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慧儿家这边日子蒸蒸日上,老宅那边就没那么好过了,尤其是高文义。
他被打了四十大板,这几天他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每天只能趴在床上,别提心里有多憋屈。
偏偏不知是哪个碎嘴的家伙知道他们对三房做的事情后大肆宣扬,害得他连门都不敢出,自家的窗户还被扔石头。
高文义那个气啊,对三房一家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若说之前他只是贪图三房的钱财,现在则是恨不得他们一家去死了。
既然他没好日子过,他也不会让三房有好日子过,等他好了,这事没完!
每养伤一天,高文义便对三房的恨多加一分,好不容易等伤养好了,他立即骑上了自己的大青骡哒哒地去城里找自家老娘和大哥。
有人看到他又来城里,不免打趣道:“高老二,你又来你大哥家蹭吃蹭喝了?”
高文义瞪了那人一眼,还朝他吐了口唾沫,“你懂个屁!”
那人气得跺脚,又怕惹上他这个无赖,只得低骂着离开。
高文义将大青骡拉到棚子里拴好,便朝屋里高声喊道:“阿娘、大哥,你们在不在?”
高老太太看到高文义来了,立将他带到了屋里。“怎么突然来了,伤好点了没啊?”
高文义一听高老太太提自己的伤,脸色便不好了,拿起桌子的大梨子开始啃。
高老太太看他吃完一个,连忙又递了一个过去。
高文义没有吃,直接将梨子揣进自己口袋,打了个饱嗝后才开始忿忿地道:“我来这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大哥呢?”
高老太太应道:“你大哥兴许还要一会才能回来,饿了没?阿娘去叫你嫂子给你烙几张饼。”
刘氏对这小叔子并不待见,不敢忤逆高老太太,只能忍着气去烙饼。
高文义一边大口吃着烙饼,一边等大哥回来,三四个烙饼下肚儿,高文仁终于进了门。
高文义眼睛一亮,随即擦了擦手上的油,将高文仁拉到一边坐下,“大哥,我这伤不能白白受啊,就算这作坊要不回来,也不能让三房独占财路。”
高老太太跟着点头,高文义这次伤得的确有些重,她现在想到高文义,心都在疼。
高文仁心里也不甘心,他好歹是一个童生、是人人敬重的读书人,怎么能让泥腿子一样的高文礼踩在脚下?
他思索了会儿,低声应道:“这件事急不来,需得从长计议。”
上次他们去衙门状告三房都没有得到好处,如今怕是更加难了,更何况三房也不是傻子,一定对他们有了防备。
高文义眼中闪过一丝恨色,恼道:“大哥,你就不要顾虑那么多了。既然老三贪心,就怪不得我们下狠手。阿娘、大哥,我们可以这样……”
高文仁听完高文义的话,眼睛亮了下,微微颔首,“还是老二你有办法。”
高老太太更是长长出了一口恶气,笑着道:“好,就这么办,我倒是想看看,这次三房还有什么法子翻身。”
高慧儿这几天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老宅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罢手。高文义奸滑又贪便宜还记仇,这次被衙门打了板子,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罢休;高文仁也是个面甜心苦的,绝对不会因为县令的几句警告就不找他们的麻烦。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老宅那些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出手,然后做些什么,如果有个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就好了……
高慧儿坐在门口看着天空上飘荡荡的白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赵小荷看着女儿望着天空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家闷坏了,便将栓子叫了过来,“栓子,跟你姑姑去玩。”
栓子一听到玩这个字眼睛就亮了,立即去扯高慧儿衣裳,声音软软绵绵地撒娇,“姑姑、姑姑,我们去河里捉鱼吧。”
高慧儿心里烦闷,也想出去走走,听栓子这么说,立即答应了下来。
“哦哦,捉鱼去啰!”栓子高兴地直拍手,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高慧儿连忙追了岀去,“栓子,慢点儿。”
栓子朝高慧儿吐了吐舌头,“姑姑,你快来追我啊。”
高慧儿担心他摔倒,只能快步追了过去,结果跑着跑着突然有人拦了路,高慧儿一时收不住脚步,直直地撞进了拦路人怀里。
那人被撞得退后两步,手却稳稳地扶住了高慧儿,“慧儿妹妹,小心些。”
高慧儿有些惊慌,抬头便对上了艾成那双黝黑清亮的眸子,心下就是一喜。
“成子哥,你怎么来了?”
艾成手下握了她绵软的小手,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红晕,不自在地转过头,抿了抿唇,“我、我闲着无事来看看作坊……”
高慧儿见艾成支支吾吾的垟子,猜岀他是想来看她,脸不禁红了红,连忙转移话题。
“成子哥,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找你有事。”
艾听高慧儿这么说,立即摆正了态度,整个人都严肃了几分。“慧儿妹妹,你说。”
高慧儿看了看四周,见栓子已经跑到河边,连忙道:“成子哥,我等会再跟你说。”她赶到河边,直接把栓子抱了起来,哄道:“栓子,姑姑现在有事,咱们明天再来捉鱼。”
栓子歪着脑袋看高慧儿,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里都是挣扎,但到底还是乖巧听话,“好吧,我听姑姑的,明天来。”
高慧儿见栓子那么听话懂事,心里暖暖的,对着他滑女敕的小脸吧唧亲了一下。
栓子被高慧儿逗得咯咯直笑,倒是艾成看着高慧儿和栓子如此亲密,心里不免想起以后他们成亲,生儿育女,会不会也如此欢喜亲近。
他偷偷红了脸,心虚地看了高慧儿一眼,见她没看向自己,悄悄松了口气。
高慧儿将栓子抱回家,跟赵小荷打了声招呼便同艾成一起去了桃林。
两人沉默地走在路上,艾成见高慧儿不开口,也没说话,却不时偷偷看她,眼睛全是晶亮亮的笑意。
高慧儿心里有事惦记,也没发现。眼见周围没多少人后,就把压在心里的顾虑说出口。
“成子哥,我这几天总是担心老宅那边没得到作坊,会再次对我家不利。”
艾成闻言就收了小心思,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你觉得他们会再次捣乱?”
高慧儿想了想,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有了县令的判决,老宅想必知道他们已经拿不到作坊,但看着我们家里赚钱又不甘心,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从我们的罐头下手,搞臭糖水桃子的名声,甚至让家里背上官司。”
艾成想起高家老宅那几人的无赖模样,也点点头,扭头要应声的时候,他见高慧儿眉头紧锁,心下一动,便伸出手抚上了她的眉心。
高慧儿惊了一跳,艾成已经迅速回了手,他捻了捻手指上的滑腻感,抿着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低声道:“此事不用太过担心,交给我便好。”
少年的身影如今已有了挺拔的模样,让人无端多了几分信任。
高慧儿看得心脏怦怦直跳,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成子哥,你有办法?”
艾成点头,应道:“其实这事很容易解决,我来安排。”
既然他这么说,高慧儿也就没再细问。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儿,艾成就回到了镖局,他直接找了两个兄弟去监视高家老宅的人。这两个兄弟是从小苞艾成在镖局长大的,算得上是情同手足,而且他们武艺很不错,只稍稍逊色艾成。
两个兄弟一听艾成需要他们帮忙,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他们看着艾成一脸严肃的样子,笑嘻嘻的打趣,“成子,你这么卖力气帮高家,是不是看上高家那个丫头了?”
艾成倒也不隐瞒,得意翘了翘嘴角,应道:“我跟慧儿是女圭女圭亲。”
两兄弟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蜜糖,心酸无比的揉了揉胸口,有女圭女圭亲了不起吗?
艾成收了玩笑模样,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脸认真的拜托,“这件事事关我们两家的生意,马虎不得,你们一定帮我盯紧高家老宅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两兄弟当即拍了拍胸脯保证,应道:“我们办事你就放心吧,敢欺负我们未来的嫂子,哥几个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又玩笑几句,切磋了一下拳脚功夫,艾成便又回到了高家。
高慧儿见艾成去而复返,身上还带着包袱,不解地问道:“成子哥,你这是?”
艾成脸不红心不跳地应道:“我担心你们这里不安全,打算过来住几日,我武艺好,能保护你们,等解决了老宅的隐患,我便离开。”
高慧儿见艾成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艾成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家。
赵小荷听说艾成要在家里住两天,高兴极了,连忙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
待得收拾好屋子,正好到了吃晩饭的时候。
今天的晩饭正好是高慧儿做的,艾成看着桌子上香喷喷的酸菜鱼,还有糖醋小排,两样清爽小拌菜,心头微热,笑得欢喜。
赵小荷见艾成光盯着菜不吃,就替他夹了好几筷子,劝道:“成子,快尝尝慧儿的手艺。”
艾成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心里美得不成,终于吃到慧儿妹妹做的饭了。
于是他不停的夸赞着,“好吃,真好吃!”
“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赵小荷闲话间问起家里一些小事儿,众人边说边吃,十分热闹。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赵小荷看着女儿和艾成不时对视一眼、偷偷脸红的模样,唇角的笑一直没停过。
陈桂香抢了洗碗的活计,高慧儿就和艾成出去走了两圈消食。
高慧儿看了眼艾成微微凸起的肚子,问道:“你刚才吃了三碗?”
她家的碗可不是小碗,是那种能装菜的大海碗,三碗合在一起,足有半盆了。
艾成不好意思地点头,毫不吝啬的继续夸赞,“你做的饭菜真好吃,我停不下来筷子。”
高慧儿听他这么说,脸红的瞪了他一眼,惹得艾成又笑个不停。
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高慧儿避嫌回了屋子。艾成却没有去睡觉,而是守在了院子里。
如此这般,艾成守夜守了三四日,高家老宅那边也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出手了。
这晚,天上难得无月无星,很适合做些偷鸡模狗的勾当。
高文仁和高文义偷偷模模来到了高家,只见四静悄悄的,只有飒飒的风声吹起。
两人蒙着脸,躲在暗处张望好半晌,确定没有人值夜后,高文仁比了个手势让高文义溜进去,而他则在外面把风。
高文义顺利翻墙跳进去,模索了好半晌,终于找到了熬好的糖水缸,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拿出了怀里的纸包。
他有些激动,手下忍不住哆嗦。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要纸包里的毒药投到糖水里,三房的生意便彻底毁了,兴许还能把高文礼家送进大牢。
高文义越想越激动,慢慢地打开了油纸包,眼看着投毒就要成功,他身边突然起了一阵怪风,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手里的毒药包也掉到地上,洒了出来。
高文义心知不好,慌乱中模出靴子里的匕首朝着对面刺了过去,可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在艾成眼里根本就不够看,他长腿一扫,高文义手里的上首便偏了方向。
他又抬手握住斑文义的手肘,往后用力一推,高文义的胳膊直接月兑臼,手里的匕首也掉到了地上。
高文义疼得厉害,刚要叫喊,就被狠狠搧了一个大巴掌。
艾成对高文义可没留什么情面,这巴掌搧落了高文义几颗牙齿。
高文义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碰巧这会儿天上乌云散开,月光落下来照进屋里,让他看见了眼前这个少年,顿时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直守在外面把风的高文仁见高文义迟迟不出来,心里也有点慌了,他朝四周看了眼,走到门口,低声唤道:“老二你快点儿动手,别磨蹭了。”但是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声音,他更慌了,“老二,你怎么了,快说句话。”
高文义此时倒是想说话,但伸手脚都被绑着,嘴里正塞着蒙面的布,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高文仁迟迟没等到高文礼说话,意识到事情不对,也不敢喊了,起身就往外跑。他的动作很快,但再快也不过是个读书人的身子,没跑两步就被两个陌生的后生拦住了。
高文仁见他们面生,心下稍稍安心,他扯出一个微笑道:“小兄弟,能不能让开,我赶路。”
两个少年古怪地看了高文仁一眼,笑了两声,问道:“如今赶夜路,都要蒙着脸吗?”
高文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蒙着脸,他模了模面巾,强作镇定应道:“我患了风寒。”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
两个少年笑得更加古怪了,依旧拦在他面前,不肯挪动。
高文仁心里实在着急,声音不由得恼了,“快点儿让开。”
两个少年对望一眼,俱是笑得欢快,说出的话却十分的恶劣,“我们本来就是过来抓你的,怎么可能让你过去?”
高文仁心头咯噔一跳,抬腿就要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却听院子里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嚷着——
“你们两个别玩了,赶紧把人抓起来。”
高文仁跳起来就跑,嘴上慌乱大喊,“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可是读书人。”
两个少年哪管高文仁是什么读书人,抓住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哎哟哟……别打了、别打了,哎哟,再打我就没命了……”
高文仁叫的很大声,他自小便受高老太太疼爱,没挨过一巴掌,如今被两个少年放倒踹个没完,真是觉得全身没一处不疼。
高文仁叫嚷得太过大声,很快就把所有人都醒了。
高文礼和赵小荷听到外面的动静,穿上鞋披上衣裳,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岀来。
高盛更是跑去点了火把,照得院子里通明一片。
于是,鼻青脸肿的高文仁,还有捆绑得如同宰年猪一样的高文义,都呈现在众人眼前。
高文礼看着如此狼狈的大哥和二哥,心里发凉,下意识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高文仁和高文义低着头不敢说话,那两个高壮的后生踢了高文仁一脚,催促道:“问你话呢,读书人。”
后生的语气充满了嘲讽,高文仁咬着牙,一个字不说。
就在这时,艾成将那包撒了一半的药粉拿了出来,道出了高文仁和高文义的目的。
“既然他们不愿说,我便替他们说好了。他们想在糖水里下毒,不过被我及时发现阻止了。”
下毒!
高文礼只感觉头脑一阵发懵,如遭雷击。
“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是你们的亲弟弟啊!”
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真被他们成功下毒了,他们三房一家将会面临什么。
眼前的两个人,真的是他的亲人吗,真的是他以前尊重的大哥和二哥吗?
赵小荷从震惊回过神,抄起旁边的扫把便朝着高文仁和高文义身上一阵乱抽。
“你们这两个天杀的,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这两个杀千刀的畜生!”
扫把是竹子编成,抽在身上疼得厉害,高文义和高文仁刚就被揍了一顿,此刻又被赵小荷拿扫把抽打,疼得扯着脖子叫个不停。
“冤枉啊,老三媳妇儿别打了,疼疼疼……我们没有下毒啊!”
一旁的高慧儿也是恨得咬牙,冷笑道:“人赃俱获,你们还想狡辩?”
今日这事儿若不是事先防备,恐怕还真会被他们得逞,那会有什么后果高慧儿都不敢想,她打定主意这次不会轻轻放过。
赵小荷当然也不肯信高文义和高文仁的话,打得更用力了,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高慧儿生怕高文礼过了气头又心软,就道:“大伯和二伯做出这等事,实在是天理不容,这还是抓到了他们,万一我们没抓到,咱们家又不知道,把混了毒药的罐头卖出去,吃死了人,还不知道要害了多少人家呢。赶紧把他们送去县衙治罪,按照律令,犯投毒罪,起码要坐二十年的牢。”
高文仁和高文义听这话,顿时就慌了。
尤其是高文仁,他是个读书人,一旦坐实罪名,功名就要被剥夺,一辈子也就毁了啊!之前他只想着报复高文礼,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所犯的罪行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这会儿就彻底崩溃了。
高文义更是努力爬起来,跪在高文礼的面前,使劲儿磕头,“老三,老三我错了,念在兄弟一场的分上,求求你,不要送我去县衙!”
高文仁反应过来,也朝着高文礼磕了一个头,一起恳求,“是啊,老三,我们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原谅我们吧,要打要骂,我们绝不还手,就是别把我们送县衙啊。”
高文礼闭着眼睛,拳头捏得紧紧的,根本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高慧儿看着他们失声痛哭,半点儿没心软。
“你们三番两次找我们家的麻烦,谁知道这次放过你们,你们下次又会做出什么事,还是送去县衙把你们关进大牢,我们一家才能清静过日子。”
高文仁和高文义连忙摇头保证,“不会的,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可以发誓,求求你了老三。老三,想想咱娘,我们都蹲大牢,娘肯定要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