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请我暂代夫子一职?”
乍听这请求,江半壁有些愕然,擅于谋划的他从未为人师表,这妇人提出这种叫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他要教什么?
难道教心计和攻守策略?
此时的罗琉玉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之念,竟让未来的首辅大人非常苦恼,而且也为儿子找了一座强而有力的靠山,成为日后皇上跟前第一红人唯一的入室弟子。
“莫非你以为自己无法胜任?”请将不如激将。
这是绝大的羞辱,他会无法胜任?“承蒙夫人的信任,令郎的天资尚堪造就,不才便教导他二一。”
“你也别吊书袋,咬文嚼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才不会长霉,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你就这点长处了。”既然是国子监出身,好歹有点文墨,放着不用有点可惜。
听到这话的江半壁差点要吐血,什么叫也就这点长处了?他是堂堂三皇子跟前的第一幕僚,连生性高傲的六皇子都相当忌惮,在这妇人口中竟成了闲人一个,还人尽其才?
罢了、罢了,虎洛平阳被犬欺,妇人无知,头发长见识短,他不与之计较,当是还收留之恩。
江半壁不晓得他以为的无知妇人实则学富五车,前一世的她可是博览群书,看过的书足以开座小型图书馆。
“你在我这儿吃穿不用付银子,束修就用你的药费来抵,相信你也知晓自己伤得有多重,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救回来,施恩不望图报,但你也要心存感激。”她可不想救一头白眼狼,认为她的所做所为都是应该的。
“嫂夫人所言甚是……”东承兄,这是你夫人?算得可真精呀,一点亏也不肯吃!
看到江半壁投而来的嘲讽眼神,与有荣焉的陆东承眼露宠溺地回他,“家有贤妻,吾心悦之。”
贤妻?江半壁看了一眼算盘打得好的明丽女子,不由得觉得陆东承病入膏肓,没得救了,明明是悍妻一个却说贤妻,他那只眼睛是怎么长的,瞎得太厉害,墙边小花看成盛世幽兰。
他不知道陷入爱河中的男人是多么不理智,看什么都是好的,在陆东承眼睛里再也没有比妻子更好、更善解人意的女人了。
反正他是着魔了,一切以妻子为主,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心悦之,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嫣然一笑。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别浪费大好时光,红颜易老,少年转眼白发苍苍,你要珍惜这明媚光景。”
学习要趁早。
“我是红颜?”江半壁错愕地看向陆东承。
陆东承同情地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至少表示你这张脸还能看,不像我一开始被她嫌弃到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你确定这不是讽刺?”他深感怀疑。
“不,是对你的嘉许。”陆东承闷笑。
看到同窗好友抖动的双肩,江半壁头一回有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一对夫妻真是绝配,坑人绝不手软,他是幸还是不幸,落入他俩手中,日后的日子是福或水深火热?
他已有认命的觉悟,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那就……人尽其才吧!暂时他也没什么事好做。
没半点挣扎,江半壁手持一本论语,开始孔孟学说的教导,望着曾经熟悉的书册,他感慨万千。就在孩童稚气的朗读声中,罗琉玉也开始了对后山的规划,这块地弃之不用可非她本意,她大有用处。
首先她先建设,雇了一群人盖屋子,一整排砖瓦屋子矗立在半山腰,四周树木林立,红瓦白墙在绿意盎然中忽隐忽现,若不细察还真看不出那是屋子,与山势融合为一体。
山不高占地却很辽阔,她以无毒农业耕作法种上各种药草,除了一开始的施肥外便放置不理,任其野生野长。因为她不缺银子了,不用种药草赚钱,她遍植药草种子,用意是把整座山当成她家的药园,有需要就去采摘,不用担心药源断绝,随时想用随时有。
以多年生药草为主,还种了不少人蔘苗、黄芪、当归、天麻、黄精、何首乌等。
这是一个天然药库,现采现制,罗琉玉未雨绸缪,为儿女们的未来弄了个天然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生不息。
可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一个无心之举竟造就出一座“百草山庄”,这也是她始料未及。
“婉娘,留心……”
山上山下来回不知几百趟,自认为已把整座山都模透的罗琉玉太过自信,没发现前几日一场大雨将地上的泥土冲掉一些,露出埋在地下的树根,她一脚踩下绊了一下,差点整个人往前扑倒。
多亏一只长臂及时伸出,揽住她细腰,将她往回拉,不然她真要出事了,跌个满嘴泥!“陆东承,你可以松开了,我站稳了。”一股男子的阳刚味传来,目中一眩的罗琉玉牙一紧,忍着不受他的影响,暗恼这人真是无孔不入,一逮到机会便肆无忌惮用男色引诱她,不时挑战她的忍耐性,太犯规了。
“谨之。”他改扶为搀。
“你还丢不掉你的化名吗?”她冷讽。
“那是我的字,我没有骗你,于是我娘的姓,因本姓有所不便而借用。”于谨之不算假名,半真半假。
“倒是方便了,把我耍得团团转,看我傻子似的,你就乐了。”
陆东承一脸无辜,“我哪晓得你认不出我,也就多了一把胡子而已,而且我当时想着不拖累你,才月兑口而出一个拼凑来的名字。”
本以为谨之是他的字,她多少会有点联想,可她没有,就当他是初识的陌生人,将他当成劳力使唤。
她不是原主自是认不得他。她记仇的回道:“你的不拖累就是给我带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好在她的庄子离京远,又地处偏僻,不然早就被这两人祸害了,她想过个清静日子有这么难吗?
他讪然一笑,面颊红了一下,“事出突然,我也没想过会多出一人,可是不救他我良心过不去。”
在将军府的地牢中见到相识之人,顺手为之的事当仁不让,他不想将军府以后万劫不复,成了残害人命的地方。
“你的没想到给我添了多少负担,害我得想办法把他藏起来。”劳心劳力又不讨好,她何苦来哉?
“所以你让他当教年哥儿的夫子?”他恍然大悟,蓦地了解她的用心良苦,想到这法子掩人耳目,不愧是太傅之女,机敏多智。
看来这人还不笨,一点即通。罗琉玉没好气的横他一眼,“你的手可以放开了吧!这条山路我很熟,闭着眼也能走得比你快又稳。”
“可我路不熟,你要拉紧我才不会走丢了。”他大手握小手,理直气壮,毫不脸红。闻言,她脚下一踉跄,差点扑倒,“你的脸皮可以再厚一点,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得像吃饭喝水,你爹娘知不知道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用十根破城大柱也砸不破?”
遇到这种不顾脸面纠缠的人,她着实拿他没辙。
罗琉玉一方面不想与他太过接近,一方面又要顾及他是孩子的爹,看了那张少了胡子的俊颜,她承认是有所动摇,毕竟身旁有一名美男子又怎会不心动?
可要把持得住真的很难,面对如此的诱惑真是考验人性,她的矜持快要荡然无存了。“重九快到了,我们一起到爹娘坟头上香,我再问他们介不介意。”他说得一表正经,彷佛脸皮厚是家学渊源。
陆家先祖若是地下有知必是颜面无光,没能教好顽劣子孙,为了追妻连祖宗脸面都不要了。
“谁跟你是『我们』了,你不要再死缠不放,让我们一再提醒你我们和离了,不再是夫妻。”他们的关系是前夫和前妻,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一颗花生两个仁,剥开了便各自为政。
“婉娘,『和离』两个字不要一直挂在嘴边,这对你的名声不好。”不管她是对是错,都会被认为德行有亏。
她一听,差点要气炸了,“你若不跟前跟后的缠着我,逢人便说你是孩子的爹,我的名声会不好吗?”
刚搬来庄子时,她是以寡妇自称,丈夫战死沙场一事虽非众所皆知,可起码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大家体恤他们孤儿寡母,能帮忙的尽量帮忙,帮不上忙的也不为难人,让娘仨有个安乐窝。除了几次小冲突外,她和邻居们的相处还算和睦,偶尔还会有所往来,互送一些糕饼、水果什么的。
可是自从他恢复本来的面目后,她的麻烦也尾随而来,不少待嫁姑娘就冲着他那张脸来,有人还扬言非他不嫁。
陆东承对外是冷着脸、不苟言笑,眼神凌厉得像头恶狼似,叫人看了心生寒意,偏偏一到了她面前便忠犬似地寸步不离,冰脸瞬间融化,春意融融,若他身后多了一条尾巴,肯定拼命地甩来甩去,在她身边话多如牛毛,做这做那的极尽讨好。
孩子们追着他喊爹,他也乐呵呵地一手一个吊手臂,人家问他是亲爹吗?他面一凝说是亲的。
不是死了丈夫吗?怎么多了个亲爹。
那真是有理说不清了,任她怎么解释都得了一个异样眼光,认为她妇德有损,丈夫刚死就找了男人。
“我不是孩子的爹吗?这话不假吧!你总不能让孩子不认爹。”他实话实说,不掺一点假。
“可你那语气太认真了,反而让人觉得假,认为你是心虚才装模作样,拿你当奸夫看待。”她好不容易累积的好人缘因他而一夕瓦解,被人指指点点。
丈夫变奸夫,他不怒反笑,“既然都背了锅,那就偷人吧!两个孩子太少了,我们再多生一点。”
“滚远点,你这头猪!”她想将人推开,反而跌入他怀中,两人先天体力上的差距,她这个亏是吃定了。
“我是猪,你就是母猪,年哥儿和莲姐儿是小猪崽。”
“你才是猪、全家都是……”她气得口不择言,但一说出口后,看到对方越咧越开的笑脸,她才懊恼口太快,骂到自己了,他是猪,生下的孩子难道能是蛇鼠牛羊吗?当然也是猪。
而她是孩子的娘,不是母猪是什么?
“猪婆娘,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猪屎味,香得很。”陆东承凑近一嗅,露出陶醉的神倩。
“你……算了,打嘴仗没意思,我忍了,你接下来要等三皇子回京吗?”他一恢复身分,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赶他离开,他再待下去,连她都想跟他走了。
她就是肤浅的人,看脸能多吃几碗饭,可是她接收了原主的儿女,却不想连人家的丈夫也接收了,感觉占了原主的东西,心里老有个疙瘩在,时时提醒着她做人要有分寸,不可得寸进尺。什么好处都让她一人得了,老天爷不会打雷劈她吗?
“不,我过两天还要进京一趟,看看情况,不能只依赖三皇子这条线。”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三皇子不是唯一选择,他们要另辟蹊径,找条后路。
陆、陈两家还是有不少故交旧友,看在父执辈的分上,还是会有所帮助,只是不像三皇子能直接面圣,是最便利的捷径。
“你要进京?”一听他又要深入虎穴,罗琉玉并不赞同,虽然认定两人没有夫妻缘分,可也不想让孩子少个爹,看年哥儿近日来活泼了不少,就知道他也想有个爹。
“看看将军府的动静,是否又在往你身上打歪主意,秋收季节又快到了,还有朝廷的动向也要心里有数,我出事时战事已进入尾声,就看双方肯不肯退让一方谈和,又是派谁出面议和,我对陆家军还有一份责任在……”
他不能任其落入皇子的争斗中,成为他人手中的刀,沦为最先被牺牲的棋子。
“以你这副尊容?”那是送肉入虎口,给人添菜,即便他多年未回京,还是有不少人认得他的模样。
陆东承知道妻子的意思,心里高兴她为自己担心,“我会做些修饰,乔装改扮一番,人家看了只会觉得眼熟,不会认出我是谁。”
她给他剃的柳叶眉给了他灵感,女子的胭脂水粉能使她们添彩,同样地也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吧!
台上的戏子都能男扮女,雌雄莫辨,他在脸上涂涂抹抹也不差,大不了扮个菜贩进京,菜圜子的菜很多,随便一拔便能装满一车,沿街叫卖也能和其他小贩打打交情,从中套取小道消息,贩夫走卒接触的人最多,同时听得闻言碎语也不少,大户人家的婆子、小厮常往外跑,没把门的嘴就关不住了,往往这些人知道的私密事比一般人多。
“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出门在外,多想想你是两个孩子的爹,凡事不要太冒险,我不是每一次都来得及救你。”她指的是灵液,它能救急,却不好依赖成性。
“婉娘,你对我真好……”陆东承执起她的手,不免真情流露。
“去,少恶心。”她脸一红,装作不为所动。
口是心非。他低笑,“对了,你要带我到哪去?”
“到了。”其实不远,只是弯道多,弯弯曲曲看似迷障,不熟路的人根本找不到出路,迷失其中,所以罗琉玉给庄子每一个人发一只竹哨,一有紧急状况便可吹响,不论多远都能听得见,循音寻人。
“到了?”眼前满是杂草的山壁,让人撞墙也太狠了。
“就是这里。”她带人往山壁的夹缝钻过去,一入其中才知别有洞天。
“咦!这是……”山洞?居然有光。
“我无意间发现的,这儿有个天然洞穴,上面开了十尺宽的□,下雨会从口落下,形成底下一个水潭,也不知哪来的鱼,在潭底游来游去,还长了不少水草。”她捞过鱼来吃,肉算鲜美。
“这里倒是很好躲藏的地方。”他一看就明白了。
罗琉玉嘴角噙笑地带他往深处走去,“这里的山洞是一个串一个,能住人也能储物,原来的洞壁本就有许多像蜂巢一般的小坑洞,我让二牛、四喜把小坑洞挖大,每个坑洞口留个可供攀爬的石梯,你看像不像卧铺?”
抬头一看后,陆东承惊讶极了,形成对立的两边洞壁上各有十来个像是炕的坑洞,一层一层高低不等,一共有三层,人能踩着突出壁面的石柱往上爬,就能住在里面。
他爬进其中一个坑洞往内看,发现里面其实很大,就算住进一家人也绰绰有余,走到最后面还有一道小门,打开门一看,竟是阶梯,能通向每一个坑道。
她那脑子到底装了什么,居然想到这种穴居法,山洞很大,住再多人也不是个事儿,隐密性高,也很安全。
“本来我想把这里弄成避暑胜地,天儿太热就带孩子来避避热,住上几天,让他们开心,后来陆家人来了……”
她便改了主意弄成可住人的石屋,多储备一些粮食和日常用品就可长期居住,一出夹缝便在山中,想摘野果或打猎都十分方便,只要做好遮掩,不会有人发现山洞里面能藏人。
而她又让人种下药草,一有头疼脑热的,葛根、柴胡、黄花地丁满山遍野,都能解毒清热。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是不会费这么多心思,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一走了之便是,天下之大还没容身之地吗?不行就避开,不用以卵击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可是多了两个孩子就不得不多想想,年哥儿、莲姐儿都还小,以他们的脚程走不快也走不远,甚至一有不慎就会病倒,所以她只能想尽办法给他们一个安全无虞的小窝。
“我也是陆家人。”陆东承的愧疚更深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罗琉玉的埋怨中多了对家人的关心,她自己却察觉不到。
“我会用一辈子补偿你,不让你再为一些琐事烦心。”男儿在世,当为妻小支柱,支起大伞挡住外头的风风雨雨。
闻言,她心口一乱,避开他深情的双眸。“别说废话了,你听仔细了,下面有一条通向庄子的地道,我让二牛挖的,他一身蛮力挺能干的,一个月就挖通了,这地道宽度能容一个人通行。”
“你做得真多……”他苦笑,又有点骄傲,这个女人是他的,在越困苦的环境中越显见不凡。
“不然呢?差点被你陆家人削骨切肉的吞下月复,我这是被逼出来的……唔、唔……”他太小人了,居然俯覆住她的唇……
“你叫五月,你是六弃,然后分别是七云、八风、九尾,记住自个儿的新名字,别给忘了……”
等了许久,三桐的同门终于来了,一共五人,三女二男,女的和她一样长相普通,往人群中一站就不显眼,男的很高,身材偏瘦,但眼神很凶,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们的衣服都有点旧,行李也不多,看得出这个门派不是很富有,养出的门徒也瘦不拉叽的,和三桐的面色红润、两颊有肉完全是两个等级,一边是养尊处优的肉牛,一边是啃草根的干瘪耗子,看了叫人唏嘘。
“为什么是数字?我们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吗?”一名长着吊梢眼的女子不满地嚷嚷。
“因为好叫又好记,还有,你们日后回了师门便可丢弃不用,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要是结交了仇人,名字一换不就不怕别人上门寻仇了。”她的用心良苦呀,希望他们明了。
有理是有理,可是……“你取的名儿我们不喜欢,换一个,要好听又响亮的,能展现我们的气势。”
“你们凭什么不喜欢?你们是来为我干活的,可不是来当大爷,你们要气势干什么,想踩在我头上吗?”罗琉玉霸气全开,这才叫气势,几只虾兵蟹将也敢在她面前横行?
“可……我们会武功……”另一名女子小声地说,气势弱了许多。
“能干了,但武功可以当饭吃吗?”多少英雄被一文钱逼死,看来这几人涉世未深啊!
“……”他们去打杂,人家嫌力气太大,想进镖局混个镖师也没门路,师父不许他们为坏人做事,只能以武助人,不得以银两多寡动摇习武者心志。
换言之,他们的门派很穷,因为在山里,所以肉食不缺,练武空闲辟了菜园,有菜有肉还能吃饱。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就靠租了块地给山寺建庙,每年收个几百两租金勉强过活。
所以三桐一跟对主子就不回去,吃香喝辣乐不思蜀,把师门抛在脑后,要不是罗琉玉急需用人,大喊人手不足,她也不会想起嗷嗷待哺的师兄弟姊妹们。
“三桐,跟他们说说我的规矩。”
“是,娘子。”三桐从牛背上跳下来,吐出嘴里咬着的草茎,“娘子的规矩很简单,就是没有规矩。”
“什么意思?”
“没有规矩……”
“耍着人玩吗!”
“别急,听我说下去,没有规矩的意思是,凡事娘子说了算,她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没说的事就别多事,娘子永远是对的,你们只需干活,不许质疑,这便是娘子的规矩。”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如果我们做不到呢?”有人问。
“娘子的格言,天底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想干的活,各位师兄弟、师姊妹,我都干得了,你们肯定也行。”娘子说了,要给他们信心,鼓舞他们的上进心。
“做不好不会有惩罚吧?”有个师姊提出疑问,像他们门派就有规定,练功怠惰被罚不能吃饭,挑一百担柴、挑一百桶水,山上山下来回。
她一滞,“呃!娘子从来不罚人,只是有一回我出言不驯,她让我和一百只耗子共处一夜。”
“你不是最怕老鼠?”师姊六弃惊呼。
三桐一副人生到了尽头的苦瓜脸,“我……不怕了。”
“你们一个个那是什么表情?活像我会吃人似的,不识好人心,我是帮她克服恐惧,你们这会儿问问她还怕不怕老鼠?”对于恐惧,就是要面对它、直视它、战胜它。
“你……你不会这样对我们吧?”八风是个大男人,却瑟缩着像个小媳妇,他最怕蝙蝠了。
罗琉玉阴恻恻的说:“来了就别想走,我求才若渴,先让你们休息几天回回神,然后开始干活。”
五人神情一绷,彷佛进了刀山血海。
“三桐,一会儿分给他们竹哨,教他们怎么用,哨音的各种用意,让他们不能乱吹。”他们以哨音来沟通,能得知事情的轻重和发生什么事,需要几个人前往救援。
“是,娘子。”她有伴了,不然老是对着四喜那傻妞,久了她都觉得自己也变傻了。“后面那排屋子是给你们住的,自个挑一间,平时要干的活便是保护庄子上的人,以我的儿子、女儿为第一优先,其他人量力而为,另外,你们日日要打拳练剑,那地方是你们的练武场,我准备在那上面盖个园子,你们就把我系上红布的树给砍了,树根拔起,再把地整平……”
“桂!好高。”
“那是山顶吧?”
“在山里建园子……”
“那得多累呀!”
“……”沉默。
“粗一点的树当梁柱,细的砍了当柴火,等把几百棵树砍倒,地也整平了,咱们就先筑墙吧!不会太辛苦的,也就五、六十亩的地全围起来,你们一砖一瓦全都挑上去……”她预估半年内能弄好园子的外围。
“什么?”让他们筑墙和挑砖?五人齐喊。
“叫什么叫,你们要脸吗?对习武者而言,那只是你们日常的健身而已,你们在师门难道不用练武、对打、打坐冥思,修炼内力?”一个个不成器的家伙,欠缺磨练,一点小事就叫苦连天。
几人羞愧的低下头。
“好了好了,也别觉得自己太娇气,过几日好好表现,我还是很看好你们的。三桐,带他们下去,时间到了自个去食堂吃饭,新来的王嫂手艺不错,管饱。”
庄子的人一多,吃饭的人也变多,因此罗琉玉买了一个善厨的妇人,妇人又带了女儿来打下手,母女俩管着厨房。
等园子盖起来后,她需要的人就更多了,管事、婆子、小厮、丫鬟不能少,再来几个武功高强的武林人物当护院,那就更完美了。
“东承兄,嫂夫人真有山大王的架势。”那一虎占山头的气势叫人望尘莫及。
“哪里哪里,管管下人还行,妇道人家也就这点本事了。”陆东承的嘴角扬得很高,一“我很得意”的模样。
江半壁嘴角一抽,“那不只是下人吧!看他们脚步轻盈、下盘极稳,一脚落下的足印深半寸,可见功力深厚,是会武的,实力不下六皇子的青衣暗卫。”
“半壁兄观察细微,我看他们就是一般的庄稼汉。”武功再好也是给他家打杂的,没听到他娘子要他们要砍树、整地吗?
一般的庄稼汉?东承兄,这样的鬼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与嫂子睁眼说瞎话的性情越来越像了!他瞪了陆东承一眼,“嫂夫人到底想干什么,就盖个园子?”
我们有钱你管得着吗?陆东承没好气道:“闲着没事弄个园子给孩子玩。”
他嘴角再一抽,“你家孩子还小。”
“很快就长大了,我们慢慢盖,盖好了不就可以胡玩瞎玩,我家莲姐儿还说想养马呢!”园子不够大如何跑马?
“你们太宠孩子了。”宠到叫人匪夷所思。
“也还好,就几年而已,等年哥儿、莲姐儿再大一些,他们就会有自己想做的事,当爹娘的想多宠宠他们也会被嫌烦吧!”看着正在和四喜学编绳的女儿,陆东承脸上扬起的是为人父的满足笑意。
“看得出来你的心被妻子、孩子占满了。”分不出半分雄心壮志一搏从龙之功。
“他们是我的一切。”陆东承眼神放柔,柔得能滴出水,简单的一句话便能听出他心底对妻小的眷恋。
江半壁听着听着心就酸了,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妻贤子孝了,他的未来不会允许他有心爱女子,唯有利益至上。
“你们在谈什么,怎么面容严肃?”好像谁家死了人似的,不好大声言笑,只能默然哀悼。
“人生大道。”非常重要。
罗琉玉看了江半壁一眼,杏阵清亮,“你的人生大道只剩一半了,再谈下去就是雨中落叶了,飘零呀!何处不是归处,任风雨拍打,你这把骨头承受得住吗?”
“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嫂夫人,在下没得罪你吧?”这嘴毒堪比蜂尾针,螫得人满头包。
“凭这句『嫂夫人』,就够我给你两耳刮子。”她都提醒几回了,这人还是记不牢。江半壁知趣地改了口,眼角余光往夫纲已丧的陆东承一扫,“陈娘子,是在下一时口误。”
“嗯!识相的人活得久,某人就该学一学。”少做些找死的事,她自问不宽宏大量。某人眼一挑,接下了文,“我一向很知情识趣,婉娘不妨试试,上次……”
“滚——”一想到在山洞的事,她就恨得想把自己打晕,不仅被他吻个正着,还有点陶醉,不小心回吻了一下。
“滚不动,我中了毒。”他一手放在胸口,彷佛中毒已深的样子,就差灵丹仙药来解毒。
“你中毒了?”罗琉玉眉头一颦,差点要取出备用的灵液往他嘴里倒。
关心则乱,她没发现他眼底的笑意,只认为他不能死。
“中了名叫婉娘的情毒。”他做出掏心的动作,要将自己的一片真心拿出来给心中所系的女子看。
她一怔,而后横眉竖目,“你脑子坏了呀!这种玩笑也敢随意乱开,真想死就喝乌头汁。”
江半壁倒抽了口气,对这对夫妻的恶趣味不敢领教,“我还在这里,你们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好吗?”
对孤家寡人的伤害甚大。
“我没当你是个人。”陆东承怪他坏人好事。
“你该去上课了。”没把她儿子教好,就剃头当和尚去。
看看两夫妻如出一辙的无情,江半壁慨然一叹,“我只问一句,陈娘子找来那些人是何用意?”他想为三皇子招揽一些江湖人士助阵。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让他们来捉鸟。”嗯,很久没吃烤小鸟了,叫“数字们”多捉几只。
他的嘴角抽了又抽,连抽三下,她这话是拿来糊弄三岁小孩的吧!他有被人蔑视的感觉。“你们不做夫妻绝对是天下一大憾事,说起鬼话来是绝顶高手,毫无凝滞。”
“多谢、多谢,我们本是珠联璧合……”陆东承说到一半,一只绣花鞋往他小腿肚一踹,他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