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医考,严婳熙接着便开始安排去药田视察的事。
其实本不需夏景烨亲自前往,但由于童格对那间“药田中的小屋子”十分感兴趣,连带也引起了他的好奇。
为了配合夏景烨的时间,于静萱将往常视察药田的时间延后了三天,明日将领着夏景烨一行人前去。
这一日晚饭后,严婳熙整理好简便的行李就到后院里散步消食。
听见后门外有人声,她怕是有什么宵小,悄声走近,却看见于静萱正与徐天磊相谈甚难。
看见于静萱手上拿着一只小盒子,严婳熙心想,明明隔天就要见面了,需要特地在今晚把东西送来吗?
本着非礼勿听的态度,严婳熙刚想要走,就看见于静萱走了进来。
于静萱看见严婳熙不禁愣了愣,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你看见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天色都暗了后门还有声音,因为担心才过来看看。”
“医馆及药铺人多口杂,我不想听见什么谣言,徐副将也不觉得委屈,我们便约了后门相见。”
“徐副将送了什么过来?”
“枣泥糕。”
徐副将竟然知道静萱爱吃枣泥糕啊!严婳熙不明白,这两人是什么时候交情变得这么好了?
“这么好吃?不能等到明天再给你?”
“是今天徐副将陪毅王殿下去沁馨楼办事时顺便买的,之前他也送过我枣泥糕,哪知药铺里的人没事爱乱嚼舌根,我不爱听就让他别送了,后来他便说可以私下把食盒交给我。”
原来还不是第一次?严婳熙能了解于静萱的想法,她对徐天磊应是有好感的,只是目前还处于朋友阶段,不想让人在背后多说些什么,才会如此低调吧!
“好吧,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便不说,欸……可怜我这师姊,为你操碎了心。”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事情吧!”
那日严婳熙昏倒被送回严家医馆后,在治疗她的期间,夏景烨及冯承绍都在诊间外等着,直到严长纮诊治完毕走出诊间露出微笑说她无碍,他们才松了口气。
旁观的于静萱看得很清楚,这两个人的心思很明显都在严婳熙的身上,他们都喜欢她。
以门当户对来说,严家的家境虽然优渥,却比不上冯家,可若再与毅王相比,当然冯家会是较好的选择,毕竟以严婳熙这样的出身,嫁入皇家怕是连做个侧妃都不够格,于静萱太了解严婳熙,这样的日子她肯定是不想要的。
但也因为她太了解严婳熙,所以她知道严婳熙不可能因此选择冯承绍这样一个她不爱的人。
她知道毅王与师姊之间或许谈不上是爱,但互有好感是肯定的,这份好感未来要怎么发展,该当顺其自然,但眼下看来似乎是没有时间了,因为她看见情况正在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那日严长纮走出诊间后,跟厅里两个关心严婳熙的男子说了她的情形,并感谢两人的关心。
冯承绍身边的仆从阿保却突然替他家主子开口,说他家主子很重视严婳熙这个“朋友”,还得意的说是冯承绍帮严婳熙疏通替她保住报名资格,严婳熙才得以应考。
冯承绍立刻喝斥阿保说他多嘴,一副施恩不望报的样子。
要不是于静萱早知道这事其实是毅王做的,她就要相信阿保的话了。
而夏景烨只是几不可察的皱眉,没有为自己多说什么。
于静萱不知道冯承绍是真的岀面了,只是恰巧沾了毅王的光,还是他就是个小人,想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她了解报名事件的始末,明白要取消严婳熙的报名资格根本不可能,原想开口反驳,但夏景烨正好轻咳了几声。
她望向夏景烨,却见他脸上挂着一抹淡笑,微微的摇了摇头。
于静萱都快气疯了,毅王没看见师父那感激不已的样子吗?自己做了好事不说,功劳被抢了也不气?
于静萱很肯定师父一定知道毅王对婳熙有了好感,却想及早阻止这份好感滋长,因为婳熙一醒,他就对婳熙说了冯承绍做的事,要她找个时间好好跟人家道谢。而冯承绍后来来拜访的次数增加了,每次都假藉是来见师父的,却让婳熙当陪客。
“我?我要担心什么事?”
“担心师父把你嫁给冯承绍啊!”
“你放心,爹爹不会逼我,我向爹爹表达过心思,要先成为大夫才会考虑亲事,而我未来要共渡一生的男子,绝对不能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得我看了喜欢才行。”
“师父同意了?”
“他为什么要反对?”
“可他最近……”
“好了,你我都知道,爹爹是看毅王殿下最近与我走得近,过度担心罢了,我不肯,他不会硬逼我嫁给冯公子的。”
真的只是过度担心吗?看来婳熙并不觉得自己与毅王似乎有着一些暧昧啊!
要前往药田视察当日,冯承绍又出现在严家医馆了。他是来为严婳熙送食盒的,说是要让她在路上吃。
这一回,严婳熙没有借口了,因为严长纮不肯当挡箭牌,反而亲自把食盒接了过来,送到她的手中。
“毅王殿下到我严家的药田视察,多少会抢了冯家的生意,冯公子不忌讳?”严婳熙知道冯承绍这个人做生意凭本事,当然不会忌讳,只是他一大早来给她添堵,她便来故意说这话想惹他不快。
没想到冯承绍反而笑了,而且很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原来婳熙妹妹近来闷闷不乐是想着这事,放心吧!做生意各凭本事,别说咱们两家卖的药材重复性不高,就算真的被抢了生意,那也是怪我没本事,怎能怪你。”
这声“婳熙妹妹”严婳熙本是不接受的,但先前严长纮一声令下,说是两家交情不错,原来的称呼生疏了。
严长纮可以维护冯承绍,却逼不了严婳熙改口,所以她一直还是喊“冯公子”,严长纮再无奈也拿她没辙。
严婳熙发觉冯承绍误会,正想解释,冯承绍倒自顾自说起来了。
“这事婳熙妹妹就别担心了,我本以为你担心的是医考的事呢!”
阿保在一旁听见了,又自以为的帮自家主子说话,“严姑娘,医考的事您别担心,少爷可不只帮忙打点,让严姑娘能继续应考,关于医考的结果……也是疏通过了的。”
此话一出,别说冯承绍斥责阿保多嘴,就连严家人的脸色都变了。
冯承绍当然会找机会让严婳熙知道是他帮了她,但却不是在这个情况下,严家还有几个小厮在,这样岂不是令严婳熙失了面子。
然而严家人想的可不是面子问题,严婳熙自认有实力,怎会同意行这见不得光之事?她一听就冷了脸。
刚巧来会合的夏景烨也听见了,便道:“冯公子此话不对,本王相信严姑娘的能力,而且她医者仁心,如果能力不足,她是断断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通过医考的。”
严婳熙很明显动了极大的怒气,因为她连基本的礼仪也不顾了,没再理会冯承绍,只是回头对夏景烨福了身,“殿下已到,那我们就出发吧。”
“好,请严姑娘带路。”
“婳熙妹妹……”
严婳熙临上车前听见了冯承绍的叫喊,不得不望向他,只是那一眼充满了怨慰,她不冷不热的道了声再见就与于静萱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离开,严长纮叹了口长长的气。
冯承绍认为这是为严婳熙好,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想严婳熙之所以会生气,应该是阿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疏通的事,让她的面子挂不住。
“严伯父,是小侄的错。”
“没事的,婳熙她气气就过了,或许由药田回来就忘了这事也不一定。”
严长纮的确是挺喜欢冯承绍这个后辈的,虽然在听到他疏通一事当下有些不高兴,但想能坐堂行医就好,所以他并没有多加责怪冯承绍。
马车行进到郊区时,严婳熙听到车窗传来轻响,她不解的推开窗,就看见骑着马的夏景烨正与马车并行。
“殿下有事吗?”
夏景烨带着微笑,把一只不大不小、能单手托起的布袋交到严婳熙的手中。
严婳熙模了模,还有余温,而且触感她一点也不陌生,“是灌糖香!”沁馨楼卖的栗子都是挑选过的上品,个个颗粒饱满、香糯可口,她可爱吃了。
“现在改叫『糖炒栗子』了。”
“殿下把名字给改了。”
“本王觉得你取的名字更贴切些,就让人改了。”
是啊!严婳熙怎么忘了,沁馨楼是夏景烨的产业呢。糖炒栗子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
方才由冯承绍口中听到的分明就是对她医术的质疑,她不明白,她如此努力,别人也就
罢了,冯承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她的本事?
夏景烨见她闷闷不乐,笑着说:“趁热吃吧!本王一早特地去让厨子炒的,他八成还在月复诽本王呢。”
严婳熙终于笑了,拿出了一颗栗子,“多谢殿下。”
“严姑娘……本王信你,所以不管别人做了什么,你相信自己就够了。”
严婳熙知道夏景烨说的是医考的事,决定不再去想冯承绍疏通的事,总之她是真有本事的,她能通过肯定靠的是自己,不是疏通。
严婳熙努力的剥起栗子壳来,想着自从夏景烨交代了沁馨楼之后,她再也不怕吃不到糖炒栗子了,便道:“想不到沁馨楼的东家会是殿下。”
其实在严婳熙的印象里,皇子应该是十分有钱的,好像会有用不尽的家产一样,她不懂为什么毅王还要自己开店赚钱?
但后来想想,皇子们跟官员一样领着朝廷俸禄,每个月多少银子都是固定的,大概也就比一般官员高了那么一点,其他的都要靠赏赐。毅王是个军人,听说他光是府兵就几百人,养这么一大群人花费不少吧,难怪还要自己开店赚钱呢!
夏景烨看严婳熙的表情变化,想着她心里大概在揣度他身为一个皇子何须置产。皇子虽有自己的俸禄,但想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只靠朝廷给的俸禄,不收点“孝敬”是办不到的,既然他不齿收那些“孝敬”,就得靠自己赚了。
严婳熙好不容易把手上的栗子剥好,送到了夏景烨面前。
那是严婳熙辛苦剥的,夏景烨正想拒绝,就看见于静萱也剥了一些放在碟子里,并把碟子放在严婳熙的腿上,他这才接受了她递来的栗子。
严婳熙看见了于静萱为她剥的,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刚刚夏景烨又肯定了她,让她被冯承绍打扰的坏心情恢复了不少。
严婳熙栗子吃得欢快,吃了好几颗才发现于静萱一直在帮她剥栗子,看她连昨晚徐天磊送来的枣泥糕都没吃上一口,手还剥得红通通的,忙道:“好了,你快吃吧,栗子我自己剥。”
听见了她的话,夏景烨将手伸进车窗,取回装着栗子的布袋,马上为她剥起壳来。
夏景烨剥栗子挺有本事的,因为他爱吃栗子,但出宫之后入了军营,身边就没有太监宫女侍候了,这才锻链出来的。
严婳熙就看夏景烨拿起栗子,也不知道寻了什么角度,稍微用力一捏,黄澄澄的栗子肉就露了出来,接着要再剥壳就容易多了。
她自己拿了一个学夏景烨那样捏,但捏得手都红了也没捏出一条缝来。
夏景烨抬头看见了,把栗子接过来,将一颗剥好的放进她的手中。
于静萱看得瞪大了眼,决定多塞一口枣泥糕挡住自己想出口的话。
严婳熙丝毫没有觉得让堂堂皇子为她剥栗子有什么不对,有人帮她剥,她吃得可乐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毅王剥的栗子似乎比于静萱剥的吃起来更甜更香呢!
“殿下真是贴心。”
于静萱正在喝茶,一听就唱住了,忍不住猛咳起来。
严婳熙拍了拍于静萱的背帮她顺气,自己可是在称赞毅王啊,她急什么?
“本王多谢严姑娘称赞。”
那句本王让严婳熙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是啊,眼前的不是阿猫阿狗、不是张三李四,是堂堂的毅王殿下啊!
“不用麻烦毅王殿下了,民女自己剥就行了。”严婳熙一把将他手中的那颗栗子与布袋抢了回来,低头一看,才一会儿功夫,布袋里就只剩栗子肉,壳早就不知去哪里了,就连手上这颗都已经剥了一半。
严婳熙看了眼睛还瞪得老大的于静萱一眼,看来在她那里是得不到什么好建议的,只能又回看了夏景烨,最后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要不……前头村落里有处茶点摊子不错,我们在那边稍停一会儿,看殿下喜欢吃哪样茶点,让民女侍候殿下吧!”
“本王也爱吃栗子,如今壳都剥好了,你怎么侍候?喂本王吗?”夏景烨说这话真没想调戏严婳熙,只是开个玩笑。
没想到严婳熙呆了呆,然后真的拿起了一颗栗子,自车窗探出上半身,犹犹豫豫的把栗子尽量举到夏景烨的嘴边,“如果殿下这么希望的话……”
夏景烨这回并没有呆太久,不一会儿立刻大笑起来。
后头的徐天磊听见了夏景烨的笑声十分惊讶,看来这位严姑娘很会讨殿下欢心啊!
夏景烨一笑,严婳熙就觉得自己的手卡在这里真是不上不下,她正想把手收回来,夏景烨却抓住了她的手腕,咬下了那颗栗子。
于静萱的脸一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坐在马车内,该躲到马车底下去才对。
严婳熙也觉得这样太亲密了,这回她谨记他的身分,他是皇子,搞不好平常吃饭都是人家喂的,要自己别想太多。
夏景烨看得出来严婳熙很局促,但却不是羞窘,要说羞,在一旁看的于静萱好似更羞一些。他喜欢严婳熙这性子,觉得余下前往药田的路上肯定不会无趣。
徐天磊看见夏景烨拉开了距离改而行进到马车后,便驱马靠上前去,正看见夏景烨拿下嘴里的栗子,不明白殿下这又是在笑什么,“殿下这么开心,是栗子很好吃吗?”
“美人亲手喂的,怎么会不好吃?”
“啊?”徐天磊的下巴掉了下来。谁?不,他多问了,肯定是严婳熙!她也太大胆了,居然敢直接喂殿下!
“所以殿下是因为栗子好吃开心,还是因为美人喂的开心?”
夏景烨睨了徐天磊一眼,但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他把那颗栗子吃了进去,觉得这颗栗子真的比较甜、比较香,“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怎能让本王看得如此顺眼?”
徐天磊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对夏景烨那开怀的样子当做没看见,他想着……他家这位主子,该不会是动心了吧!