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大人,夫人请您移步到水榭旁的石亭。”
一名丫鬟来到宇文恭面前婷婷袅袅地欠了欠身后,转述了蓝氏的话,请宇文恭移步到后头的石亭,一双漂亮美目若有情似无意地撩人。
宇文恭视若无睹,起身后回头朝奉化和迎春使了个眼色。
奉化立心领神会地跟上,迎春自然也读出他的意思,但是……那丫鬟是什么玩意儿?竟然勾搭起男客,这当家主母到底是怎么理家的?
对于蓝氏,她从来就没喜欢过,并非看轻她岭南总兵千金的身分,而是她在出阁后曾经无视长辈身分诱惑宇文恭。
令人又恼又松口气的是,宇文恭在这方面特别缺根筋,压想无感。
忖着,三人已走过了跨桥,直朝一旁的石亭而去,只见蓝氏和一名姑娘在石亭里候着。
迎春见状,无声冷哼。
“七婶。”宇文恭噙着笑意入内,目光扫过蓝氏便不再看她,当然也不看坐在她身旁的姑娘。
“大人已经多久没来家里了?从京城行船到卞下也不过五六天的时间罢了。”蓝氏语带抱怨,像个长辈似的叨念着,“如今你们这房,嫡亲的就只剩你和你七叔了,该是和你七叔多多亲近才是。”
话中暗指宇文恭在京里反倒是与隔房的族人亲近,像是忘了最嫡亲的是谁。
宇文恭笑意不变,“七婶说得是,侄儿今儿个不就来了?”
“是啊,我一听说你要来,可开心了,瞧你今年都多大了,还未成亲,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人以为咱们做长辈的不关心你。”蓝氏一个眼神,身后的丫鬟随即上前替宇文恭布菜添茶水。
“七婶,这事不用急。”
“怎能不急?你都老大不小了。”
宇文恭俊秀面容上没有一丝被逼亲的不耐,更没有闲话家常的亲和样,只是淡淡地拿起茶水轻呷一口,然,只是一口,便觉得茶水不合意,于是搁下不再用。
蓝氏见他神色不咸不淡,于是朝身旁的侄女使了个眼色。
“宇文哥哥,我是映雪,不知道宇文哥哥还记得不?”蓝映雪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含羞带怯地望向宇文恭。
一旁的迎春轻呀了声,像是想起是谁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年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丫头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就不知道那性情是否一如过往。
宇文恭没瞧她一眼,迳自起身道:“七婶,女眷不该私下与外男相见,侄儿还是先走一步。”
石亭外有丫鬟走近,随即向蓝氏附耳不知道说了什么,便见蓝氏眉心一拧,煞有其事地道:“大人,我有件急事待办,还请你在这儿陪映雪一会。”
说完,不容置喙地起身,又道:“别说什么女眷不该私下与外男相见,这儿又不是京城,又是在自宅里,哪里要管那些繁文缛节?”
话落,领着丫鬟们先行离去,此举直教迎春开了眼界。
原来,为了要说亲也能如此蛮干。
她睨了宇文恭一眼,见他似没打算要走,她压根不意外,毕竟要进水榭就得经过这儿,要是让人瞧见一个姑娘家独自待在这儿,也没个丫鬟婆子相伴,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有时,宇文恭的心软总是教她又喜又恼。
“宇文哥哥,你不用膳吗?”蓝映雪娇声问着。
迎春眼皮抽了下,从不知道姑娘家的惺惺作态,竟会有教人如此作恶的时候。
“已经用过了。”宇文恭淡道,看着亭外的景色,从头到尾都没瞧她一眼。
蓝映雪咬了咬唇,干脆起身走向他,可也不知道是凑巧还真是意外,她走了两步就踢到石椅,身形往前一扑,眼看着要朝宇文恭扑去——
“姑娘小心。”迎春眼捷手快地扶住她,刻意压低嗓音道。
她并非有意英雄救美,实在是现场唯有她最方便了。
蓝映雪愣了下,这才发现宇文恭身边竟有长得如此俊美的随从,但只是个随从有什么用?再好的皮相哪里比得过高高在上的权势?
微恼地将迎春推开,她随即捂着膝,哭丧着脸道:“宇文哥哥,人家撞到膝盖了,好疼……”
迎春干笑两声,实在是佩服这小泵娘的心眼,竟能如此瞎眼作戏。
不过,这也是月兑身的好时机,毕竟她今日跟着前来,除了保护宇文恭之外,尚有另外一事想确定。
“大人,不如小的去找个丫鬟过来吧?”迎春凑在他耳边说着。
宇文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奉化去。”
迎春心间一抖,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抓住她的手,还是怀疑他知晓她的计划,“大人,这事小的去最妥当,还是我去吧。”横竖她没兴趣留在这儿瞧他与姑娘家相处。
话落,她趁其不备抽开手,确定自己心跳稳了,随即大步离去。
宇文恭微眯起眼,瞪着她离去的背影,伸手将奉化给招进亭内,附在他耳边交代了些事,奉化随即领命而去。
现在……这小泵娘该要如何处置较妥当?
走出水榭范围后,迎春凭着以往的记忆,直朝位在主屋东侧的库房而去,一路上闪过巡逻的守卫、避开了院落站哨的守卫,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主屋东侧。
她隐身在园子里,跃上树俯看四周,果真瞧见这附近布下了重兵,可见库房依旧是在这个地方未挪动。
那么,现在该怎么走?
迎春踩在树干上,微飘细雨的昏暗天色更利于她将身形隐于林叶之间,她仔细将附近的地形与楼阁看过一遍,疑惑地看着一处楼阁旁,那里竟有处古怪的房舍,不见半点木材,恐是以三合土砌砖而成,看似相当简陋,和一旁的雕梁画栋相比,简直寒酸,实在突兀……
这念头只停留了一会,她聚精会神地继续思索通往库房之路,最后推敲出一处能够潜入,遂跃上屋顶查看。
打定了主意,余光却瞥见奉化竟从她来时的小径走来,她随即跃下,趁他走近时,一把将他拖进园子里。
在他发出声响之前,她已经捂住他的嘴,“给我团嘴。”
奉化瞪大眼,心里真不是普通的挫败。虽说他找到她了,然而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拖进园子里。
“你来这里什么?”她压低嗓音问。
“我才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帮大人办差的。”
“胡说,大人要我来盯着你的。”奉化压根不信她的说法。
迎春抽着眼皮,不敢相信宇文恭竟然要奉化来盯她,就不怕奉化会出事?
“给我听着,前头那栋楼阁是库房,我要进入库房查探一些事,你就这么回复大人。”
“你查探那些做什么?”
“你话真多。”
“话不是这么说的,大人也肯定会追问。”他宁可一次就把话问妥,省得办事不力惹大人不快。虽说他不懂大人怎会被这妖女迷惑,但大人都交代了,他又能如何?
迎春叹了口气,放开他后才压低音量道:“大人今日既然会进总督府邸,就代表他对总督大人有所疑虑,而为了证明总督大人确实搜刮了民脂民膏,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进入库房查看。”
奉化直觉她说的有理,但是——
“你为何不直接跟大人说?”
“你认为他会让我来吗?”这呆子是真的没脑子吗?
“那你认为我会让你去吗?”他看起来像是没脑子吗?
“你要是在这儿失风被捕,可知道会累及大人?”
“我不会失风。”跟个没脑子的人说话真累。
“你以为你那般了得?”
“我就是这般了得。”口吻透着不容质疑的傲慢和蛮横,接着她话语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又道:“尤其你也在,让我更加肯定会成功。”
“你要我帮你?”
“不是帮我,而是咱们合力完成这桩事,事成之后大人必定会夸你。”迎春开始循循善诱。
奉化有点心动了,因为他已经太久没被宇文恭夸奖过,“但要是……”
“放心,要是被抓到,就说我是为了找丫鬟,一时迷了路,而你是来找我的,有石亭里的蓝姑娘为证,这事天衣无缝,挑不出毛病。”
“成,告诉我要怎么做。”他偶尔也想干一件大事,修补他日渐破碎的心灵。
“一会你动作快一点,沿着园子这边朝东跑,将守卫引开就成,记住,不要跑出园子,因为园子外有狗。”她知道他怕狗,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儿时逗弄狗被咬了一口,所以嘴角有点破相,但无妨,他长得原本就不出色,那道浅浅的伤疤丝毫无损他平淡的相貌。
奉化抽了口气,又问:“那我要往回跑?”
“自然是要往回跑,最好是跃上树隐着,一会再伺机而动……好歹是京卫出身,不需要我教吧?”真要她往下教,她干脆自己行动算了。
奉化咽了咽口水,陷入天人交战后,勇敢接受任务。
就在迎春一个眼神之下,奉化开始如先前讨论的沿着园子跑,果真引起守卫注意,迎春立刻冲出园子,三两步便借力使力地一路点上楼台屋顶,她身轻如燕地在屋瓦间移动,直到停在中间某处,才动手搬动瓦片。
约莫搬开了可以容纳她通过的几片瓦后,她眯起眼瞧着底下,确定无人便一跃而下,如猫般轻盈地落在三楼地面。
里头无一丝灯火,她闭上眼一会,再张眼时,眼睛已经微微能视物,于是动手翻看着库房里的各种珍藏。
她匆匆扫过,只见三楼这处所放置的几乎是小巧物品,好比首饰或小巧摆饰之类,而大多都是玉质,从王朝最昂贵的浓阳玉到她不曾见过的玉都有。
她拿起一小块玉镇瞧着,看不出是什么玉质,但可见雕工细致,是一流的匠人所刻,光看雕工便知价值不菲。
思忖着,突地听见犬吠声,她暗叫不妙,将玉镇收进怀里,一脚踏着架子便往上一跃,动作飞快地再将瓦片搁好,往下望去,就见奉化已经非常狼狈地被困在东边园子外,再往前就是湖泊了。
而在身后追赶、脚程最快的那个不正是应容身边的随从吗?
咂着嘴,她纵身跃上库房隔壁的楼台,脚才着地却像是踩中什么,她垂眼一瞧,竟是一团团不知道是何物的虫,吓得她暗咒了声,立刻点地再起,连着在几栋房舍的屋顶上疾奔,赶在奉化过来之前在湖泊边落地,见他奔来,二话不说拉着他藏身在屋舍墙角。
“不是跟你说不要跑出园子吗?”她压低嗓音骂着。
“你没跟我说守卫有十几个!”奉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想掐死她,怀疑她说的天衣无缝,其实是指置他于死地的好法子!
迎春眉头微皱,只因她方才瞧见的守卫没那么多个,莫非宇文散早有防备,眼前是个引君入瓮的局。
追击的脚步声已经逼近,迎春不假思索地拉着他,“跳下去,这里是从卞江引进的活水,顺流而下可离开总督府。”
“咦!”
“别跟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谙水性。”见他脸色乍变,迎春哼笑了声。“要真是如此,你就去死吧。”她压根不会怜悯他。
毫不客气地,她一把将他给推进水里。
水声让来者朝她的方向而来,她正欲转身跃上屋顶,却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心口一窒,正回身反击时,那人却道——
“嘘。”
她顿了下,回头见是宇文恭,不禁狠狠地顿住。
他怎会在这儿?这个墙角处是死角,后头有湖泊,他是从哪来的,又是何时藏身在此,怎么她压根没瞧见?
就在她思绪混乱之际,宇文恭扳正她,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身形一转,将她完全拢在自己的身体与墙璧间,后头赶来的人只能瞧着他的背影。
“……宇文?”
宇文恭顿了下,回头扬笑,“应容,你怎会来这儿?”
“我……”应容直盯着他,后头的守卫已经赶至,他回头比了个手势,守卫便退上几步,“你不是在跟总督夫人叙旧,怎么跑到这儿来?”
“嗯……”宇文恭的身形微偏了下,让他瞧见他怀里有个人,“一时情难自禁,你就当作没瞧见吧,倒是你,不是应该在宴席上吗?怎会跑到这儿来?”
角落太暗,但应容能从袍子的颜色判断出在他怀里的人是迎春。
“也没什么,只是酒喝多了想要小解,听见这边有了骚动,守卫说是有可疑之人,所以我就跟过来瞧瞧。”
“有这种事?可我方才什么都没瞧见,倒是你,一介文人要真遇到这种事,交给守卫处理就是,跑在前头做什么?”宇文恭噙着笑意道,然在他怀里的迎春能够感觉到他紧绷的身躯像在压抑什么。
“不就是以为有宵小闯入,所以跟来看看罢了,倒是你,还不走吗?”应容朝他努了努嘴。
“唉,何时你也这般不识情趣了?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过去。”
听那轻佻的说法,迎春才知道他是借此误导应容,可也没必要这么做吧!
应容扬起浓眉,轻点头,比了个请的动作,随即踏出转角,“别待太久。”
宇文恭没应声,听着守卫跟着应容离去的脚步声,内心五味杂陈。
“大人,他们已经走远了。”
迎春想从他怀里挣月兑,岂料他却是抱得更紧。
“嗯。”
“大人,你怎会来了?”饶是她,面对他的拥抱也无法力持镇静,“蓝姑娘呢?”
她是这般厌恶男人的靠近,可唯有他,是她唯一允许可以靠近的人,但不知怎地,总觉得他身上似乎发烫着。
“不知道,我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大人,你不要紧吧,你身上烫得很。”
“嗯……我知道,就因为不对劲,所以我才会赶紧离开。”他呢喃着,炽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迎春察觉不对,不敢相信蓝氏和蓝映雪竟敢对他下药!
“咱们赶紧离开吧!”那群疯子!从古至今也只听闻男人给女人下药,她们那对姑侄倒了不起,竟对朝中重臣下药,意欲借此逼他就范,简直是丢尽天下女子的颜面!
“你先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见宇文恭垂眼瞅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眸即使在黑暗中也灿亮如星,此刻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令她几乎心醉神迷,而后听见他问——
“你是熙儿吧?”
迎春瞬地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看穿了自己,他……到底是怎么看穿的?之前不是没发现吗?
震愕和疑惑感动她,教她忘了防备,直到他的唇贴上她的,她瞠圆了眼,想抗拒,他偏是如此霸道,用男人天生的力气让她明白,饶是她武艺再精进,在男人面前,她依旧无计可施。
“熙儿,我喜欢你,你回来吧、回来吧……”他哑声呢喃着,嗓音凄凉。
他浑身发热,脑袋跟着恍惚,教他疑惑在他怀里的人到底是谁。
是熙儿吧,否则怎会知道奉化不谙水性?又怎会如此清楚总督府邸的格局,甚至连库房都找得到?他也知道,自己是为了心底的冀望而异想天开,可就让他作场美梦吧,哪怕只有一夜的美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从未想过他竟是喜欢自己的。
他撬开了她的唇,舌头堂而皇之地钻入她的唇腔里放肆地纠缠着。她微眯起眼,呼息纷乱,想推开他,偏偏他像是铜墙铁壁般不允她推动半分。
直到他的手滑到她的腰间,紧搂着她,用他发烫的身体狠狠地烫着她,尤其是那腿间的炽热,她不知道打哪生出的力道,奋力将他推开。
没有防备的他踉跄了下,扑通一声,掉进胡泊里。
迎春走近湖泊,却见他竟然没有浮上水面,正打算跳进湖里捞他时,守在不远处的守卫已飞快赶来,其中两名立刻跃进湖里。
她站在湖畔,心还狂跳着,就连脸也烧得红透,对他是又恼又怒。
她对他的心意一如他待她,她还不解为何他认出了自己,可气人的是,他在意识不明的情况下竟想对她胡来!
“听说,宇文大人染上风寒是因为你把他推进湖里的。”
迎春冷冷睨去一眼,就见卓韵雅笑得一脸猥琐,像是刚从哪里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急着要找她证实。
将自个儿打理好,迎春迳自走到一旁倒了杯茶。
卓韵雅却快一步端走茶,“说呀,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教你这么坏心肠地将他推进湖里?”
“他是失足跌入。”
“谁能证明?”
“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卓韵雅打从心底不信,笑得贼兮兮地继续道:“昨儿个你回来时,我瞧你的嘴有点红肿呢,好端端的怎会肿了呢?”
“蚊子叮的。”
“好大只蚊子。”卓韵雅瞧她一张脸已经黑得快要打雷了,见好就收,端着茶走到榻边坐下,好整以暇地问:“你说你跟着大人前往总督府邸是为了要进库房,可有什么收获?”
听她转移话题,迎春的脸色才稍霁,从床头取出昨晚带回的玉镇。“你可有瞧过这种玉质?”她对玉石向来喜爱,也曾收了几种上等玉,可这种蓝带紫的玉,是她不曾见过的。
卓韵雅不过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大凉特有的紫玉,这个品项极为上等,在大凉约莫值个百两,但要是在古敦的话,叫价应该会超过五百两,毕竟物以稀为贵嘛,尤其紫玉是古敦在通贸上严禁的一项。”
“既是禁止通贸的商品,怎么会出现在总督府邸的库房?”
“这也难说,早年并未禁止,是这两年才禁止的,是为了防止玉商炒作,将古敦的银两流到大凉。”
“那么查到这个也不算线索了。”
“也不一定,禁止前的紫玉输往古敦是有刻记的,只要是无刻记的玉,那肯定是有人私下交易而来的,只是这罪嘛,大概也是轻判,真正能打倒漕运总督的,得查出他这些年来搜刮的两千一百三十七万五千六百八十两白银。”
后头这拗口的数字,卓韵雅念得都快要咬到舌头,倒不是数字难念,而是数目惊人。在大凉,一年收入也不过八百万两白银,而古敦一个漕运总督才干个几年就捞得如此可观金额,实在是令人佩服,古敦实在是太富庶了,才教百官贪念不绝。
迎春微眯起眼,“虽说我只是扫过几眼,但库房里的玩意儿绝对没有这个价。”
“那些白银又不见得会搁进库房,大户人家想藏点私财,还怕没地方。”
迎春垂敛长睫,下次就算能再进总督府邸,恐怕也难以在库房附近走动……
都怪奉化那个笨蛋,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至于只有这么一丁点收获,功夫底子那么差,竟也敢担起保护宇文恭的责任。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该去探探大人?”卓韵雅话锋一转,硬是又将话题给绕了回来。
“他自有人照料。”
“哪有什么人照料?不就是奉化那个随从而已。”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卓韵雅突地端坐了起来。“听说他府上连丫鬟都没有,所以他非但没有娶妻纳妾,就连通房都没有,他……是好男风吧?”
迎春本想替他否认,但一想起他对着男装的自己喊熙儿……虽说她是姑娘家,公孙令亦是,但谁会对个扮男装的女人有意?
他……这是有什么癖好吧?
“真的是?”见迎春没有反驳,卓韵雅诧问。
“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跟我没关系,可跟你有关系,你昨儿个就是着男装,然后嘴又肿肿的,天啊,人不可貌相,你还是别靠他太近好了。”她本是要坐看良缘天成的,但要是男方有怪癖好,那真是勉强不来。
迎春张了张嘴,放弃解释了,横竖没什么好说的。
三更半夜,像只猫的迎春无声无息地来到宇文恭暂住的院落,轻推开房门,没发出丝毫声响地踏进房里,然,还未走进内室,就遇见了她的宿敌。
黑暗中,喵的圆眸发出摄人的绿光,教迎春狠抽口气,很想立刻转身就走,但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敢有回头的道理?
卓娘子说,晌午时分,有个叫蓝映雪的姑娘登门拜访,说是要探视宇文恭,卓娘子嘲笑其行径比向来民风开放的大凉姑娘还要来得大方,又说什么宇文恭高烧不退,让应容连找了几个大夫入府诊治。
她不在乎蓝映雪那个脑袋进水的姑娘进府探视,因为她决计是看不到宇文恭的,自己会过来,是因为她怀疑宇文恭的高烧是假,甚至,就连染上风寒都是假的,放出染病的消息不过是要引她上当。
他的身子向来健壮,从小到大染上风寒的次数她一只手就数得完,所以她压根不信他会被炎炎夏日中的湖水泡出病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怀疑是对的,所以,她来了,她非看看他不可。
“喵,去旁边。”她隔着几步远,试着和喵商量。
三色花纹的喵优雅地趴伏在地,喵了声,动了动脚,看似要起身,她随即往旁退。
“你别过来!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当年是我救你的,连名字都是我取的,你现在应该报答我,我要的也不多,只要你闪远一点。”
然而,喵却起身抖了抖之后,随朝她走去。
“畜牲就是畜牲,听不懂人话!”迎春咬牙道,在喵接近时,从怀里取出碎布做成的球,朝反方向一抛,瞬间,喵被布球吸引,飞快奔去。
迎春趁隙飞快地冲进内室里,就见宇文恭正沉沉睡着。
走到床边往他额上一探,真是发着高烧,教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就花架上的水拧了布覆在他的额上。
原以为发烧是假,岂料竟是真的,而且热度颇高。
仔细打量着他,这才发现他比当初瘦了许多,脸颊竟然都微凹了。
“子规,你过得不好吗?”她喃喃问。
是因为失去她,所以过得不好?说来真是造化弄人,他俩是一块长大的,总是她欺负他,然而在他束发之年后,他的爹娘开始为他寻觅亲事,她才惊觉自己的感情,她是多么不愿从此他与她之间得隔个女人。
但“公孙令”的身分不允许她与他长相厮守,尤其在她的凊白被当时的雒王爷给毁了后,她满心只有对雒王的报复,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可惜,她最终死了,那个人却登基大位,而公孙家灭门了。
她的恨,满满地镂在心间,无一刻遗忘,就算是现在,只要有机会,她定会回京杀了皇帝。
而他呢?永远忠于皇室的宇文,是不是得亲自手刃她?
那么,他得有多痛?
她舍不得他为她痛,底下的他为她流泪,他是那么爱哭的人……所以,还不如别让他察觉她是谁,她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他已经识破她的真实身分了,怎么办?
无声叹息着,坐在床畔的她,将脸轻柔地贴在他的胸上,“子规,你怎能认我呢?往后我要如何面对你?”
她以为“公孙”在朝多年,他根本没察觉那躯壳里的是个假货,可事实上,随着与他近日的相处,她才发现,他仿佛知道那躯壳里的不是她。
隔着被子发觉他身上也烫得吓人,简直就像藏了个火炉一样,她起身要掀开被子,他却突地轻咳起来。
见状,她无声无息地退到门边,一如来时般悄悄离去。
门关上的瞬间,宇文恭张开了眼,眸底满是月华。
真的是熙儿……
他呼了口气,掀开被子将藏在身上的手炉拿开,能够亲耳听到她的坦白,也不枉他设局诱她了。
昨儿个虽说他被下了药,意识有些迷离,但她对奉化说的话,他记得一清二楚,才会设下这个局,然而就算听见她坦承是熙儿,但她却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为什么?
想不透的他最终决定,人回来就好了,如果她不愿承认她是熙儿,那么,他不会逼迫她,只要她愿意待在他身边就好。想着,笑意不断地在嘴边扩散着。五年了,她终于回到了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