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看一次陈瑾曦提供的画像,周云泽就赞叹一次,这丫头真的不简单,一眼就可以将对方的容貌刻画得如此细腻,他相信即便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绝非她所言的六七分,这一点从李晟风见到画像的反应就知道了。
“这张画像出自何人之手?”
虽然李晟风信心满满表示可以从人群当中认出此人,可是心里并不确定,毕竟他只粗略看了几眼,未曾刻意记住,真有一群人摆在他面前,他还得细细看过,方能认出是哪一位。
“你真的确定是此人?”周云泽还是再确认一遍。
李晟风点了点头,“错不了,分毫不差,要不也不会瞬间勾起我的记忆。”
“你不是粗略看了几眼,怎么知道分毫不差?”周云泽讪笑道。
“我能一眼就认出来,岂不是分毫不差?”
周云泽若有所思的看着画像,明明分毫不差,那丫头竟然说六七分,是真的认为如,还是故作谦虚?
“这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能够将一个人画得如此传神,此人画技不凡。”
“那又如何?”
李晟风闻言一噎,半晌,硬是挤出话来,“我仰慕此人不行吗?”
“你不善丹青,也不曾花心思钻研,何来仰慕之说?”
李晟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觉得他太可笑了,“我不善丹,不在这上头花心思,就不能心生仰慕吗?”
这会儿换周云泽噎住了。
李晟风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眼睛半眯,倾身凑到周云泽面则,“不对哦。”
“……什么不对?”周云泽心虚的往后一缩。
李晟风歪着头打量他,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看了又看,最后得了一个结论,“你有事藏着掖着不教我知道。”
“我何事需要藏着掖着不教你知道?”周云泽没好气的推开李晟风的脸。
李晟风一脸贼兮兮的笑了,看着他还拿在手上的画像,“我越来越好奇此画出自何人之手了。”
“不过是个狂妄的丫头,不值得你好奇。”
李晟风恍然大悟的点着头,“果然是个姑娘!”
“她只能称为黄毛丫头,除了这手丹青,无一处可以见人。”周云泽轻视的冷哼一声。
闻言,李晟风笑得更开怀了,“无一处可以见人是吗?你对她还真了解。”
“那丫头一眼就可以教人看透,想了解她太容易了。”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还好不是生活在京城的大宅院,要不她肯定活不久。
陈瑾曦若知道他对她的评价,肯定要抗议,她不是不知变通,只是不喜欢勉强自己,更别说幽州这儿民风直爽豪迈,她可以轻轻松松过日子,干啥装模作样唱反调?
“你从不多看姑娘一眼。”李晟风一针见血地道。
他是周云泽的伴读,两人一起长大,姻缘之路一样坎坷,妻子过门不到一年就一病不起,从此克妻之名就跟随着他,后来他跟着周云泽去了西北,得了秦太医青睐,收为关门弟子。
总之,最了解周云泽的人莫过李晟风,周云泽因为身分的关系,很少正眼看人,尤其女子,若非成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还记不住。
“她在我眼中只是黄毛丫头,称不上姑娘。”
“若真的只是黄毛丫头,为何舍不得让我知道?”
“……我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没必要。”
李晟风懒得跟他争论,转身在另一边的榻上坐下。
周云泽也不想继续绕着某个丫头打转,越转心越乱,越有一种逃不掉的感觉,还是赶紧转移注意力,将手上的画像交给小顺子,交代道:“你拿给暗二,告诉他不必四处寻人,只要安排人轮流盯紧那间异国杂货铺子。”
“慢着,今日这么一闹,那个人还会去那间铺子吗?”李晟风不解。
“他不会将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若他的身分真的不可告人,肯定会暂时避开。”
“这么一点小事就避开了,这岂不是告诉人,他的身分真的有问题吗?”
怔愣了下,李晟风点头道:“这倒是。”
“他就是有意避开那丫头也不会太久,盯紧那间杂货铺子,迟早能逮到人。”他要暗二盯着铺子,也不全是为了此人,而是这间铺子挑起他的好奇心。
鞑靼人在幽州开铺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做买卖是为了赚钱,这间铺子却反其道而行,低调不引人注意,香料买卖很适合作为跟青楼勾搭的掩护,而青楼是奸细的最佳藏身处,这就教他不能不多出一个心眼,盯着一段日子,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李晟风很快就想明白了,只要扯到鞑靼人,他就是没事也要生出事来,反正问着没事干,就由着他折腾吧。
果然如周云泽所料,刺青男子消失三日就现身了,可是暗二跟踪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此人乃是高手,若与之对上只怕不是对手,未免打草惊蛇,还是赶紧收手。
“身手在你之上?”周云泽目光一沉,虽然暗二是探子,但身手不输卫六,能够在他之上,这绝不是一般人。
暗二很肯定的点点头,“卑职有心跟踪,即便是卫六也不容易察觉,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了,甚至反过来想套住卑职,还好卑职警觉性很高,要不已经曝露行踪了。”
“那间铺子有何发现?”
“岁说那间铺子隐身在巷弄里面,但出了巷口就是城南最繁华的街道,不可能生意如此不好好不容易有客人上门,来的还都是练家子。”
周云泽饶富兴味的扬起眉,“练家子?鞑靼人吗?”
“虽然生得高大勇猛,但卑职觉得不是鞑靼人,他们说的是官话。”
“鞑靼人不见得不会说官话。”鞑靼派出来的探子不懂官话,如何打探消息?
“卑职知道,但他们的官话非常纯正,像是京畿人士。”
基本上,会说官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多少带着各地腔调,唯有京畿一带的人方有一口纯正的官话,可是京畿人士……
周云泽的目光沉下来,“难道是权贵之家的侍卫?”
“那几个人看起来都不是花架子。”暗二连五城兵马司都看不上眼,更别说京中权贵之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侍卫。
闻言,周云泽微皱着眉,难道是死士?
暗二显然知道周云泽的想法,立刻否决,“他们身上没有死士的阴鸷冷冽。”
京中权贵培养死士多是为了执行不可告人的任务,譬如暗杀,若非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这些死士,且如今朝堂风平浪静,还未到争储之时,没必要动用隐藏的势力,将自个儿的势力曝露出来。
周云泽也相信是死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又想不通,难道京城还暗藏着其他势力?
“爷,除了暗一,只怕没有人能够不动声色跟踪那个刺青男子。”
周云泽略一思忖道:“用不着再盯着那个人,送一张刺青图给暗一,说不定暗一可以寻到管道查出这个图腾的含意。还有,继续盯着,那间铺子大有文章。”
“卑职也认为如此,这几日暗中打探铺子背后的东家,可是除了鞑靼人,什么消息都查不到,卑职怀疑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人,真正东家另有其人。”
周云泽从来没想到这一点,若是如此,他更想不通了,“鞑靼人在大周做生意虽说不稀奇,但摆月兑不了朝廷的目光,尤其幽州这样的地方,朝廷还会派锦衣卫重点关心,将鞑靼人摆在明面上,这不是有违常理吗?”
“虽然朝廷会留意鞑靼人的铺子,但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他们一直安安分分的做生意,朝廷对这间铺子的心思就会淡了。”
关于这一点周云泽不能不同意,朝廷确实没有太多心力一直关注一间小铺子。
“这间杂货铺子很多年了吗?”
“有六七年了。”
周云泽仔细回想六七年前,朝廷好像没发生什么大事……也许有,只是那时为了亲事跟皇祖母僵持不下,后来皇祖母索性直接赐婚,他气得跳脚,根本无心关注朝廷发生什么事。
“爷,要不要卑职夜里潜进去查探。”
沉吟片刻,周云泽摇了摇头,“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莫要轻举妄动。”
“盯着只怕也不会有所斩获。”
“不急,若是过些日子还是没有进展,再决定是否潜入查探。”周云泽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今日天气不错,我去一趟棋院。”
暗二狐疑的跟着往外看,今日明明跟昨日一样,热得全身都要冒烟了。
周云泽对暗二的疑惑视而不见,一心想着某人今日应该会去棋院,迫不及待的下榻。
小顺子很识相的立刻上前为他整理衣服,待满意了,他快步而出,可是出了院子,又觉得自个儿不能表现得太心急了,还是双手背在身后,转而漫步前行。
虽然一直都知道某位傲娇男有仙人之姿,可是陈瑾曦第一次觉得他赏心悦目,毕竟连着跟五位丑男对弈之后,美色令人好感度倍增。
“如何?事情可有进展?”陈瑾曦难得好心情的对周云泽勾唇一笑。
“我们先下棋。”周云泽从棋盅拿起一颗白子落下。
“两者并不冲突。”陈瑾曦飞快的拿起一颗黑子落下。
“我不喜欢一心两用。”周云泽紧跟着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陈瑾曦眼睛微微一眯,若是有消息,直接了当说出来就好了,何必废话?眼前只能说明一件事,“你根本没有认真打探消息,是吗?”
“我说过了,再难我也会遵守自个儿的承诺。”周云泽轻轻敲了一下棋盘,“若想知道我打听到的消息,你就专心下棋。”
“我没有不专心啊。”陈瑾曦不服气的撇嘴,一心两用并不代表她。
周云泽抬头看着她,口气带着一丝宠爱,“我没见过比你还会耍赖的人。”
“你别污蔑我,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
她怎么突然心跳得如此快?这个男人的眼神会不会太过暧昧了?难道没人告诉他,他那双桃花眼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吗?若非她芯子里的年纪过三十了,如何招架得住?
“若是如此,我来这儿是为了下棋,难道你不应该先陪我下棋?”周云泽慢条斯理的扬起笑容,“我们要继续吗?”
“继续就继续,用不着对着我笑。”陈瑾曦懊恼的拿起一颗黑子落下,然后她就后悔了,“慢着,我放错了……”
“起手无回大丈夫。”周云泽抓住她的手。
陈瑾曦觉得自个儿被电到了,连忙将手抽回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又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
“就说你喜欢耍赖,你还不承认。”周云泽一副很无奈的摇摇头,“在棋盘面前,人人皆为大丈夫,未闻小女子。”
“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过?”
周云泽抬起下巴,“这是我说的。”
“……你行。”单看他一声傲气,她不难猜想他是哪来的贵公子,可是身在异乡好歹收敛一点,总是一副“我是老打”的姿态,也不怕真的遇到老大,死得很快。
“我们旗鼓相当。”
他认为这是对她的夸赞,可陈瑾曦一点也不领情,赏他一个白眼,别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是因为方家在幽州分量很重,她又出自定国公府,宁王也敬重她爹,她不率性对得起自己?
“你不是要下棋吗?”她催促道。
周云泽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陈瑾曦也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迎战。
这盘棋下得很快,陈瑾曦急着想知道他调查的结果,根本无心跟他周旋,当然卯足全力,然后就赢了。
“好啦,你可以说了……算了,我们出去再说。”虽然棋院今日没什么人,他们又在角落不引人注意,但要谈论的事不宜落入他人耳中,还是另寻清静的地方。
“今日不是和局。”周云泽觉得很郁闷。
怔愣了下,陈瑾曦两眼圆瞪,“不是和局不行吗?”
“你是有意为之。”
“什么有意为之?我不明白。”遇到强劲的对手,她喜欢下成和局,这是她小小的恶趣味,已经习惯了,不能说是有意为之。
周云泽倾身向前,两人瞬间只有一指之距,她下意识往后一缩,他却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教她动弹不得,他几近呢喃的又说了一次,“我就说你爱耍赖,还不承认。”
“……我真的不明白。”她自认为阅人无数,任何美色都无法扰乱她的思绪,可是当一个美男子近在咫尺,她微微靠上去,两人唇瓣就贴在一起了,怎么可能不心慌意乱……
这个男人真讨厌,他能不能不要有意无意就撩她一下?芯子过了三十,并不代表她不会化身成狼女。
“你敢对天发誓,先前你不是有意跟我下成和局吗?”
“你听过习惯成自然吗?”陈瑾曦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没听过。”
“没听过也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吧。”陈瑾曦咬牙切齿,恨恨地道。
半晌,周云泽终于松开手,用口形吐出三个字:真可爱。
重获自由,陈瑾曦觉得应该松了口气,可是,为何反而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
她忙着收拾混乱的思绪,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周云泽起身走出棋院,陈瑾曦赶紧收拾棋子,起身追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园子,小顺子保持距离守在一旁,防止有人过来打扰。
“目前没有消息。”周云泽很爽快的道。
“什么?”陈瑾曦怀疑自个儿听错了,刚刚刻意卖关子要她好好下棋,结果什么消息也没有,这不是耍她吗?
“我派人盯着杂货铺子,寻到此人并非难事,但他不是普通高手,若非最顶尖的探子,三两下就会教他察觉,我的人不敢跟得太紧,因此暂时没有进展。”
闻言,陈瑾曦还真不能说他没做事,人家好歹找到人,不过是不敢轻举妄动,“依你所言,岂不是别想查清楚他的底细?”
“我倒觉得比起人,那杂货铺子更值得探究。”
“那间铺子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这是我的直觉。”
陈瑾曦不知道他哪来的直觉,但记得第一次看到那间铺子时感觉不是很好,一来铺子的伙计太不会做生意了,二来进出那儿的客人都很奇怪,可是入菜的某些香料只有那儿买得到,她便也不计较太多了。
提起那间铺子,她想起一事,“对了,我忘了问你,你从那间铺子买的香料,可有你要寻的香味?”
周云泽摇了摇头,“没有。”
陈瑾曦撇了撇嘴,“你究竟要寻什么奇怪的香味?”
“我也很想知道。”周云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若有消息,我会立即告诉你。”
关于香姨娘的事,他让暗二查过红袖楼,但是目前并未发现什么古怪之处,不过因为宁王叔的关系,生意特别火红,相对的也成为青楼女子的首选。
无论如何,他愿意帮她,她就应该心存感谢了。
陈瑾曦恭敬的行礼道:“有劳你费心了,但愿我不必等太久。”
“我也盼着早早有好消息。”他也不喜欢这种好像走进死胡同的感觉,可是忙碌至今一无所获,而这往往说明一种状况——事情比他以为的还复杂麻烦。
陈瑾曦讨厌规矩,但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而她不喜欢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引人注目,可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麻烦,没有强大的实力应付麻烦,还是安分过日子,因此过了申时她就不会流连在外。
今日她赶在午时之前就回来了,因为天气太热了,文华斋没放冰盆,窝在那儿抄窗不到半个时辰就阵亡了,所以她拿了要抄写的书就回来了。
进了门,陈瑾曦想到今日书院放假,于是让司画先将书册送回房,自个儿转到前院,没想到一眼就见到两位哥哥鬼鬼祟祟在花厅外面探头探脑。
陈瑾曦走过去,试着越过他们从窗户窥探屋内,不过,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隠隠约约有声音传来,她只好开口问:“两位哥哥在看什么?”
陈明萧和陈明轩同时跳起来,转身瞪人,很有默契的压低嗓门,“你干啥吓人?”
“你们做了什么……”陈瑾曦的嘴巴被两人同时捂住了,然后在两人一左一右拖拉下进了书房。
陈瑾曦用力推开两人,懊恼的道:“你们两个是干了什么不得人的事?”
陈明轩看着陈明萧,觉得这事还是有他开口吧。
陈明萧倒也不推辞,直截了当的道:“定国公府来了人。”
陈瑾曦怔愣了下,后知后觉想起那时他们的本家,“怎么突然来了人?”
顿了一下,陈明萧眼神闪躲的道:“又是三年一次的选秀。”
陈瑾曦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定国公府只有你的年纪适合。”
“什么?”陈瑾曦激动的两眼暴凸,“送我进宫选秀,这是疯了吗?我这个德性进宫不到一个月,就会被人家斗得尸骨无存!”
“你别急,人家看不上你。”
陈瑾曦愣了下,很快就想明白了,四房是定国公府最没有实力的一房,她爹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她娘是四品文官的女儿,实在不值得皇帝拉拢。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难保不会发生意外状况,譬如定国公府为了将自家姑娘送进宫,上皇后或妃嫔那儿送礼。
“定国公府会不会想将我送进宫?”
“定国公府将你报上去也是不得已,每次选秀,权贵之家一定要报名,本支没有人选,就从旁支寻人,这是一种忠于帝王的表示,至于会不会入选,端看皇上的考虑。”陈明萧觉得站在定国公府的立场,此举并不为过。
“我是不值得人家考虑,但你能保证定国公府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吗?”她不是小瞧定国公府,一个没有能人立起来的家族,想要透过裙带关系巩固家族势力,这是人之常情。
“即便定国公府有心送姑娘进宫,也不会挑上你。”
“这是为何?”
“这几年你在幽州,性子和规矩都野了,送你进宫只会给定国公府扯后腿,不会带来任何利益。”
陈瑾曦很不服气的送上一个白眼,“我有这么笨吗?”
“你再聪明也不是养在祖母身边,经过精心教,定国公府不会放心将你送进宫。”陈明萧很清楚家族处事的规矩。
这会儿陈瑾曦终于放心了,是啊,又不是精心教的姑娘,见识、手段皆不及人家,送她送宫不是等着给家族惹祸吗?
“这很难说,大伯父一直想更上一层,难保他不会一时头昏脑胀想偏了。”陈明轩不以为然的道。
闻言,陈瑾曦一颗心又提起来了。
陈明萧恼怒的一巴掌打下去,“你别添乱了。”
陈明轩哇哇叫着抱着脑袋瓜,跳叫道:“我又没有说错,若非大伯父盼着更上一层,大姊姊如何会嫁入承恩公府?”
“这是太后赐婚。”
陈月轩嗤之以鼻,“没有人在太后面前凑对,太后怎么会无缘无故赐婚?”
陈瑾曦整个人蔫了,怎么有一种前途越来越黯淡的感觉?
“定国公府如今是祖父当家,大伯父就是有意送人进宫也做不了主,还有,承恩公府的公子看上大姊姊,这并不是大伯父能左右的。”陈明萧不好直说,若是定国公府具有左右朝堂的实力,太后也不会连问都不问就赐婚了。
“祖父比大伯父更看重家族的未来,还有,大伯父若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好歹要去皇上面前争辩一二,可是大伯父什么什么也没做,一句‘太后赐婚,不能推辞’顺理成章应了。”陈明轩不屑的撇了撇嘴。
“太后已经赐婚了,还跑去皇上面前争辩,这不但改变不了结果,还会落个不识抬举的话柄,两家就是结成亲家,心里也有了疙瘩。”
“有疙瘩又如何?”陈明轩冷哼一声,“总比他那张谄媚的嘴脸好吧。”
“你……”
陈瑾曦连忙举起双手打断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两个都对,不过是想法不同而已。”
两兄弟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在她额上弹了一下,她吃痛的伸手护住额头,怒瞪着他们。
“你快及笄了,不要老是往外跑。”
“若是教人家知道你是定国公府的姑娘,定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光光了。”
虽然兄弟两人一个温润一个刚硬,但是“对外”绝对炮口一致。
陈瑾曦不以为然,“我不是去文华斋就是在棋院,这是经过爹娘同意,怎么会将定国公府的脸面丢光光?”
“爹娘能不同意吗?不准你出门你就病恹恹的,成日唉声叹气。”
“就是啊,爹娘心疼你,可不表示你可以任性。”
“我任性?”陈瑾曦指着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两兄弟默契十足的点点头。
陈瑾曦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太无辜了,怎么转眼间之间自己就成了他们攻击的对象?
一对二,她太吃亏了,索性转身走人,可是步伐还没跨出去,两兄弟就伸手拉住她。
“定国公府的人还没离开,你别出去。”
“定国公府的人见到你,难保不会动了歪心思。”
两兄弟觉得自个儿的妹妹虽然任性了一点,但是生得娇柔清丽,如出水芙蓉,定国公府的人见了很容易生出想法。
陈瑾曦对自个儿的花容月貌不是没有感觉,不过跟某人相比,她看自己只有两个字——还好。
她勉强称得上小美人,却不值得定国公府在她身上下注,可是她也不想这会儿撞上去,没有人能够保证定国公府不会“饥不择食”。
挣开两位兄长,陈瑾曦走到榻上坐下,“我记得定国公府还有年纪相近的姑娘。”
“定国公府的姑娘十二三岁就订亲了。”陈明萧心疼的看着妹妹,若他们没有被迫离京城,四房的门槛早就被踩平了,曦儿不可能至今还乏人问津。
陈瑾曦无比庆幸早一步离开京城,早早等着嫁人的感觉真不好。
“你别担心,祖父最重视家族名声,若非皇上点名定国公府的姑娘,祖父绝对不会将定国公府的姑娘送进宫。”
陈明轩显然不认同哥哥的说法,但见到陈瑾曦愁眉不展,也不敢再唱反调。
陈瑾曦支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除了走一步算一步,如今她还能如何?
无论异国杂货铺子还是那个刺青男子,周云泽觉得已经走入死胡同,如今只能寄望拿到刺青图的暗一,静待他有好消息传来,没想到这时暗二又有新发现了。
“红袖楼的老鸨是杂货铺子的常客?”
虽知香料买卖很适合作为掩护,方便藏身青楼的奸细传递消息,不过这段时间并未有此发现,周云泽不能不怀疑自个儿想多了,也许这间杂货铺子依然可疑,但绝非传递消息的贼窟,不想转眼之间豁然开朗,死胡同寻到一道裂缝。
“是,卑职也是无意间在茶馆听见的。”暗二仔细道来经过。
每次轮到他守杂货铺子,他会待在巷口的茶馆,不显眼又便于监视,还能听人闲聊打发时间。
今日红袖楼的老鸨去了杂货铺子,茶馆正巧有几位客人是红袖楼的常客,见了随口闲扯起来,再加上伙计凑热闹说了几句,透露出红袖楼老鸨从杂货铺子采购香料,配制出红袖楼独特的香味。
“香姨娘出自红袖楼,她使用的香味应该也是来自杂货铺子,可是,我并未在买来的香料中寻到相近的香味。”周云泽微微皱起眉头。
略微一顿,暗二试探的道:“爷,要不要走一趟红袖楼,确定香姨娘使用的香味与红袖楼是否相同?”
“我可以奉陪。”忙着收拾草药的李晟风终于来了兴致,扔下手上的活儿,眼巴巴的会到周云泽身边。
周云泽没好气的赏了他一个白眼,“要去你自个儿去,别拉上我。”
“我是跟着你去。”
“我可不想踏进那种地方。”某人无法忍受太重的香味,闻了就想打喷嚏,他是讨厌沾染乱七八糟的香味,这会让他觉得自个儿变得很低俗。
“你不觉得看美人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吗?”除了给人看病,李晟风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美人,他戏称这是调节心情。
“我看自个儿就很愉快了,何必浪费心思在其他人身上?”
李晟风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没见过比他还赏心悦目的姑娘。
周云泽实在受不了他的喜好,“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是一些庸脂俗粉。”
李晟风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无论庸脂俗粉还是清丽高贵,各具千秋,各有各的美,你不挑剔,她们一样赏心悦目。”
周云泽懒得跟他废话,告诉暗二,“你陪李爷去一趟红袖楼。”
闻言,暗二苦恼的道:“卑职并不知晓香姨娘身上的香味,只怕无法确定是否同于红袖楼的香味。”
周云泽略一思忖道:“你想法子弄到红袖楼的熏香。”
“等一下,”李晟风突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说买来的香料一无所获吗?若是如此,有没有可能那个香料根本没有贩售?”
周云泽不解的挑了挑眉。
“若是那个香味出自古老的秘方,其中的香料很可能非常珍贵稀少,那间杂货铺子就不可能摆出来贩售,更不可能大量卖给红袖楼,只怕去了红袖楼还是一无所获。”李晟风是个医者,最清楚那些珍贵的方子,有些庸医明明医术不好,但靠着这些祖传下来的方子穿梭在大街小巷,混得有模有样。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周云泽神情转为凝重。
“怎么了?”
“我不希望香姨娘使用的香出自某个古老的方子。”
李晟风很快就想明白了,若香姨娘拥有如此珍贵的方子,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香姨娘的身分恐怕不简单。
“若能偷出此香,说不定我能查出此香的来历。”
“这儿可是宁王府,宁王叔的侍卫在藩王中称得上最顶尖的。”周云泽没将这些侍卫放在眼里,但也知道在别人屋檐下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失手,得罪了宁王是小事,要是因此打
草惊蛇,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事可以请宁王妃出手。”
“宁王妃是个聪明人,为了引来皇祖母的关心,她已经闹过一次,不会再来一次。”
“可惜了。”
周云泽也觉得可惜,只是经过那次的巧遇,香姨娘更是不出院子,无法再制造巧遇。
“无论如何,还是先弄到红袖楼的香。”
“这事包在我身上,就是弄不到,我也可以帮你配出来。”李晟风最厉害的不是医术,而是鼻子,只要闻到味道就能够配制,不过这有个前提,此香的配方没有珍贵难寻的香料。
“虽然红袖楼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古怪之处,但凡事多长一点心眼,不要一看见美人,其他的事全抛到脑后。”
李晟风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我是这种人吗?”
“我是怕你眼花撩乱之后,心跟着乱了。”
“我只是喜欢看美人,可不会傻傻的随着她们打转。”
“听说红袖楼的姑娘一个赛过一个,幽州的才子全栽在她们手上。”
“我又不是才子,风花雪月的事我可不感兴趣。”
周云泽只是提醒,倒也不担心,有暗二跟着不会出事,不过与其在红袖楼花心思,他更想打探杂货铺子。
陈明轩觉得当哥哥的真是辛苦,尤其遇到一个不安分的妹妹,更是不容易,她在文华斋熬夜修画,他得寸步不离守在一旁,不想奉陪还不行,谁叫他读书的本事不及有秀才功名的哥哥,牺牲奉献的人只能是他。
“今日月色很美。”陈明轩靠着门边席地而坐,脑袋瓜不时敲着门,企图引来某人的关心,不过某人很忙,连一眼都懒得给他。
歪着头一看,陈明轩叹了一声,“可惜了,没有一壶酒,要不我也能够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某人还是充耳不闻。
“你日夜苦熬修画可有挣银子?”
这种白痴的问题不值得回应,某人当然继续埋头干活。
陈明轩拍一下脑袋瓜,“我真是傻了,虽然你的本事不大,但是从来不做白工。”
她的本事不大,但也好过他。某人懒得浪费口舌回应。
“你说,管掌柜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文华斋又不是没有自个儿的修画师,为何要你来修画?”陈明轩当然知道妹妹在丹青上的本事,但是修复古画是何等艰难的任务,怎么可以交给一个小丫头呢?
陈瑾曦终于有反应了,抬头看了一眼,“不行吗?”
“你还是个小丫头,用不着他如此巴结吧。”陈明轩认定管掌柜是出于利益考虑。
陈瑾曦忍不住咬牙,有如此看低妹妹的哥哥吗?轻哼了一声,她解说道:“祈元山是前朝的宫廷画师,最擅长美人图,画风华丽细腻,而文华斋的修画师没有一个擅长人物画。”
顿了一下,陈明轩迟疑的道:“文华斋的修画师不擅长,你擅长?”
陈瑾曦的脸都绿了,这是她哥哥吗?
“难道因为你笔下的牡丹浓艳富贵,管掌柜就认为你可以画出美人的风采?”陈明轩摇了摇头,“管掌柜实在太抬举你了。”
“你还是出去外头举杯邀明月吧,别在这儿烦我。”
陈明轩恼怒的一瞪,“我这不是没有酒吗?”
“那你出去动一动发达的四肢吧。”
这是暗示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吗?没错,比起脑子,他的四肢更发达,但是这丫头如此贬低自个儿的哥哥好吗?
“还不赶紧出去。”陈瑾曦摆了摆手。
“我不是脑子不好,我只是拥有武学天分,更喜欢拿刀剑。”若非武举不是单靠武功就能名列前茅,陈明轩也不会在学业上花心思。
“是是是,我知道,你赶紧去外头好好耍刀剑吧。”
陈明轩觉得很无趣,起身甩了甩衣袖走出去。
陈瑾曦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终于不必忍受麻雀的噪音,不过刚刚收回心思,陈明轩又仓皇的跑进来,神色看起来有些慌乱,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跟我出来一下。”陈明轩扯着陈瑾曦往外走。
“你在闹什么?”
“安静,待会你就知道了。”
陈瑾曦不难看出陈明轩的紧张,还是乖乖闭上嘴巴,待他揭晓答案,她只觉得脑子当机了,这个家伙怎么会掉在这儿?
“我一走进院子,就见到这个人从墙上掉下来,我见他动也不动,担心他死了,可是拉了下蒙面巾探了他鼻息,他还有气,不过推了他几下,他都没有反应。”为了证明所言,陈明轩伸出脚,可是又觉得这样太失礼了,还未碰触又缩回来。
陈瑾曦上前蹲下来,轻轻推着周云泽,“周公子……周公子,你还好吗?”
周云泽突然睁开眼睛,陈瑾曦吓了一跳,差点一**坐在地上,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因为他看着她的目光明显涣散,喃喃自语的摇着头,“这是梦……”
“不是梦。”陈瑾曦轻拍着他的脸,“起来,你在这儿睡着会着凉。”
“你进去,我就不吵你。”陈瑾曦继续拍他的脸,他索性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顿时一僵,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认识他?”陈明轩看傻了。
回过神来,陈瑾曦尴尬的点点头,用力想挣月兑周云泽,可是他抓得太紧了,她只能瞪了自家哥哥一眼,示意他帮忙,两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将周云泽的手扒开。
陈瑾曦喘了口气,推一下陈明轩,“二哥哥,我去收拾一下厢房,你先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再将他背道厢房。”
陈明轩有一堆问题,可是这会儿只能按下,扶起周云泽,前前后后再三确认他没有受伤,然后撑起他进了厢房。
待陈明轩将周云泽安顿好了,陈瑾曦确定某人并未受伤,立刻丢手不管,“二哥哥,我赶着修画,这儿就交给你了。”
“慢着,”陈明轩伸手扯住她,“你还没说清楚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过是在棋院遇上几次,下了几次棋。”
“是吗?”
陈瑾曦恶狠狠的一瞪,“我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吗?”
“那个家伙扯着你不放。”陈明轩一脸狐疑的左看右瞧,那人抓得那么紧,深怕她跑掉似的,这还是在意识不清楚的状态下,若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能信吗?
“看他的样子肯定遇上麻烦了,瞧见熟人,当然要抓着不放啊。”陈瑾曦努力想掰开陈明轩的手,“好了啦,别担误我的时间,我赶着修画。”
陈明轩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终于松开手,“你总要告诉我此人的身分。”
“除了姓周,我对他一概不知。”
“姓周?”陈明轩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的人。
这人不像宁王府的几个公子,难道只是碰巧姓周?也并非所有姓周的都出自皇室,他不必想太多。
陈瑾曦趁着他沉思之时赶紧溜之大吉,她能得到修补古画的机会,是因为这幅画是外祖父寻得的,外祖父在没有出色的人选之下,觉得不如给她机会试试,她可要抓紧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以后这样的差事才会再度落在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