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么在这里?”
看到一身狼狈、灰头土脸的林芷娘出现在面前,除了意外还是意外的梅双樱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号称小无赖的林芷娘还有一个外号叫疯子,疯子做的事不能以常理看待,人家就疯了还能怎么样。
不过看她狼吞虎咽,一手扒饭、一手拿起鸡腿大口一啃,还能分神喝碗三鲜鸭肉汤的样子,身为东道主的边城乡君还是投以无限的同情。
她到底饿多久了呀!活似饿死鬼投胎,让人不免唏嘘。
“宝儿呀,妳怎么走到哪里打到哪里,一个天水城一虎还不够妳显摆呀!妳连人才济济的京城都扬名,我只在城门口问了守城卫士一声知不知道边城乡君在哪,结果出城、进城的百姓不约而同指向同一个方向……”
问话什么的,那才是大笑话好吗!她只是提个名字而已,大家都非常热络的提供京城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巨细靡遗,让她感到十分“亲切”。
不亲切不行呀!那些全是她好姊妹干出来的事,宝儿阴人阴成精了,不让她使使阴招她活不下去。
“……宫里那两位是妳下的手吧,我一听传出的“宫中秘辛”便知道是我给妳……呃,逗乐子的,妳居然大胆到敢……唉!我不晓得该怎么说妳才好……”
林芷娘说得断断续续,一到隐晦处就自个儿跳过,她还不想脑袋搬家,点到为止,大家都是明白人,听得懂话中之意。
“还敢说我,妳呢?妳哪来的胆子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到京城,一路上的凶险妳没想过吗?”
万一遇上土匪,她那么一丁点还不够人家包馅呢!
相隔大半年未见,林芷娘知道自己先天体质不良,因此下了重本进补,原本前平后平的身板略有长进,人也长高了……一寸半左右,多少有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秀丽出尘。
可是和梅双樱修长高眺的身材一比,她还是旁边提灯笼的丫头,人家往前头一站就看不到她的个头。
“哎呀!先让我吃饱再说,别急着逼供,总之是一言难尽。”她是满肚子苦水无人倾听,都憋成臭水沟了,香檀那坏女人还叫她节哀顺变,早死早超生。
什么朋友嘛!好的不说尽说一些触楣头的话,就塞给她一些银子要她保重,然后鬼一般的飘走。
至少也送她一程,表示两人交情好呀,她也不要求太多,送到城门外不过分吧!结果人家手一挥,留给她一个背影。
气死人了,那个墓穴女最好躲在她家都不出门,不然她请道士收了她,看她还怎么足不出户。
“什么叫一言难尽,妳这人话多如江水,滔滔不绝,妳会有说不出话的一天?”除非海枯石烂,天地颠倒。
林芷娘不自在的眼睛闪了一下,干笑。“咱们是不是姊妹,是就收留我,以后我就跟着妳吃喝了。”
闻言,梅双樱瞪了她一眼。“妳叫小无赖还真赖上我呀!收留妳不够还包妳吃喝,妳是不是太久没看到我抽人了,所以特别怀念,想以身亲试赤焰九尾鞭的滋味。”
林芷娘嘻嘻一笑,根本不怕鞭子的威胁,“我给妳当大夫,有神医随时待在妳身边,妳被砍得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能救活。”
“妳能不能一天不诳咒我。”梅双樱语气无力。
林芷娘笑着拍拍她肩膀。“我说的是实话,这里毕竟不是天水城,靠的是武力和实力,妳随便得罪一个纨裤都有可能是侯门公子或是高官子弟,人家要是真来寻仇,妳能保证不伤个胳臂残条腿?”所以这时就显现出她的重要性了,断臂都能接,她还有治不好的伤吗?她能装晕吗?林小笨三句不离一句诅咒她有残疾。“妳先说说看妳为什么要到京城找我,我可不想被妳爹、两个哥哥上门要人,我总要有个理由。”
换言之,她不做白工。
“呃!这个……呵呵……”她眼神飘忽,干笑。
“不要给我呃、这个、呵呵!妳那些搪塞伎俩我全都一清二楚,妳若不说个明白,看我狠不狠得下心赶妳出门。”梅双樱挥动着拳头,要她识相点。
“那个……我……我爹让我嫁人啦!”林芷娘涨红脸,憋了许久才凑出一句话,一说完又埋头苦吃。
她一怔。“嫁谁?”
果然是恶有恶报,她终于也有这一天。
“春风药堂的少东家。”跟她一样学医。
“张宝成?他不错呀!憨厚踏实,很配妳。”十八岁,长相斯文,待人诚恳又不失厚道,医术中上。
“我爹也觉得他很好,我两个哥哥都说我捡到宝了,我对他没有恶感,凑和着还行,可都是妳害我的。”林芷娘目光不善的控诉,咬着五香炙牛肉,像在啃某人的肉。
“我害的?”又跟她扯得上什么关系?
“要不是妳和妳家那口子感情太好了,让我看了好生羡慕,想说找不到一模一样的,至少也要有一半用心,不然真的很不甘愿。”一对比起他们夫妻,原本看张宝成的十分好只剩下三分,再想想他的呆板性子,什么火都熄了。
听完她的怪罪,啼笑皆非的梅双樱有点头大。“唉,罢了。那妳出门没准备银钱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模样。”
只比乞儿好一点,衣无补丁。
“有呀!”
林芷娘拍拍挺出来的肚子,打了个嗝,终于饱了。
“银子呢?”
“嗯!啊!那个,就……没了。”她语焉不详。
“被抢了?”一路上有不少土匪寨子,专门拦路打劫。
“不是,花光了。”林芷娘飞快地瞥了梅双樱一眼,又低下头。
“花光了是什么意思?”希望不是她所想的。
林芷娘又眼神飘呀飘,上下左右移动,偏不看一脸凶狠的梅双樱,小模样心虚得很。
“不会是把银子拿去买妳认为用得上的药材,然后又不想浪费坐在马车上的时间,因此一路买,一路制成药,快到京城时就没银子了吧?”这种事她不是做不出来。
林芷娘一脸讨好的露出八颗牙干笑。“我有给妳准备一匣子,用这些来抵我住在妳这里的所有花用。”
她还吃亏呢,那些全是上等好药。
“我缺妳那些药吗?”梅双樱火很大。
“有备无患嘛,人吃五谷杂粮怎会不生病……”
不等她说完,梅双樱的爆脾气炸开了,纤长葱指朝林芷娘额头直戳,戳得她无处可躲、哀声四起。
“林小笨呀林小笨!妳是猪吗?猪都比妳长脑子,妳要出远门难道不能雇我们威扬武馆的武师护人镖吗?即使不能向外透露还不能跟我弟弟说吗,他准会为妳安排得妥妥当当……”
峯哥儿虽小也能独当一面,虎姊无犬弟。
“我、我忘了……”林芷娘声弱的讪笑。
“妳怎么不把自个儿给忘了,亏妳号称小神医,为什么不把妳的蠢病治好,有病还到处跑是祸害人,妳要拖累多少人才甘心……”梅双樱骂得太顺口了,停不下来。
“喂!妳再念我就翻脸喔!我不过不想太早嫁人碍了谁,值得妳像老母鸡一样嗓嗓不休吗?”嫁了人就是不一样,管得太多了。
“敢说我是老母鸡,妳翻个脸给我看呀!有本事翻,我就给妳挂牌开医馆。”这点银子她花得起。
翻得了才有鬼,林芷娘气弱地偷偷抬眸一睨。“至少那两位的事我可以帮上一二。”
“为何要帮?妳不是说有解药?”百毒丹不就是解药?难道她说来糊弄人的?
梅双樱顿感手心一片湿意。
林芷娘没好气的一翻白眼。“谁晓得妳一挑就挑最厉害的,我给妳的解药百毒丹什么都能治,就这两样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可以暂时压制住毒性。要是连下个三、五年,毒性沉积到一定的量,猛然爆发出来便无药可救。”
“林芷娘,妳害我呀!”梅双樱有些后怕。
还好她来了。
“咦,是我眼花了吗?怎么看见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倒着再回去看一眼,果然不是幻觉。
正从外面办事回来的魏长漠正想和妻子温存一下,没想到屋里多了一人,他眼角一瞟,还熟悉得很,顿生讶异。
天下红雨了吗?
“她逃婚。”梅双樱幸灾乐祸的解答。
“我不是逃,只是不想嫁……”他们搞错了。
“嗯!就是逃。”果然是她会做的事。
“大师兄……”
“我不是妳大师兄。”攀亲托熟就不必了,他家是宝儿做主,他只是照着办事的。
魏长漠很忙,忙着为关北三十七州进行布置,他早出晚归和上官百里打交道,两人都对“分成”很有意见。
燕子齐尚未就藩,利益的分配罕就争得面红耳赤,一个不退让、一个不妥协,互相拉扯。
十万大山呀!虽然还看不见远景,可是种茶、种药材肯定赚钱,更别说果树的出息,酿酒或做成蜜饯也是一笔赚头,还有那满山的香楠、紫檀、花梨木多值钱哪。
不分一杯羹,谁甘心。
“好嘛!别的不说,至少我的医术你是认可的,京城多危险,处处暗潮汹涌,留我下来当暗手,你肯定省心多了。”任何疑难杂症都难不倒她。
一提到医术,魏长漠想到另一个需要她医治的人。“宝儿,能借用一下吗?”
“魏长翊?”他眉毛一动,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没欠我。”他离开侯府时,魏长翊还是襁褓中的孩子,他才十来岁,不该为上一代的事受累。
做兄长的要有肚量,他可以不认父,但常言道兄弟如手足,他不能放弃自己的手或脚。
“要治可以,叫昌平侯拿出一半家产来换。”让她白干活她不干,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闻言的魏长漠打心眼里一暖,笑意浸染眉梢。“好。”
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他,即便他与昌平侯断绝父子关系,可他毕竟是昌平侯府长子,身为长房,依本朝律法他本该拿走八成的财产,但宝儿不想把人逼得太急了,只求一半家产讨要公道,做到真正的一刀两断。
他的宝儿就是这么可爱,总为别人设想,将善良的一面隐在虎性凶残后头。
幸好只有他看得见。
“你们在说什么治呀好的,为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你们在做什么前有没有先问我啊。”起码的尊重总要有吧!好歹她是天水城神医,不是摇着竿子的神棍。
虽然都有个“神”字,差一字可是天差地远。
梅双樱冷笑地打量林芷娘吃剩下的杯盘狼藉,指着啃得不见肉的肘子骨头,“妳是我养的,妳想说什么?”
林芷娘识相地送上笑脸。“妳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自己人用不着客气话,只要供应我三餐和源源不绝的药材,妳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这人最好商量了,也不挑嘴。”
“……还源源不绝的药材,妳脸皮还能更厚一点吗?当我是药材供货商呀!”梅双樱忍不住大吼。
“也不是不能。”一旁的魏长漠含笑而立。
什么意思?她挑眉。
“十万大山。”
梅双樱了然的睁大莹莹发亮的眼,了解丈夫话中之意。一旦燕子齐真的成为关北三十七州之主,那些无主的野生药要多少有多少,百年人参、千年灵芝、万年沉香都有可能,他们可以让熟知山势的山民入山采摘。
更甚者,若大规模进行种植,每年都有大量的成熟药材,当药材收购商根本不在话下,这一转手都是暴利。
若是有自己的医馆、药铺,那更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医馆、药铺遍地开花一间一间的开,让钱水如滔滔江水不断涌入。
蓦地,两夫妻炽亮的目光落在林芷娘身上,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不知道他们正在挖坑,准备把她埋了。
不嫁人就不嫁人,最好五年内,不,三年不要谈论婚嫁,专门研制各式各样的药丸子,打响关北药材的名声,鼓励百姓进行垦荒、栽种,慢慢地推广至整个三十七州,最后成为当朝最大的药材产地和批发商。
“你、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她觉得自己像座金山,全身金光闪闪,快把人的眼睛闪瞎了。
梅双樱笑笑地拉起好友的手,表情无比诚恳。“芷娘,妳不是很喜欢收集很多药材制药吗,从今天起妳就跟着我干活。我给妳用也用不完的药草,妳只需把妳会的全做出来。”
林芷娘心口抽呀抽,很不安。“妳不叫我林小笨了?”
“哎呀!妳怎么会笨呢!明明是大智若愚,大家都看错了,术业有专攻,在医道上没人比得上妳。”有个神医好友真的不亏,医病、制药两不误。
“你们想让我救谁?”她叹了口气,被自己人阴了也没得讨价还价,谁叫她傻得自投罗网。
“他弟弟。”
“我弟弟。”
林芷娘讶异地看向异口同声的两人。“魏大哥的弟弟?”
她不喊大师兄了,免得被揍。至于姓氏嘛,这一路上听的小道消息够她清楚来龙去脉了。
梅双樱好笑地斜目睐她。“妳一路打听我们,难道没听过和昌平侯府有关的流言?”
她摇头,又点头。“妳真的当众逼昌平侯和儿子断亲?”
“什么逼,是天生父子缘薄,早了断大家都安心。没瞧见亲一断之后,昌平侯夫人就不再上门闹事了?”殷氏也怕魏长漠反悔,又眼巴巴的回去认亲,借着边城乡君这道西风扶摇直上,不仅抢了世子之位,还成了昌平侯府的正主儿。
两相欢喜。
“那你们还要治那个同父异母弟弟的腿?”沿路她是听过一些传闻,她以为俩兄弟誓不两立呢!
魏长漠神色淡漠。“不结亲,何必结仇。即使我不承认,他也是我血缘上的弟弟,治好他的腿就当我回报父亲对我最后的一点亲恩,从此互不相欠,见面形同陌路。”
“真的要我治?”林芷娘再问一声,免得他们后悔。
“治。”他毅然点头。
她摆摆手,再打一个饱嗝。“好吧。那你们要怎么治,侯府会让你们上门吗?而且京城之中没人相信我的医术吧,我这模样实在是不具说服力。”
若非她打小生在边城,又是医药世家出身,不然那些生病的人怎么敢让她医治,又因治好太多疑难杂症而渐渐打出名气,人人皆知仁善堂出了一名女神医,纷纷上门求诊。
倘若她没有家世打底,又无半点人脉,谁会找她看病,还不是放着宝山而不入,继续受病痛折磨。
“总会有办法的。”魏长漠心想不如去闯门,径自将人强行医治。
“大不了把人绑了,等将人治好了再放回去。”粗暴又简单,省得废话。
梅双樱此言一出,脸皮一抽的魏长漠和林芷娘同时看向她。虽然梅双樱的方式粗暴,不过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还能整治肠子烂到黑的昌平侯夫人,一举两得。
问题是,谁去?
正当他们考虑要怎么做时,这个人选撞进来了。
“成了、成了,魏长漠,我们可以走了。”
一脸狂喜的燕子齐带了数名幕僚闯进来,其中一个是才智过人的军师上官百里,他笑着对魏长漠一颔首。
“是你们要走了,还是我能回天水城了,没头没尾谁听得明白。”看他欣喜若狂的样子,八成所求之事落实了。
“什么回天水城,当然是跟我去开山。你可是我的福将,少了你,我的左手右臂还能齐吗。”他们一起打进大山,把那片黑土地变成他们的,建立起无坚不摧的后盾。
“别勾肩搭背,我还没和你熟到称兄道弟。”和皇家人沾上边都没好事,在没离开京城前他谁的帐也不认。
看着被拍开的手,燕子齐不怒反笑。“你们用的那一计真妙,两宫迫于无奈只好妥协,她俩合力说服父皇让我去关北就藩,而且允许我自行挑选前往封地的人选。”
“你提了我?”魏长漠黑眸一深。
他大笑。“咱们是什么交情,我一人得道还不带你们发财吗,贤伉俪就乖乖跟我走,不要反抗。”
“你倒是土匪劫道。”梅双樱点出他匪类性格。
“哈哈!说得好,土匪头子,你们就是我的小喽啰,咱们朝十万大山走去。”他要海阔天空了,天高任鸟飞。
“要去之前还有不少事得收尾,你先帮我办一件事。”现成的人不用更待何时,赵王手底下能人多。
“你要帮什么?”他豪气干云。
“偷人。”
“好呀!我马上偷……偷人?”燕子齐呛了一下,露出十分错愕的神情,人能随便偷吗?
难道两夫妻情海生波?
“昌平侯府魏长翊。”他二弟。
燕子齐一怔,随即咧嘴呵笑。“没事、没事,你偷他干什么,丢了儿子,姓殷的女人会将京城闹得天翻地覆。”
“治腿。”
燕子齐讶然。“你上哪找人给他医腿?”
他故意让人弄断的,那腿是治不了的。
“你没看见我吗?”眼睛都长歪了,真的没得治。
忽地一道女声响起,他扭头一看,惊讶地大叫,“小豆丁!”
“你才小豆丁,你全家都小豆丁!我只是长得不够高大威武而已。”跳蚤似的林芷娘气得朝人大吼。
他一张大笑脸挂上,好不惊喜。“小神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呀!我得好好谢谢妳的救命之恩。”
“……吴小胖,你又在干什么,叫你不要欺负小花你是听不懂人话呀!上回没抽到你很不甘心是不是,想要小姑女乃女乃我秤枰你的肥油有多重……”
呜呜、呜呜……一道可怜的呜咽声从墙角边发出,小小的身躯一身伤的蜷伏着,一动也不敢动。
“我、我没有,妳不是叫我不要欺负人吗?所以……我没欺负……”一团肉……一个十一、二岁的肉团子抖着身子,说话结结巴巴的。
“你还敢说谎,想试试青龙回旋鞭的滋味吧!小花伤得那么重你还睁眼说瞎话,你敢说你没踢上几脚。”小花多友爱乡里呀!不时和街坊邻居守望相助,跟其他孩子玩,大家都很喜欢。
觉得自己很无辜的吴承志大声辩白。“小花牠又不是一个人,所以我没有欺负人。”
小花是一条狗。
“吴小胖呀吴小胖,你的脑子是长好看的呀!放着不用,不怕生蛆吗?所有人是统称,要你不可以随便欺负……呃,人和动物,凡是人家没招惹你的都不许动,管他两条腿还是四条腿。”小姑娘很有耐心的解释一遍。
“难不成还有三条腿?”一旁看戏的人忍俊不住问道。
小姑娘眉头一皱。“上官伯伯,你不要多话。这是我们小孩子的事,你一个大人不要插手。”
“是、是,小姑女乃女乃请便,小的不打扰。”乐呵呵的上官百里笑得脸上开花,大冷天的还摇着扇子。
疯子。
北地的冬天很冷,有时还下起冰凌子,在冷得一泼水地就冻结的天气,摇个什么扇子,这不是有病吗?
还是赶快去“惠民医馆”看病吧,都什么年头了还疯子满街走,他家人怎么不看着点。
“吴小胖,我说的话你听得懂不懂,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漂亮得像小玉人的小姑娘面露凶色,手中银白色鞭子往地上一挥,青石板当下裂开一条缝,叫人看得心惊。
猪头……小胖子点头如捣蒜,十分惊恐。“懂懂懂,我不会再犯,小姑女乃女乃别发火。”
“那以后看到我要怎样?”她一手执鞭、一手扠腰,好不威风,感觉身上闪着金光。
“绕道走。”他哭丧着脸,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
“嗯!孺子可教也,若敢再犯绝不轻饶,我肯定抽得你只剩半条命。”娘说做人不要太凶残,留人一口气。
一句“孺子可教”出自一个八岁女童口中,让人忍不住发噱,大家都憋笑得很难受,不敢笑出声,唯恐小老虎的鞭子往自个儿身上抽,只有上官百里又发病了,笑得直捶墙,让人看了赶紧离他远一点。
“上官伯伯,那是别人的墙,不要把人家的墙撞坏。”要赔银子的,他真是太不懂事。
虽然爹娘很会赚钱,金山、银山堆得老高,可银子是拿来看的,不是用来花的,他不知道创业有多辛苦。
这下,上官百里笑到想哭了,小小年纪就爱唠叨,她跟她娘简直一个样呀!“伯伯力气小,敲不坏。”
“也是,你比小鸡崽还弱,我实在不该嘲笑你。”她一脸怜悯,好像此人弱到连一片落叶都不如。
他一怔。自己被蔑视了吗?
上官百里模模自己还算年轻的脸。这年头的后辈太可怕了,他都要招架不住。
当年他跟着赵王去了关北,以军师的身分和他打遍三十七州,乖乖投诚的自然以礼相待,若遇上一些生性刁蛮的山民,也都一一降服了,这才让他们全数甘心伐林开荒,把大片的山整治成茶园和种上药草,有些地方则种果树,依气候和地势决定种什么才长得好。
短短十年内,以往贫脊未开发的关北竟然跃升成为当朝最富裕的地域,引起不少觊觎的目光。
不过没人敢越雷池一步,因为关北有两个能打的战将,他们一站出来万夫莫敌,叫人看了心里直打颤,每个想打主意的人都得先斟酌斟酌,看看自己有几条命玩得起。
而为了自保,赵王燕子齐也阴险得很,明明林芷娘就有新研发的解毒丸,除了可以防止毒发,吃后更是气血通畅、活络筋骨、脸色红润,简直是养生圣品,燕子齐却迟迟不拿出来,让宫中两位最尊贵的女人吓得不敢动他。
脑子动得快的燕子齐又把这一招用在他的兄弟身上,把人气得牙痒痒的。只要他不出关北,这些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的皇子也不主动向他发难,大家各自为政。
他们也怕死,壮志未酬。
这些年来夺位一事已然白热化,有人为此事丧命,关北以外的地域发生过大大小小十来回战役,几乎是惨烈收场,百姓们因为皇子们的争权夺利而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而此时的关北正在兴起,全无战事,因此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躲入大山,成为赵王的子民。
燕子齐是收获最大的赢家。
“实话不要说出口,太伤人。”和他们一家人比,他真的太弱了,还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
“喔!我知道了,上官伯伯的心太脆弱了。”武力不行,心性承受力太低,跟一无是处没两样。
啊,他又中箭了。
谁说童言无忌来着,他一定找那人把话吞回去。什么样的爹娘生出什么样的孩子,这丫头简直凶性大发。
“魏喜儿,妳又做了什么?”
远远走来一位风姿清逸的男子,身着檀色绣无光银线团蟒纱罗袍,信步而行,风吹动扬起下襬,气势凌人。
魏喜儿见状,爆竹似的冲上前。
“爹!”小姑娘娇娇软软的糯声甚是好听。
“又淘气了?”小脸都沾到污渍了,玩得太疯。
“不淘气,喜儿打小坏蛋,咻!咻!咻!”不乖就抽,她娘说的,有些人不见血不知上痛。
“咱们是讲理的人,不可以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妳看妳弄脏了新衣服是不是很心疼。”
魏长漠替女儿拍拍裙子。
“可是遇上不讲理的人怎么办,像吴小胖真的太坏了,我才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居然就哭了。
魏喜儿十分苦恼,天水城的坏蛋都不太耐打,一打就呼爹喊娘的,害她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妳的轻轻和一般人的轻轻是一样的吗?”她四岁就开始习武了,六岁便能搬动和她等重之物。
她忽然明白的睁大圆滚滚的眼睛。“嗯!我懂了,就像娘能一脚把三百多斤的山猪踢翻,撞到山壁又滚下来,一命呜呼一样。”
听到女儿的解释,魏长漠哭笑不得,抱起女儿往肩上一甩,她笑呵呵地一转身坐上父亲肩头。
同样的动作父女俩玩过好几回了,驾轻就熟。
“关北侯,女儿别太宠了,再宠出一头天水城之虎,老百姓都要哭了。”偶尔的小奸小恶都不给做,这日子叫人怎么活。
魏长漠和妻子梅双樱离开京城时,他们不是回天水城,而是去了十万大山,帮着赵王燕子齐打下根基,建立势力,由数百名亲兵扩充到十万名私兵,占据关北地区。
两人因共患难而磨砺出深厚友谊,结交为莫逆,燕子齐为魏长漠请功封为“关北侯”,而其妻收为义妹,封为边城公主。
天水城便是公主封地,因此梅双樱亦为天水城城主。
如今威扬武馆的武师已有五千名,此五千人已为她的护卫军,走镖的事已由其他武馆接手,城主府只做商道的开拓。
有十万大山富饶的产出,两夫妻赚得富得流油了,除了赵王外,俨然是关北一霸。有时赵王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一有不对劲赶紧走人,要是真拿自个儿赵王的名头当回事,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另外,自从魏长漠与父亲断绝亲恩后,昌平侯府是每况愈下,即使魏长翊的断腿治好了也难挽狂澜,一日不如一日,最后门庭稀落,往来者少之又少。
绝世美人李美人已升为谨妃,一跃成为新宠。暮落妃子殷贵妃荣宠不再,连带着她的妹妹也不好过,昔日有多嚣张跋扈,今日就有多落魄狼狈,处处有棒打落水狗的人,人人都想踩她一脚,殷氏欲哭无泪。
一清师太不愿还俗,但同意从碧云庵转到弥陀山下的慈云庵为尼,好离儿子、媳妇近一点。
想与元配复合的魏正邑数次上门未果,心灰意冷之下竟然出家了,从此不问世事,一心修道。
“上官大总管,我家喜儿还小,你别带坏她。”自家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不好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是为人爹娘的迷思。
“我带坏她?”上官百里一口血差点呕出喉头。这是什么爹呀!栽赃栽得这么顺手。
“爹,上官伯伯说尽量抽、用力抽,抽坏了他埋尸。”娘说做坏事一定不能承认,马上推给长相最像坏人的人。
这对父女、这对父女……绝对是亲生的,太会挖坑了。“王府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先告辞了。”
身为大总管他什么都管,管天管地,管王爷的大小事,连藩地下雨他也得管,管到他身心倶疲。
而王爷带着王妃四处逍遥去,十天半个月没见到人是常事,性子……呃,不太正常的王妃常常搞失踪,每每让人找得人仰马翻,不过只要循着药香去找,准能找到正在制药的她。忘了一提,这位王妃不是别人,便是无赖至极的林芷娘。
当年她被赵王燕子齐拎到关北三十七州,用意是她认得各种药材,也懂种植法,因此盼她在药材这一块带头,能者多劳。
两人原本互看不顺眼像仇人似的,也不知怎地渐渐生出情意,爱火正炽的他们决定结为连理。
王爷、王妃生有两子一女,老大、老二是男孩,双生子,八岁。老三则是女儿,如今六岁。
“好走,不送。”
这是送人的意思吗?看着连一眼都没瞄他,转身就走的关北侯魏长漠,上官百里恨红了眼,真想狠狠踹他一脚。
可惜他没长横胆,不自觉又跟着人家身后走。
“爹,上官伯伯迷路了。”魏喜儿咯咯笑。
“不,他脑子长石头,硬化了。”少不用脑的缘故。
“你才脑子长石头……”堂堂大总管岂可诬蔑。
“侯爷、侯爷,公主要生了……”
“什么,要生了?”
听到妻子临盆,魏长漠抱着女儿飞也似的赶回去。
这是第三胎,头一胎是女儿喜儿,第二胎是长子,而后……
“哇哇哇……”
生了?
“是妹妹、是妹妹,我要看妹妹……”
直到一只红咚咚的猴子被抱出来,魏喜儿哭了。
“恭喜侯爷喜获麟儿。”
呃,儿子也好,都是他和宝儿的孩子。
满脸笑意的魏长漠走进屋子,执起妻子的手。“妳永远是我心中的宝,爱妳如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