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澜听到端砚来报有人上门拜会,事先并无先送拜帖,来者又是礼部尚书府的千金,怎么听都是件挺无廉耻又有损闺誉的事。
“我认识她吗?”徐凌澜挑眉问道。
端砚摇头,“肯定不认识,小的从未听您提起过夏家姑娘。”
这类不请自来的厚颜女子,徐凌澜前世见多了,尤其在他成为国相后,各方角力为争取他的势力,暗中送来的女子之中不乏官家千金,为了仕途不惜把自己女儿送给他暖床,这种大官的嘴脸他也看遍了,故此他俊脸显现一抹鄙夷,问道:“来人可有说要见我的原由?”
端砚也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夏姑娘说有事要当面向您道谢,至于什么事,夏姑娘只是浅笑,并未告知……不过,夏姑娘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夏大人的千金,您若置之不理,怕是会叫老爷为难。”
徐凌澜忽地起身往外走,端砚一阵愕然,“您这要去哪儿啊?”
他双手负在身后,回阵,神情微冷,“不是你说的,不见会叫老爷为难?”说完,那修长的身躯便往前厅而去。
端砚看着长廊前方出尘飘逸的主子,更加错愕了,他说的话几时那么有分量了?
他总觉得主子近来有几分怪异,他是自小伺候徐凌澜的,他很清楚,主子向来心无旁骛,心思全放在学问上,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大的事都入不了他的耳,整个人像是清澈的溪水一般,看得懂他的心思。
可是好像是自从半年前开始,主子有些不同了,眼神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经常一个人驻立在书房窗子前,看着窗外的修竹,一看半个时辰那是常有的事,谁也看不出主子在想什么,又有什么可想那么久的。
主子如今担任侍读学士一职,压力并不大,最主要的工作是给太子授书讲学,端正太子的品性,并不是说太子的品性有多差,太子就是给皇后不知怎么教的,莫名的有几分江湖气息,喜欢讲义气。
要知道,在宫里讲义气是行不通的,将来登基治理天下,更不能靠讲义气。
皇上钦点主子做状元郎,其实是为了太子而钦点的,好让主子从旁辅佐劝导太子,毕竟两人同龄,还原来就是朋友。
两人有交情,一起读书基本上气氛很轻松,所以他搞不懂主子经常心事重重是为何?有时还会流露出几分不耐,好像做什么都是多余,做什么都不耐烦,沉不住气,巴不得时间快点过去似的,从前的主子从不曾这样啊!
在端砚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徐凌澜来到了厅堂。
他来,自然是有其他目的,重生之后,他的思维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他不会再考虑别人,他只考虑自己,为了达成目的,他会做任何事。
他视线一扫,见厅里他母亲还有他大嫂罗娟玫都在,顿时想,她们这是听闻来者是礼部尚书的千金,所以特地出来招待是吧?
徐凌澜心中嗤之以鼻,除了身分地位,她们还能看到什么?俗不可耐!
“小叔子,你怎么这才来,可让夏姑娘久等了。”罗娟玫一见到他就热络的说道。
夏兰期浅浅一笑,着迷地看着墨发玉冠、面容俊逸的徐凌澜,忽略了他眉眼间的几分冷戾。“不打紧,是我冒昧造访,徐大人百忙之中肯见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罗娟玫一脸的笑意,讨好地道:“怎么说话也这么好听,夏姑娘真真是一点官家千金的架子都没有。”
她不过是太医院一个小小太医的女儿,在高官千金的面前,她自然而然的就矮了一截,这都怪她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徐进思和徐凌澜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际遇却不大同,一个像即将升起的太阳,一个是让人踩在脚下的尘土。
当初她会嫁给徐进思是看他有青云之志,又有其父的帮衬,若是他能有什么战功,她就有个诰命夫人可做。偏偏徐进思雄心万丈从了军,却在沙场上摔断了腿,如今靠关系在工部供职,只是个六品的小辟,还瘸了腿,什么凌云壮志都通通不见了,叫她有苦无处说。
“凌澜,你何时结识了夏姑娘,怎么都不说,若不是夏姑娘今日来访,还不知你们相识。”颜氏脸上带着微微笑意说道,似乎看出了夏兰期对儿子的心思,很乐见其成。
“不说母亲不知我与夏姑娘相识,我也不知我何时识得了夏姑娘。”徐凌澜嘴角微勾,看着夏兰期。“你我素不相识,不知夏姑娘找徐某人何事?”
他说得直白,叫在场三个女人都尴尬了,夏兰期微微变了脸色,袖里的纤纤玉手再度握紧了。
徐凌澜也太无礼了,即便他们确实不相识,他也可以客气些不是吗?难道他的修养、涵养都是传说?他本人像带着刺,俊雅的外貌变得格外刺眼,让人想打几巴掌。
不过为了她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受人艳羡的一生,她是不会打退堂鼓的。
夏兰期恢复了笑容,温声道:“徐大人忘记我了?这可真叫人难过,昨日大人好意相扶,不叫我在众人面前摔倒难堪,让我好生感激,回府之后发现自己扯断了大人的香囊,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连夜亲手绣了个香囊要送给徐大人当做赔礼和谢礼……”
芙儿抖了下,主子叫她连夜绣的香囊原来是要送给徐大人啊,主子这谎话可说的真是自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原来是这样的缘分啊!”罗娟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心里有数,若不是这夏兰期看上了徐凌澜,何以大费周章的跑这一趟?
徐凌澜不动声色地低头抿了口茶,“我都不知道香囊掉了。”
掉了都不知道,可见是个无足轻重之物。
正当颜氏、罗娟玫都这么想,认为没戏唱时,却听徐凌澜嘴角微勾地道:“端砚,还不把夏姑娘送的礼收下。”
端砚愣了下,连忙接过芙儿匆忙递过去的锦盒,想着主子这忽冷忽热的是哪招?实在叫人猜不透……
“小叔子,来而不往非礼也,夏姑娘都特意送礼来了,不如请她留下用膳。”罗娟玫笑道。
夏兰期唇边扬起一抹笑容,“原本就是我粗心大意扯掉了徐大人的香囊,怎好意思因此留下……
她还以为他不会收她的礼,他竟收下了,让她十分意外,也给了她勇气,觉得应是自己的美貌加了分,没有男人抗拒的了美人,徐凌澜想来也不例外,虽然表现得一副不将她看在眼里的样子,却是暗地对她上了心。
“凌澜,你嫂子说的不错,是该请夏姑娘用顿便饭。”颜氏也推波助澜。
徐凌澜眼底有道冷光闪过,表面上却是浅笑说道:“母亲和嫂子所言有理,还请夏姑娘留下用膳,让徐某聊表谢意。”
前世他就有这种感觉,颜氏彷佛以让他为难为乐,就像现在,明知夏大小姐跑来别有用心还帮一把,似乎就要看看已有婚约的他要如何处理。
夏大小姐是尚书府的嫡女,身分高贵自然不能做妾,即便是平妻或贵妾都委屈了她,今日她上门来,风声必定很快在京城传开,这便算是损了闺誉,而颜氏明知这一点却不挡着,反而让人通报他有访客,让他们见面,居心叵测。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他自身偶尔浮现的感受,是不太舒服,可颜氏毕竟是他的母亲,除了这种小恶趣味,颜氏未害过他,前世阻挡他娶花萸为妻,也是为了他的名誉,他也挑不出颜氏的错处来。
“夏姑娘,还请你让我们招待一回吧。”罗娟玫笑逐颜开的说道。
夏兰期对这结果暗自满意,她落落大方地一笑,“徐大人以礼相待,兰期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芙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不知主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昨日主子与夫人说话时并没有避着她,主子说要让徐大人的未婚妻无法履行婚约,她听得不安,今日主子又主动上门来套关系,难道主子真的想取代徐大人的未婚妻,想当徐大人的正妻?
夏兰期在徐府用过午膳之后,愉快的告辞了,这只是开始,当然不好叨扰太久,她已经知道徐夫人和徐大少女乃女乃都很欢迎她,日后她会常拜访她们的。
“小姐,奉三来了。”回府没多久,芙儿就回报。
奉三是汤氏的陪房吴阿蒙的儿子,身手利落,时常给夏兰期跑腿,昨日夏兰期把奉三叫来,给了他一个任务,叫他找个人。
“让他进来。”夏兰期还沉浸在徐家人对她的善意之中,眉眼间尽是愉快。
奉三拿了幅画像进来,“这是小姐所言之人的画像,但是是小的收买了个粗使婆子打听来,再描述给画师画的,约莫只有五六分相像。”
夏兰期点头,“你可以出去了。”
奉三出去后,她展开画像,芙儿挪动身子,很自动的靠过去,看到画上是一名女子,面容倾城,俏丽若春花,重点是还很眼熟……
芙儿讶然失声道:“小姐!这不是昨日那个医娘吗?”
主子竟然特别派了奉三去找那医娘,画了那医娘的画像来,这是为何?
夏兰期眼阵乍冷,握着画像的手骤然一紧。
原来那医娘就是陆宛飞!
她叫奉三去打探陆宛飞的事,若能弄到画像最好,不料那陆宛飞竟然生得如此之美,饶是她自负美貌,也不得不承认陆宛飞的美胜她三分!
不行!她的计画得加快脚步!
瞧昨日的态势,徐凌澜并没见过陆宛飞,不知那是他的未婚妻,也或许他心无旁骛,根本没注意那医娘生的是何模样。她绝不能再让他们两人见面,不能让徐凌澜对陆宛飞惊艳!夏兰期胸口燃起了一把烈火,她眨了眨眼阵,冷声道:“再把奉三叫来!”
“我识得这位礼部尚书府的夏姑娘吗?”陆宛飞收到邀请函之后,询问清霜、多莲。夏兰期邀请她五日后在云雀楼品茗赏画,她实在不是很有兴趣,这种文青活动她通常会梦周公。
清霜道:“姑娘与夏姑娘并无交情,可同辈的官家小姐之间互有往来也是平常之事,夏姑娘礼数周到,这次的品茗赏画会,将京城各府尚在闺中的嫡出姑娘都邀请了,想来是因为如此姑娘才会收到邀请函,而二姑娘就没收到请帖,毕竟二姑娘是继室所出。”
陆宛飞挑眉,“这么说,我不去不是很没有礼貌?”
清霜回道:“姑娘还是赴约为好,不然外头会说夫人没有将姑娘教好,姑娘才会连基本礼数都不懂。”当然更重要的是姑娘自己的名声。
多莲嘴快道:“那姑娘应该别去!”
清霜瞪了多莲一眼,陆宛飞却是浅浅一笑。
“我听多莲的。”
“姑娘!”清霜头疼,“姑娘就快嫁人了,日后便是徐府的少女乃女乃,而那些受邀请的官家千金未来许配的也一定是与徐大人等级相去不远的青年才俊,都可能是徐大人未来的同僚,姑娘先去认识那些人,对徐大人有益无害。”
清霜这么说就有说服力了,帮她家大人先打好人脉关系,这件事她愿意做。
陆宛飞于是改口道:“好吧,回帖说我会去。”
清霜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情定下,陆宛飞自然要去告知杨诱锦自己要出门的事。
杨诱锦虽然厌恶陆宛飞,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陆宛飞若寒酸的出门,被批评的是她这个嫡母,于是陆宛飞获得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和一套精致的头面,出门赴约这日,杨锈锦还派了府里最豪华的马车送她去。
云雀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雅茶楼,楼高七层,当真可望到云中之雀,景色宜人,可偏偏位在闹市的一条清幽窄巷之中,巷子极窄,马车无法通行,因此无论来客是何身分,都要将马车停在巷口再步行过去。
陆宛飞下了马车,清霜、多莲跟在身后,多莲手上捧着一幅画,是陆宛飞让多莲去她的库房里随便挑幅画好参宴,多莲就乱挑了一幅山水画。
“一点都没有变,只是比较新……”陆宛飞凝望着眼前高耸的楼阁,眼神带着怀念。
前世她所知道的云雀楼依然是文人墨客喜欢聚会的场所,或咏诗、或对弈,也是权贵宴席的首选,她家大人也喜欢云雀楼,好几次不顾旁人的眼光,带她来这里品茶。
她不懂茶,可她喜欢趴在大窗子上眺望风景,他总说太危险,总会由身后搂着她。
“姑娘在想什么?那个……后面很多人。”
多莲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陆宛飞的思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停了下脚步,后面塞车了,因为窄巷只容两人并肩而行,若后方来人同样有教养,就不会掠过她而行,形成了塞车的局面。
回神后,她加快了脚步,不想一个脏兮兮的男童匆匆自对面奔来,撞到她之后自己摔倒了,陆宛飞本能伸出手去扶他。
清霜、多莲本来要上前扶人,此刻见状都很讶异,主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怕脏的?上回救治乞儿也是,二话不说就动手,以前主子明明有洁癖……
“小朋友,你没事吧?”陆宛飞看男童约莫七、八岁,非常的瘦,像营养不良,担心他会骨折。
“医馆?哪里有医馆?”男童一抬眼便焦急的询问,说着眼里已蓄着泪。“我娘病得很重,快死了,我要找大夫……”
多莲忍不住插话道:“孩子,这一带的医馆都是名医,诊金都很高,你有银子吗?”男童打开紧握的拳头,里面有十文钱,“这些够吗?家里只有这些铜钱了……”
陆宛飞知道那点钱根本请不动大夫,她直接了当的问道:“你家在哪里?”
清霜蹙眉,“姑娘,给他一点银子让他去请大夫便是,您还要赴约,今日宾客众多,迟到了不好,落人话柄。”
陆宛飞却是义正辞严的说道:“你没听他说他娘快死了,请的大夫未必能医好他娘。”清霜无奈,“难道姑娘就有十足把握?”
陆宛飞不加思索的点头,“嗯,我有十足把握。”
主子都这样说了,清霜还能说什么?
陆宛飞对那男童和善地说道:“你快带路吧!我是大夫,能医好你娘!”
她吩咐多莲先拿着画进云雀楼候着,免得拿着画跑来跑去的,一方面会很累,一方面路上碰坏了可不好,她自己带着清霜随那男童而去,穿过了好几条无人的小巷子,都已不认得来时路了,这才到了男童的家。
男童走得急,陆宛飞一心救人也步履如飞,清霜跟得喘吁吁,三个人都没注意到有人推开了一扇后门走出来。
方然看着匆匆走过去的三个人,讶异道:“那不是那个漂亮医娘吗?”
徐凌澜眼力极佳,自然也看到了,他没忘记那个医娘与花萸相似的微笑动作。
方然一个拍额,“哎呀,我怎么没想到,李修病得这么重,正好请那医娘来看看!”
徐凌澜看着三人消失在巷子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慢腾腾地说道:“未尝不可。”
李修是个落魄书生,他来京城参加科考,盘缠用尽,又榜上无名,偏偏还病了,两人和他在考前的几场文会上认识,结下了情谊,听说此事后就来探病,没想到李修病得比他们想象的还重,几乎是无法下床了。
“那还等什么?”方然很兴奋的一拍徐凌澜的肩。“走,快点请大夫去!不然让大夫跑了可就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人了。”
徐凌澜知道方然别有用心,他更知道自己心底隐隐想再求证一次,想知道那医娘按着嘴角提微笑的动作是偶然还是她的习惯动作?
两人快步跟上,还没找到人,却听到一声惊呼。
徐凌澜立即摁住了吓一跳的方然,示意他安静,莫要打草惊蛇。
方然瞪大眼,捣住自己的嘴,点了点头。
徐凌澜听声辨位,慢慢的靠近一扇后窗。
前世他手无缚鸡之力,无法保护深爱的女人,那种武到用时方恨少,痛恨自己没用的感觉深深烙在他心底,所以重生后他不只随身带着防身武器,也暗中让武录教他武艺,经常在无人之时苦练,虽然只练了半年,身手却已与前世不同了。
方然看好友贴近窗子的动作利落,步履轻捷,方才按住他的反应也很快速,不像是个寻常文人,虽然不知道徐凌澜是何时习武的,但他很乐意让好友先去,他留在原地。
徐凌澜以指沾涎戳破纸窗,凑眼望去,见到陆宛飞和丫鬟已被绑在椅中,嘴里都被塞了布条,除了先前领路的小男童,屋里还有两名蒙面人,手里执着明晃晃的刀。
“你可以走了。”其中一人把一个钱袋丢给男童。
“多谢大爷!”男童笑嘻嘻地接过钱袋,吹着口哨走了。
蒙面人道:“这小娘子美如天仙,竟是要让我们随意享用,咱们可真是好福气,有得快活又有钱银好拿。”
另一人道:“别说废话了,我去把风,你弄好了换我,动作快一点,免得有人发现不对来找人。”
窗外的徐凌澜屏住气息,轻扣臂上箭筒机括射出袖箭,射出的箭不偏不倚,正中在说话那人的肩膀。
“哎哟!”中了袖箭的蒙面人之一嚎了起来。
徐凌澜又发了一枝袖箭,这回目标是另一人,他并不打算硬碰硬,只想给点教训让他们自行走人。
“哎哟!”另一个中了袖箭的人也嚎了起来。
两人捣着伤口,左右张望,想找出到底是谁发现他们要作恶,在放冷箭,但却没有看到人,这时又是一枝箭飞来,正好擦过其中一人的脸侧,钉在窗框,威吓之意浓厚。
两人其实也只是寻常的地痞流氓,接下这桩差事时可没做过丢了性命的准备,被袖箭划过脸的那人忙道:“有人搞鬼!咱们快走!”
“这两个娘们怎么办?”
“管她们怎么办,保命要紧!”
两人害怕的跑走了,徐凌澜示意方然可以靠近了,两人迅速找到正门,推门而入。
陆宛飞瞬也不瞬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好年轻……好年轻的大人……她认得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汹涌而出的泪水被徐凌澜解读为害怕的泪水,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害怕也是自然的。方然也是如是想,出声安抚道:“你们不必怕,我们是好人,是来救你们的……”
陆宛飞看了眼方然,方然和她家大人果然是好朋友,只不过前世她家大人执意要娶她为妻时,他也反对,理由同样是不想她家大人遭人非议。
她并不怪方然,相反的她很感激方然的存在,前世她死后是方然一直在她家大人身边照看着,大人才不至于出什么事,说是一辈子的挚友,当之无愧。
一旁的清霜咿咿啊啊的挣扎着,像要讲些什么,方然很自然的先走到清霜面前,取下她口中的布条,徐凌澜则在陆宛飞面前蹲下,嘴角微微勾起,取下了勒住她嘴巴的布条。
陆宛飞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他们竟然在她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重逢,有够难看……两人分别把两个饱受惊吓的姑娘扶起松绑,方然忍不住奇怪地问道:“你们不是跟着个小男童来的,怎么会被绑了起来?”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清霜余悸犹存地颤声道:“那孩子说他娘亲病重,将我们引来,一进来便让那两人给挟持了,见到他们给了那孩子银钱,才知道我们上当了,若两位没有仗义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那两个男人的污言秽语,清霜犹自害怕,陆宛飞则是一颗心全系在久违重逢的她家大人身上,对于自己差点失去清白,并没有想法。
“你们可有与人结仇?”方然热心的问道,其实他的志向是捕快,但出身书香世家,由不得他做个捕快。
“没有。”清霜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是悄然看了主子一眼,想着难道是夫人搞的鬼?可派人毁了主子清白,对夫人有何好处?主子婚期已定,若因此无法顺利出嫁,第一个被责怪的肯定是夫人,所以说不通,主谋应该不是夫人……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方然察言观色,追问道。
清霜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那两个人是什么人罢了……姑娘,咱们是不是要去云雀楼了?”这个地方好可怕,她想赶快离开!
“等等再说。”陆宛飞没看清霜,她看着徐凌澜,眼里也只有徐凌澜。“两位怎么会到这里来?又如何知晓有人被绑架?”她们被捣着嘴,那两个蒙面人又没弄出什么大动静来,他们怎么会知道屋里有人遇到危险?
方然抢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曾在街上看到小娘子行医,一刻钟前看到你们和那男童匆匆经过,我们有个朋友重病,想请小娘子去看看,就跟了过来,幸好我们有跟过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后头强调了他们是她们救命恩人的身分。
“有人病重?那现在过去看看吧!”
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立刻去,主要是她现在还不想跟她家大人分开,能多在一起一秒是一秒,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前世甚至没好好道别,她就被人沉塘了,她现在只想再好好看看她家大人,任何人都别想叫她现在走。
“小娘子真是爽快!”方然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
徐凌澜若有所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眼前这姑娘的眼神和对待他的态度,都不像是对陌生人的态度,他肯定自己与她素昧平生,她为何像是认识他许久似的?
陆宛飞因为前世经历把两人当成熟人,忘了她借尸还魂后今天才初相识,对他们十分信任,甚至连问问两人来历的想法都没有,这种态度落在清霜眼里就觉得不妥。
对清霜而言,虽说这两人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可毕竟素不相识,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就算他们真是好人,也还是两个外男,同行的事若让人知晓只怕是有损主子的闺誉。
只是当着徐凌澜两人的面明晃晃的说出怀疑,实在失礼,清霜只能用眼神示意主子,想劝阻主子,但陆宛飞哪里懂她的担忧,而且也一眼都没看她。
她只能无奈地跟着主子,想着这回若有万一一定要让主子赶紧跑。
走了一会儿,四人来到李修家,就见李修依然卧病在床,脸色灰败,小口喘着气,满屋子都是药味还不通风,空气很差。
“先把窗子打开。”陆宛飞吩咐清霜,又蹙眉道:“整天闷在屋里,没病都要病了。”李修的书童期期艾艾地道:“可大夫说公子染了风寒,万不可开窗……”
方然挥手嚷道:“开吧开吧,大不了不行时再关起来便是,这位小娘子医术高明,如今以小娘子的话为准。”
清霜迅速把窗子打开了,又迅速搬了张凳子到床边,陆宛飞落坐,取出袖里的针囊,先装模作样的把了脉。
徐凌澜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方然则急着问道:“如何?还有救吗?”
陆宛飞假意沉吟了会儿才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日夜苦读,积劳成疾,针灸之后便会好了。”
方然瞪大了眼。“真的吗?”
书童却在一旁拭泪,“娘子别安慰小的了,别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要小的准备公子的后事……”
“那是他们不会医。”陆宛飞取出银针,任凭金手指掌控她的手,针起针落,李修的呼吸真的慢慢平顺了,还睁开了眼皮,她看着李修问道:“如何?是不是感觉好多了?胸口不闷了?”
李修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书童蓦地哇声大哭,“公子醒了,公子您终于醒了……”
方然愣了会儿,啧啧称奇,“我们来的时候李修还昏迷着呢,几针下去竟然醒了,这可真是神了。”
陆宛飞吩咐书童,“去熬些清粥,病人肯定饿了。”
她又给李修针灸了一会儿,李修竟说要坐起来,让书童十分激动。
几个人又在屋里待了半个时辰,看着李修喝下小半碗粥,确定他无事,方然给书童留下三十两银子,让他好生照顾李修,几人这才离去。
“小娘子真是医术精湛啊!”方然一路赞不绝口,“这诊金要怎么算?救回了李修一条命,多少诊金都是合理的。”
陆宛飞视线一直追随着徐凌澜,敷衍地道:“不必了,就当做报答两位对我们的救命之恩。”
方然欢快地道:“那不如我们请你们吃饭吧!现在也快中午了,大家应该都饿了。”
清霜和陆宛飞同时开口——
一个说:“不行,我们还有约。”
一个说:“恭敬不如从命。”
答应的人自然是陆宛飞,她还不想和她家大人分开。
清霜听主子欣然答应,好像浑然忘了她们此行出来的目的为何,脸都绿了,忍耐不了的小声道:“姑娘,多莲还在云雀楼等我们……”而且不好放夏大小姐的鸽子啊!
陆宛飞知道她忧心的是什么,思索了一下道:“我知道,那里很安全,让她等会儿无妨,回府之后再派人去通知她回府即可,其他的事我也会做好安排。”
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徐凌澜,再也没心情参加什么赏画品茗会了,她去了也是人在心不在,只能事后向那位夏大小姐致歉了。
清霜见主子一意孤行,只好妥协,但她很不安,虽然救她们的这两个人不像坏人,可终究是陌生男子啊,男女有别,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妥当吗?要是让人看见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