真是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所以你还是别烦了,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要勉强自己,哈哈哈。”
她笑得开心,兰书寒可不开心了,那句“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深深刺激了他,他多么想大声吶喊—— 本宫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子!
“哼,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兰书寒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但那难看的脸色可骗不了人。
这时候,一直静静听着的潘胖子突然一脸狐疑地斜眼看着兰书寒,“喂!舒寒兄弟,你的话怎么听起来酸气四溢?你该不会嫉妒我们臭杯子吧?”
被一语戳破,兰书寒断然否认。“怎么可能。”
他回答得太快了,反而显得心虚,潘胖子嘿嘿地笑了起来。“难道你喜欢我们小鱼妹妹?”
他不说则已,一说出口就好像当众揭开了什么遮羞布似的,兰书寒与陆小鱼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就这么僵了几息。
“总之,陆樽是陆樽,我是我,我只是暂时假扮他,并不是要成为他。”说完,兰书寒便顺势朝着饭馆大厅走去。
而一旁的陆小鱼瞪了潘胖子一眼,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锅铲,狠狠敲了潘胖子一记。“死胖子,下次再乱说话就毒哑你!”
在陆小鱼也转身往厨房而去之后,潘胖子却是无辜地直模被打痛的地方,往左看看,再往右看看,最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说要毒哑我干么敲我头?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两个人倒是都没有否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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